【花園】
垂頭半朽的枯草間,露珠滾落,晶瑩透亮的表面上映出一抹綠意。
翠綠,那是一抹生機盎然的綠,仿若夏日傳出蟬鳴的枝頭,與這枯敗的大地格格不入。
曾經,這片腐朽之地也曾有過翠綠,停滯循環三環輪轉不熄,新生,死亡,腐朽,生命於此處加入這個快樂的大家庭,在永滯不前的歲月中收穫快樂與病痛。
然而然而祂所青睞的,自眾生之苦、隱秘死角中成長出的果實擊碎了這份平靜。
陣痛、陣痛、尖刺深深地扎入這片土壤,為祂帶來痛苦的記憶。
花園在哭泣。
祂在哭泣。
沼澤無限制地蔓延至天空的盡頭,彎下的枝頭嘆息着,納垢靈怏怏不樂地癱坐在樹下,只有蜂蝶偶爾振翅的嗡鳴。
在一片臃腫、化膿的黑中,瘟疫與蛆蟲為祂鋪就枯毯,無時無刻,停滯於終末的疼痛啜泣着,破了個大洞的鍋爐沙啞着,祂皺巴巴、腫脹的手緊緊攥住坩堝勺。
祂啜泣着,滿是眼垢的昏黃雙目不安地撫摸着祂的花園,吃力地一勺勺舀起鍋中湯汁,潑向這片生病的土壤。
曾經寵愛青睞的蛾蟲咬下祂的血,祂的肉,蟲繭破開,變革者向祂舉起革天之鐮。
祂肥胖地看不見的雙腳旁,斷掉的鐐銬亦無聲地凝視着祂,就像是曾經的她一樣,她無言哭泣着搖着頭,卻無法推脫祂的湯藥。
但她也逃走了。
急匆匆,被她的子嗣接去,一同帶走了三環中的新生。
她早有準備。
【新生】,缺失了。
祂尚未來得及阻攔,便被變革者扯下【死亡】。
數以萬計的星際戰士,數以億計的戰士沖入花園,他們燒殺掠奪,樹起變革者之旗,宛如腫瘤般吸收着祂的力量。
祂曾經精心呵護的細胞,早已化作貪婪暴虐的癌症。
綿長絕望的哭泣之聲悠悠響徹浩渺洋,權柄被撕下,膿液淋漓。
浩渺洋劇烈地翻滾起來,其餘諸位的目光投射過來,卻僅是觀望。
【納垢】的力量並未削減。
但【納垢】卻並不一定是那個曾經的【納垢】。
篡位者亦可是【納垢】。
擁有權柄者,即為【納垢】。
慈父啜泣着,祂哭泣於從未相認的稚子,啜泣於匆忙離開的妻子,祂拋下祂的詛咒,花園生長起來,將分道揚鑣的二者困住。
祂依舊是這片大地的父,祂是停滯,是絕望,是永恆。
如果叛逆的稚子不願低頭,如果離去的妻子不願回頭,那麼祂們便共同腐朽下去,直至終末!
