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層玉塔中,擺放着明珠、寶石、金器、玉器等寶物,唯獨沒有見到玉珏。
於野在玉塔前佇立片刻,看得眼花繚亂,卻並未拿取一件寶物,而是轉身默默走開。
寶物再好,也是祭品,稍有窺覬的念頭,都是對亡靈的一種褻瀆。再者說了,地宮的主人便在當場。誰敢眾目睽睽之下搶奪寶物,誰便真的成了貪財的小人而成為眾矢之的。
於野低着頭,獨自踱着步子。
此時,他知道墨筱等人在看着他。
而他不想理會。
或者說,他心有怨氣。
已將秦豐子的陰謀告知葛軒、姚紳,指望他二人與墨筱有所應對。
結果如何?
不僅一事無成,失去國主之爭,反而讓秦豐子詭計得逞,致使數十人封在地宮之中。
難道他於野沒有失算嗎?
所謂的玉珏、四海圖,連同溟夜本人,皆消失無蹤。溟夜不僅騙了他,而且事先知道秦豐子的計策,並及時逃離了險地。不過,他師父褚元已說得明明白白,秦豐子暗中聯絡各地城主,欲強行奪取國主之位,已預示着地宮之變,只是他於野心存僥倖而執迷不悟罷了。
嗯,是他不夠精明。
而他並非陰險之人!
晃陌?
臉上有個痦子的築基高人,為齊國散修,叫晃陌。他曾參與十里堡的伏擊,只因相貌怪異,故而記得他的樣子。也由此可見,國主之爭的背後,依然是仙門之間的明爭暗鬥。
而爭來奪去又如何?
便如這地宮中的數十位國主,都曾經權柄在握,享盡榮華富貴,到頭來還不是變成一具具冰冷的石棺!
「轟——」
突然響起一聲悶響,遂即地宮震動、燈火搖晃。
於野轉身看去。
卞繼、盧正、朴仝等人催動飛劍劈砍着石門,公子晉與府中的家人則是後退觀望。
眾人在驚慌過後,達成了一致,便是打破石門,擺脫困境。墨筱與葛軒也祭出飛劍,轟鳴聲頓時響徹不絕——
「轟、轟、轟」
於野禁不住有點期待。
蘭陵地宮為陣法禁制所籠罩,破門而出,應該是唯一的脫困途徑。而數位金丹高人打造的的陣法堪稱銅牆鐵壁,想要破門而出又談何容易。
果不其然,閃爍的光芒與震耳欲聾的震響聲中,厚重的石門紋絲不動,倒是法力反噬,塵霧四起,火把「噗噗」熄滅了大半
於野搖了搖頭,抬腳走向一人。
晃陌,獨自坐在兩具石棺之間。墨筱見他傷勢慘重,修為喪失,便留他一命。此時的他,不僅滿身血跡,頭上臉上也落了一層灰塵,更加顯得落魄狼狽。
於野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晃陌尚自萎靡不振,禁不住瞪起雙眼。
「在下有事討教。」
於野抬手揮去面前的塵霧,傳音問道:「據晃前輩所說,秦豐子針對雲川仙門的伏擊只有兩次,是否屬實?」
「所問何意?」
「好奇而已!」
「我知道的僅有兩次,你究竟想問什麼?」
「沒了!」
「沒了?」
晃陌愕然不解。
於野不再出聲,雙眼中神色莫名。
公子晉帶着家人聚集在玉塔前,皆惶惶無措而又神情絕望。墨筱帶着一群仙門弟子,猶在徒勞的劈砍着石門。其中的朴仝頗為賣力,一次又一次不惜餘力的催動着飛劍
晃陌打量着身旁的年輕人,狐疑道:「你的同門忙於破陣,你為何不去相助?」
「在下修為不濟!」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你的同門則是不然。」
「哦?」
「據說,整座地宮為鐵汁澆築,再有陣法加持,便是金丹高人也束手無策。爾等想要脫困而出,無異於登天之難!」
「晃前輩不也困在此處?」
「你若非你暗中使壞,我豈能落得如此下場!」
「秦豐子為何不管你的死活呢?」
「哼,我死不了。」
「公子晉一家卻活不過幾日」
「轟——」
又是一聲巨響,仿若地動山搖,便是石棺也跟着震動搖晃,九層玉塔更是「咯喀」作響,接着有人倒地,有人哭泣,還有人驚叫。
瀰漫的煙塵中衝出一人,竟是衣衫不整的公子晉,聲嘶力竭道:「墨先生,你害死本人也就罷了,能否饒我夫人與家人的性命,能否放過我列祖列宗的靈寢,公子晉求你了——」說着他「撲通」跪下以頭搶地,悲絕的神態令人動容。
公子府的夫人與幾個女眷已被反噬的法力震得昏死過去,身強力壯的侍衛也是人仰馬翻摔倒了一地。姚管家更是擠在人堆里絕望呼喊:「造孽啊」
與此同時,一群仙門弟子怔怔而立。
祭出一枚威力強大的金丹劍符,而地宮的石門依舊安然無恙。
