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雲川峰依然籠罩在陣法之中。
陣法四周的山谷間、山樑上、溪水邊,點燃了一堆堆篝火。
火光環繞十餘里,眾多仙門弟子散落各處,偶爾幾道劍光盤旋,圍困的陣勢森然如舊。
山坳上,四位金丹高人在輕聲交談。
「此番攻打雲川仙門,穆兄居功至偉!」
「穆兄振臂一呼,各方雲集響應!」
「我天雲門,任憑穆兄驅策!」
「哼,各位假意吹捧,無非讓我穆元子出頭罷了。而事已至此,誰也休想擺脫干係!」
不管是心機深沉的令狐北,老謀深算的蘇丘子,還是心狠手辣的荀原,均在恭維穆元子。而穆元子卻不領情,他拆穿了三位老友的用意,沉着臉又道:「你我來到此地一月有餘,攻下濟水峰與天秀峰又耗時十多日,四國仙門同道已是疲憊不堪,倘若明日不能攻下雲川峰,只怕是夜長夢多」
山坳下,一群仙門弟子圍着篝火而坐。
修仙者不畏寒暑,又逢盛夏時節,當然不是為了點火取暖,而是藉助火光驅趕蛇蟲,防備雲川仙門的偷襲。
於野坐在不遠處的草叢中,佯作吐納調息。此地仙門弟子眾多,又來自各方,誰也不認識誰,倒不怕露出破綻。而他關注的並非仙門弟子,而是幾位金丹高人。起初尚能聽到山坳上的對話,漸漸的什麼聽不見,卻有幾道強大的神識橫掃而來,頓時嚇得他膽戰心驚。
任何一位金丹高人都能將他置於死地,更何況還有難以面對的數百築基修士與一千多個鍊氣弟子。
他敢有半點大意,純屬作死!
而雲川峰便在百丈之外,卻被陣法阻隔,且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靠近半步。倘若穆元子等人攻破了護山大陣,雲川仙門或將覆滅。他曾經的諾言,亦將隨之落空。接下來又將何去何從,且待明日
夏夜短暫。
天光破曉。
朦朧的晨色中,人影奔忙、喊聲四起。各方弟子忙着撲滅篝火,並在師門長輩的帶領下擺開陣勢。四大仙門的門主與十多位金丹高人也聚集在山坳之上,一場更為猛烈的大戰即將到來。
於野湊近一群仙門弟子,卻遭到對方長輩的詢問,他不敢冒名頂替,只得找個藉口轉身離開。而各方都在忙碌,倘若有人獨自閒逛,難免招來猜疑,他便奔着另外一群仙門弟子走去。
數十個鍊氣修為的仙門弟子站在一片山坡上,聽一位築基前輩訓話——
「大戰即起,我玄春門清點人數」
仙門在清點人數,外人應當迴避。
於野在十餘丈外停下腳步,卻又神色一凝而眼光閃爍。他遲疑了片刻,傳音道:「天羅入凡塵,淘盡三千恨;龍吟動天地,安坐看雲生」
人群中的兩位仙門弟子猛然回頭。
於野卻不再出聲,默默轉過身去。
兩位仙門弟子換了個詫異的眼色,與長輩打了聲招呼,聲稱遇到了好友,便並肩走了過來。
「道友」
「你是」
兩位仙門弟子,一個三十多歲的相貌,鍊氣八層的修為,一個四十多歲的光景,已是鍊氣九層的高手。兩人走到於野的面前,卻又不敢相認,只管沖他上下打量,仍然錯愕不已。
「羅兄,安兄,別來無恙」
「天吶」
「於兄弟,果然是你」
「於野不便顯露真容,兩位兄長見諒!」
「嗯嗯,這邊說話——」
羅塵與安雲生。
意外遇到兩位故人,於野本
想躲避,最終還是忍不住暗中召喚了一聲。而方才的兩段話正是來自羅塵與安雲生,其中嵌有各自的姓名,唯有彼此知道其中的典故,只是再次重逢來的如此突然。
三人走到一旁傳音對話——
「易容術?傳說你死了」
「你如今名聲遠揚,與大澤有得一比,如今又從何處而來,豈敢現身」
「一言難盡,改日再說不遲。十多年未見,兩位兄長近況如何?」
「我與安兄尚算安穩,奉天晟門所召來到此地」