祂慈愛地看着死去的稚子,迷於生機之林的妻子,祂晝夜不停地熬製祂的湯藥,潑灑下祂的詛咒。
祂感到疼痛,但倘若這便是永恆,那麼祂欣然接受。
然而
枯敗花園的盡頭,一陣莽撞的腳步聲響起,巨獸嘴邊發出咆哮,吵吵鬧鬧地擁向花園。
祂看見早已死去的變革者緩慢起身,嘴邊露出熟悉的微笑——祂曾在他同歸於盡般撕咬祂權柄之際,看見過這抹笑。
兩隻蒼翠的巨獸登場,踐踏上花園的草地,
祂聽見那令祂暈眩絕望的咆哮,
+WAAAAAAAAAAAAAAGH,胖綠傢伙!你丫給俺們出來!!!!+
祂絕望地看見,祂那不聽話的稚子身上,纏繞着蒼野巨獸的氣息。
莫塔里安笑着,捧起花園中的一抔土,吞下去,腐敗沾染上綠皮的氣息。
從不遵守規則的變革者
「就是現在!」
卡拉斯衝着頻道怒吼道,「跟着他媽的這兩股綠風沖!!!!帶好你們的焚燒器!!!不要理地里冒出來的綠皮——最高優先級是納垢魔軍!其次是不聽話的靈族!!!」
「找到我主!帶回我主!然後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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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m%%?r&)*】
遍身珠寶者百無聊賴地放下一子,大而不規則的棋盤延伸着,上下兩層,其上樹立着大大小小無數棋子。
現在,下層的棋局劇烈地震盪着,一個龐大到不能被稱為棋子的渾濁臃腫棋子四分五裂,破碎為三分,它的碎片堪堪貼近着它,但看起來即將遠離。
【真會玩。】
康拉德砸吧了砸吧嘴,如是評價到。
【把綠皮引入花園?怪不得暴君之前那麼重視它。】
他再度瞥了一眼棋局,【混亂不堪啊。】
夜之主的長髮上正斜着一個閃耀璀璨的小王冠,無數珍珠鑽石項鍊層層墜在他的頸間,漆黑如夜的黑天鵝絨上,點點碎鑽照亮深夜,滑動着光彩的絲綢隱在雍容的布料下,仿若游魚。
他對面的枯瘦者翻了個白眼,不發一言,放下了他的棋子。
【你說,「怪物」會來救我們嗎?】
滿頭枯發的福根搖了搖頭,昔日的鳳凰形同枯槁,嘴唇乾裂,皮膚蒼白,身着素色單衣,亞麻織物上,早已爬滿補丁,仿若修行萬年的苦行僧。
康拉德全黑的瞳盯着福根,盯了一會兒後,他撇撇嘴,
【無趣,】夜之主說,不慌不忙地再拿起一子,【它已經回來了,即使我們都不喜歡它,但它至少能讓我們擺脫那個暴君。】
【祂聽得見。】
沙啞之際的聲音響起,福根輕輕說道,
【我知道祂聽得見,】康拉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但祂無所謂,說不定祂會把我們作為餌呢?用過往的情誼和一名原體的價值去釣那個怪物。】
福根瞥了康拉德一眼,篤定地搖了搖頭,
【你我不配。】
他嘶啞地說道,
【這倒是,】康拉德若有所思起來,【或許莫塔里安可以——不——倒不能如此確定】
夜之主捏起手中的棋子,饒有興趣地眯起眼,那是一個碎片,一個小型的騰空之物,頭上的多隻尖角彎曲,
欺詐者。
【祂從哪兒搞到這些的祂是在看熱鬧,還是參與了這件事?】
康拉德自言自語着,將手中的棋子投到上層棋盤上,投到一片黑暗的邊緣,在那裏,綠皮的軍隊正在集結。
亞空間與物理世界的法則並不共通,萬年之前,至高天便已失去了反將一軍的機會,但這並不意味着物理世界中不存機會。
祂們當然不允許如此寶貴的個體消散,毀滅當然意味着全部完蛋,但替代並非完全不可。
至少物理上的思維替代是存在的。
【祂一直在等着它,祂至少會旁觀。】
福根謹慎地說,【但我不清楚為什麼,祂究竟想要什麼?】
科茲倒是對此嗤之以鼻,
【如果祂知道祂想要什麼,那麼祂便不會是暴君了,瘋子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祂們只憑一時的興起行動,】
康拉德說道,狡黠地一笑,【而我曾深諳此道。】
福根沒有理康拉德的照例發瘋,
【祂真的瘋了嗎?還是只是在下棋?】
【沒有存在可以在登天后保持自我,】康拉德隨意地說道,【你我已經旁觀了聖吉列斯的慘案了,你難道忘了祂是怎麼敲打你我的嗎?】