墨筱似乎神色愧疚,默然不語。葛軒等人面面相覷,亦是無可奈何的樣子。
打不開石門,意味着所有的人都將被困在此地而再也走不出去。公子晉與他的家人難逃一死,仙門弟子雖然暫且無妨,卻要陪伴石棺與屍骸,變成真正的守靈人。
「唉——」
只聽墨筱嘆息一聲,道:「罷了,此事為我之過。車菊、白芷,救治夫人!」
車菊與白芷前去照看公子的夫人與幾位女眷,眾弟子則是收起飛劍而黯然散開。
公子晉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流淚道:「想必秦豐子已昭告天下,明日一早,公子世便將登臨大位,成為一國至尊,我卻身陷囹圄,生死難逃」
墨筱微微皺眉,眼光一凝。
此時的蘭陵地宮,塵霧瀰漫,燈火搖曳,人影晃動,一片末日般的混亂景象。卻有兩人躲在角落裏,儼然置身事外。
墨筱抬腳走了過去。
於野,閉目靜坐。
晃陌尚在裹扎着四肢的劍傷,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你我之間的恩怨,不該牽累無辜。」
墨筱停下腳步,輕聲道:「晃道友,請你放過公子晉與他的家人吧!」
她拿出一枚納物戒子放在地上。
晃陌有些意外。
那是他納物戒子,之前被強行搶走,此時又物歸原主,用意不言而喻。
「墨道友,此言差矣!」
晃陌苦笑了下,道:「是你與你的雲川仙門牽累無辜,豈能嫁禍於我呢。而我已有言在先,一旦困入地宮,誰也逃不出去,即使你殺了我也是枉然!」
墨筱默然片刻,轉身走開。
晃陌看向地上的納物戒子,伸手抓了過去。
他知道墨筱在脫困之前不會殺他,因為一個活人遠比一個死人有用處。
卻一把抓空,近在眼前的戒子突然沒了。
晃陌怒道:「你」
他旁邊的於野已睜開雙眼,手中多了一個納物戒子。
「你家師叔已物歸原主,你豈敢搶奪?」
晃陌伸手討要。
於野只管端詳着手中的納物戒子,自言自語道:「在雲川峰,是誰向外通風報信;蘭陵城之行的途中,又是何人傳遞消息?」
晃陌急道:「我說過我不知道,還我戒子」
「於野,過來說話——」
墨筱突然輕叱一聲。
於野只得站起身來,隨手丟了戒子。
晃陌傷勢在身,使不出修為,又行動不便,伸手再次抓空。
戒子落地滾了出去,被人抬腳踩住
於野循聲走向墨筱。
那位墨師叔獨自站在遠處的角落裏,身影頗顯孤單。
事已至此,不知她想說些什麼。
於野走過九層玉塔。
玉塔前,在車菊與白芷的救治之下,公子夫人與幾個女眷已經甦醒過來。公子晉與姚管家等人守在一旁,兀自唉聲嘆氣、愁眉不展。
地宮內的火把已熄滅了大半,九層玉塔依然玲瓏剔透
「安敢偷襲——」
「找死——」
「啊——」
於野尚未走到墨筱的面前,忽聽幾聲喊叫。他急忙循聲看去,頓時目瞪口呆。
晃陌竟然趴在地上,後背上綻開三個血洞。他同時身中三劍,已然氣絕身亡。
葛軒、塵起與幾個仙門弟子站在一旁,其中的朴仝、卞繼與孤木子,皆手持劍光,猶自恨恨不已——
「哼,此人害得你我身陷絕境,死有餘辜!」
「留之後患無窮!」
「該殺」
公子夫人與女眷嚇得瑟瑟發抖,公子晉與家人侍衛也不敢出聲。車菊、白芷,以及冷塵、盧正,皆滿臉的愕然。
於野轉身看向墨筱。
那位墨師叔,倒是處變不驚,神情鎮靜,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並衝着他微微頷首。
於野走了過去,拱了拱手,低頭不語。
「在你的提醒之下,姚管家已暗中聯絡了三十多位城主。據打探得知,秦豐子偽造了金冊。傳說中的玉珏,也早已落到他的手中。故而沒有輕舉妄動,卻也因此失策」
竟然傳音說話?
是怕有人偷聽?
而晃陌已死,地宮中沒有外人。
於野慢慢抬起頭來。
記得初見墨筱,她是一位相貌年輕,五官清秀的築基高人。此時的她,鬢角竟然生出幾根白髮,而且神態憔悴,話語聲中也透着一絲莫名的倦意。
「只怪我在內城守靈,一時難以兼顧,而溟夜」
這位墨師叔似乎有着難言的苦衷,誰料她話未說完,忽然出聲道:「於野,你有無脫身之法?」
「這個」
於野遲疑之際,葛軒與一群弟子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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