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和舒剛兩人急匆匆地朝着團部會議室跑去。
樓梯上迴響着急促的腳步聲。
會議室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全部好奇地朝着裏面東張西望。
看到他們來了,眾人立馬讓開一條路。
「團長!」
「團長!」
「......」
林輝沒有和眾人打招呼,直接推門準備進去。
可剛把手放在門把手上,突然就又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緊緊看着他。
林輝深吸一口氣,隨即打開門走進去。
舒剛跟在後面,進門時朝着後面擺擺手,壓低聲音說:「去去去,都到一邊去!」
說完,他反手把門關上。
會議室里,一個女人面色慘白,形同枯槁。
眼窩深陷,眼睛旁掛着很濃重的黑眼圈。
頭髮垂在乾裂發白的嘴唇旁邊,坐在那一動不動,好像沒有任何知覺一樣。
林輝走到她旁邊,輕輕地喊了一聲:「大姐?」
汪梅愣了一下,隨即轉頭看向林輝,臉上露出一絲淒切的笑容。
仿佛乾裂的土地上,開出了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她慢慢站起來,一把握住林輝的手,聲音沙啞地說:「林同志,真高興又見到你了。」
林輝也緊緊握着她的手,好奇地問:「大姐,你多久沒好好休息過了,要注意保重身體,不然怎麼照顧孩子?」
汪梅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不用照顧了,小亮他......已經走了。」
林輝和舒剛腦袋瞬間嗡了一下。
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
林輝震驚的看着她:「走了?」
汪梅點點頭:「前天走的,今天剛剛下葬,我把他的骨灰和他爸爸的放在一起了。」
她艱難地擠出一絲慘白的笑容:「以後,他再也不用嚷嚷着見不到爸爸了,時時刻刻都能和他爸爸待在一起。」
林輝和舒剛對視一眼,不知道為何,心裏空落落的。
雖然他們和小男孩兒只有一面之緣。
但那一天,男孩兒是他們的指揮官。
這件事,他們一輩子都沒法忘記。
「哦,對了。」
汪梅轉過身,拉開背包拉鏈。
從裏面拿出一套疊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軍裝,雙手捧到林輝面前。
「這是你們留給他的,現在他走了,也該物歸原主,還給你們了。」
林輝看着面前這套軍裝,又看着女人難過的臉,搖了搖頭,慢慢推了回去:「大姐,這套衣服你就好好保存吧,這是孩子的遺物,就當是留個念想。」
汪梅搖頭:「孩子走之前告訴我,一定要把衣服還給你們。」
「他知道那天都是假的,但他依然很開心,而且,他也不難過,因為馬上就要去見他爸爸了。」
「同志,拿着吧,這是小亮最後的心愿。」
女人眼淚橫流,泣不成聲。
舒剛難過地轉過頭,像是心臟被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厲害。
麻繩盡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這麼懂事的孩子,生命卻這麼早就走到盡頭。
換作是誰,此刻心裏都不好受。
林輝心情沉重地接過軍裝,捧在手心裏。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這套衣服有幾十斤重,仿佛那個小男孩兒就安詳的躺在他雙臂之間一樣。
「我真的能檢閱部隊嗎?」
「叔叔,我現在也是一名軍人啦!」
「解放軍叔叔,繼續訓練,要好好保護大家,多抓壞人!」
「等以後長大了,我也要當一名軍人,當一名和我爸爸一樣出色的軍人!對祖國忠誠,為人民服務!」
「為人民服務!」
「我也要為人民服務......」
一張張孩子稚嫩的笑臉映在腦海里。
他舉起枯瘦的小手,認真的敬禮的模樣,林輝這輩子都忘不掉。
男孩兒心裏懷揣着夢想,眼睛裏閃爍着希望。
但現在,這份希望和夢想,全部都被封進了密不透風的盒子裏,被深埋在冰冷的地下。
這一刻,林輝的手也莫名地顫抖起來。
難受的情緒從內到外,滲透到全身。
汪梅擦擦眼淚,拿起包,勉強地衝着林輝擠出笑容:「林同志,我要走了,真的謝謝你們,讓孩子沒帶任何遺憾地走,真的非常感謝!」
「我剩下的日子,一定會日日為你們祈禱祝福。」
「祝你們長命百歲,幸福健康,永永遠遠都不要有我這樣的煩惱。」
說完,她深深彎下腰,朝着林輝鞠躬。
林輝朝着一旁使了個眼色,舒剛趕緊上來和他一起把人扶起:「大姐,大姐別這樣,日子還得繼續過,活着的人得向前看......」
汪梅眼淚婆娑地點點頭,再次拿起包,像是丟了魂一樣往外走。
她打開門,外面的兵集體向後退了一步。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她,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汪梅看着所有的兵,不管什麼年紀,眼睛全都通紅。
她什麼都沒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用力地朝着眾人深深鞠躬。
這一刻,所有軍人都破防了。
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轉。
所有人一齊舉起右手,向她敬個禮。
汪梅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一切,拿着包麻木地穿過人群,朝着外面走去。
「大姐,等一下!」
林輝突然轉過身,從會議室里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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