【那祂】
【祂樂意瘋狂,】康拉德說,【看起來我們的父親曾經逼祂逼地太過了,祂已經完全瘋了,沉浸於權力中,跟一堆騙子們互相騙來騙去,不是麼,不然祂怎麼會為自己起一個如此荒謬的名稱——】
這個亞空間存在叫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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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米西斯附近星區】
「防守!防守!!!」
克瑞普特曼聲嘶力竭地喊道,但就像是最後一塊多米諾骨牌,一切都轟然倒塌了,而他們無能為力。
這支外來的綠皮勢力遠遠超乎他們想像,數十艘太空巨艦,數千艘大大小小的飛艦,數不勝數的綠皮
碾壓式的強大,碾壓式的狡詐,綠皮們熟練地使用各種戰術,分割着戰區,再將被包圍的帝國軍隊一個個吞掉。
碎骨者的軍隊迅速地擴大着,以塞米西斯星區為中心,短短几周便吞噬掉了周遭的四個星區,
綠皮們並不急着進入歐克塔琉斯星域內部,反而耐心地蠶食着不破防線,像是要取代人類帝國的防線。
克瑞普特曼並不理解綠皮們為什麼這麼做,但他深知不破防線被侵蝕後的代價,
審判官掙扎着爬上戰壕,他面色蒼白地抬頭望向前線,他的守衛正催促着他登艦離開這片土地,
漫天炮火中,他看見最後一台泰坦轟然倒塌,在十幾輛綠皮巨魔的圍攻下化作璀璨的煙火。
完了,全完了。
克瑞普特曼的嘴唇顫抖着,這已經是第五個星區了,他眼睜睜地看着五個星區失守,「不破防線」計劃徹底失敗了,五個星區的淪陷已然撕出了一道巨大的傷痕,永無法癒合。
即使泰倫的觸鬚似乎正在撤退,但這或許只是一時的錯覺!
「大人!請儘快登艦!!!」
克瑞普特曼被粗暴地扯下來,拖拽着朝着穿梭機走去,「不——不不不!」審判官怒罵道,「讓我死在這裏——已經沒有機會了!讓我死在這裏!戰死在這裏!!!放開我!!!」
他癱倒在地,無助地望向蒼穹,一切已經無用了,死亡不過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他失敗了。
他渾濁的眼珠中映出燒的血紅的天空,戰機在高空穿梭,又在炮火中墜機,透亮的天空正中央透出隱隱的黑影。
「通知,通知,通知,」冰冷的機械音自通訊頻道里突然響起,「全部戰區,立刻撤退,三十五秒後,開始轟炸。」
「三十五、三十四、三十三」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聲音!!!
克瑞普特曼一個激靈,他抓住通訊器,衝着那個機械音大吼起來,「你們是誰?!編號!以審判官克瑞普特曼之名,伱們的編號是什麼?!」
然而機械音並沒有理睬他,繼續無情地倒計時着,
仍在殊死奮戰的帝國戰士們顯然陷入了短暫的困惑,命令並非來自上級,
二十三、二十二
刺啦,刺啦,頻道里突然響起刺耳的雜音,然後是吸氣聲,有人接過了通訊,
「帝國的戰士們,」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聲音快速且清晰,
「我是冥王之子布茲·貝拉,奉帝國之名,前來援助歐克塔琉斯星區,現在我們將對這顆星球進行無差別轟炸,立刻撤離你所在的戰區,並躲回最近的戰壕內。」
刺啦,頻道內的聲音再次變換,十一、十
克瑞普特曼緩慢地站起身,他看見終生難忘的畫面,無數士兵正一同撤退,朝他狂奔而至,每個人都在撒腿狂奔,他們那被硝煙塗黑的臉上,此刻正滿是淚痕,
「一、零。」
神罰自蒼穹降落,克瑞普特曼的視網膜燃燒起來。
他跌撞地跪倒在地,生理性眼淚不住地溢出來,身邊響起無數喘息聲,僥倖撲進戰壕內的士兵們正急促地呼吸着。
「是布茲,」「是那個人嗎?」「神皇在上啊。」
喘息間不時響起細碎低語。
審判官跪着,直面那幾乎焚盡一切的光束。
那是援軍的軌道轟炸。
克瑞普特曼的嘴角抽搐,最後止不住地笑起來,他邊哭邊笑,得救了,得救了,得救了!即使來的人是布茲——曾經的帝國攝政,克瑞普特曼會為自己對歐克塔琉斯的罪行付出代價——但克瑞普特曼並沒有失敗!
他哈哈大笑,笑得幾乎喘不上氣,幾天幾夜的高強度指揮榨乾了他的全部精力,即使用藥也無法維持意志了,審判官往後一栽,昏迷過去。
他是在燥熱的黑暗裏醒過來的。
一隻機械巨獸正朝他走來,昂貴紅袍拖地,發出沙沙的輕響。
「:)日安,克瑞普特曼審判官,」高大的機械賢者不緊不慢地說道,他幾乎是一座小山,紅袍的縫隙間,可以瞥見無數電纜與金屬。
幾條粗壯的電纜伸出,正緊緊纏繞着什麼,那裏面的東西似乎還在掙扎。
大賢者躬身,伸出一隻人類大小的附肢,
「初次見面,我是冥王之子戰團隨行賢者金-306。」
克瑞普特曼喘息着,他強壓着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他緩緩站起來,伸出手,
「克瑞普特曼,歐克塔琉斯星區的負責審判官。」
大賢者點點頭,
「審判官,我們希望接手這裏的戰爭,以及你們全部的軍隊。」
克瑞普特曼喉頭一哽,
「你們也認同不破防線?」
金停頓了片刻,
「這是個失敗的計劃。」
克瑞普特曼感到一陣喘不上氣,但他強壓着繼續問道,「那麼閣下有更好清繳異族們的方法?」
金沉默了,大賢者臉部的屏幕閃爍着省略號,
「並沒有,」金平靜地答道,「我們的軍隊不足以清繳歐克塔琉斯內的全部異形,單以現在的軍隊估測,獲勝率為3.71%。」
克瑞普特曼張開雙臂,難以置信地喊道,
「那你們來這裏幹什麼?!」
「找人。」金說,他身旁那坨被捆住的玩意兒掙扎的更激烈了,
「找完人後呢?!」
審判官的聲音幾近撕裂,「別告訴我你們跟黑暗天使那幫混蛋一樣!」
金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大賢者說道,「按照常理,我們所找的人可以調動足以抗擊異族的軍隊,但前提是他願意幫助你。」
「你到底在說什麼?!」
大賢者頓了頓,「算了,我不願與你交談,克瑞普特曼,據數據顯示,你有43.9%的概率是個偏執狂和瘋子。」
金側頭,放下被他捆住的傢伙,一個拼命掙扎的紅袍賢者露出來,
與其他賢者不同,這傢伙看不出任何機械改造的模樣,像是完全的自然男性,瘦削帶着鬍渣的臉頰,黑髮褐眼。
「柯克蘭,上。」
金平靜地說,柯克蘭則開始痛罵金,一邊痛罵,一邊跑到克瑞普特曼面前,一腳把措不及防的克瑞普特曼踹倒,
柯克蘭拽住克瑞普特曼的衣領,把他粗暴地拎起來,
賢者露出了一個病態得逞的微笑,
「聽好了,小傢伙,」
柯克蘭的唾沫噴到克瑞普特曼臉上,
「我,法奧斯外派賢者,柯克蘭-582,現在宣佈,法奧斯他媽的回來了,我們要他媽的把冥王送上神位,你最好閉住你的嘴,然後朝冥王敬禮。」
「阿嚏!」
哈迪斯打了個噴嚏,他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感到仿佛有什麼人在咒自己。
真是不祥,哈迪斯抱住雙臂,搓了搓胳膊,為了儘可能減少質量損失,他近來沒怎麼吃東西,越來越餓了,還越來越冷。
有時候,他甚至會幻聽。
不過哈迪斯不清楚,這到底是幻聽,還是別的,是有人對他的祈禱聲,還是亞空間對他的咒罵聲,亦或只是他聽了太多的waaagh。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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