「唉,只可惜何清念死於同門仇殺,羽新至今生死不明,當年同船來到蘄州的僅有你我三人」
「羽新他」
「你知道羽新的下落?」
「不」
故人重逢,本該是歡喜的場面,卻各有顧忌,只能傳音問候。羅塵與安雲生不敢詢問於野的來歷,於野也不敢提起羽新的下落。
便於此時,一位築基修士踏着劍光匆匆而來,緊接着山坳上傳來怒罵聲,各家仙門的長輩也在召喚弟子。
「於兄弟,保重!」
「來日若有難處,可去衛國投奔靈公門。兩位兄長,有緣再會!」
羅塵與安雲生面露不舍之色,卻不得不告辭離去。於野摸出兩個戒子塞入對方的手裏,不忘暗中叮囑了一句。
十多年未見的三位好友,在意外的短暫重逢之後,又一次分道揚鑣,而再會之日或已遙遙無期。只怪彼此的修為弱小,既然難以自保,且命不由己,唯有各奔前程。
眾多的仙門弟子奔着山坳涌去。
於野趁機混入人群,並悄悄散開神識。
山坳上的穆元子正在叫罵——
「邪羅子,你竟敢毀我玄庭山,殺我弟子,卑鄙無恥」
玄庭山,乃是邪羅子的仙門道場所在。
其言下之意,邪羅子趁他山門空虛,派人洗劫了玄庭山,殺了他門下的弟子。如今倖存的弟子趕來報信,頓時令他勃然大怒,誰料又聽稟報道——
「師伯,我玄庭山遭劫之後,衛國的二十餘家仙門相繼遇襲」
「啊——」
穆元子更加憤怒。
而在場的仙門弟子卻躁動起來。
不用多想,遇襲的均為參與攻打雲川峰的仙門。而雲川峰巋然不動,各家仙門已經遭殃。
與此同時,又有三位築基修士踏劍而來,急聲稟報道——
「我天晟門與多家仙門遇襲,強敵猶如無人之境,弟子死傷無算」
「衛國境內數十家仙門遇襲,房舍焚毀,靈脈被搶」
「玄鳳國大小仙門盡遭洗劫,請靈狐師叔速速返回」
「所言當真?」
「事發多日,何不及時稟報?」
「雲川峰陷入重重圍困,便是鳥兒也飛不出來,究竟是何人所為,豈能同時禍亂各地?」
穆元子怒罵之時,蘇丘子與荀原、令狐北尚且沉穩鎮定,而短短片刻之後,各自或是震驚,或是存疑,或是暴躁,無不神情大變。
「中山境內停用了所有的傳送陣,弟子只得晝夜兼程趕來」
「路途遙遠,又要躲避追殺」
「強敵均為金丹、築基修士,神出鬼沒、來去無蹤。任其下去,只怕各國仙門無一倖免」
「嗡——」
現場頓時大亂,驚訝聲、鼓譟聲、叫罵聲響成一片。
人群中的於野同樣難以置信。
雲川峰陷入重重圍困,又有陣法籠罩,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
也一時難以攻破護山大陣。誰想雙方對峙之時,各國仙門突然遭遇了滅門之災。
誰幹的?
神出鬼沒,來去無蹤?倒像是他於野的行事之風,而他卻沒有那麼強橫的手段。
而關閉中山境內所有的傳送陣,只能是雲川仙門所為,卻又如何在抵禦各方強攻之時,洗劫了上百家仙門
「哎呀,上當了,蘇某先行一步——」
「蘇兄且罷,荀某着實放不下南嶼城,告辭——」
「難怪邪羅子不肯露面,你我中了他的圈套。我天鳴山元氣未復,再也禁不起半點風浪啊!」
「三位道兄」
驚悉各地仙門遭遇重大變故之後,蘇丘子與荀原、令狐北再也無心攻打雲川峰,各自找了個藉口,便踏起劍光匆匆離去。
各家仙門弟子更加慌亂不安。
何為上當,什麼又是圈套?
離去的三位高人,已經給了解答。
雲川門先是捨棄濟水峰與天秀峰,接着又引誘各方攻打雲川峰,致使各家仙門空虛,遂趁機大肆報復。而邪羅子之所以不肯露面,也許他正在四處燒殺劫掠呢。
此時此刻,猶如後院失火。
情形危急,撤吧!
不待吩咐,各家仙門弟子爭先恐後般的四散而去。
「豈敢臨陣脫逃——」
山坳上僅剩下穆元子與他的三位金丹長老,本想今日攻下雲川峰,不料轉眼之間形勢逆轉,他急忙出聲阻攔。Z.br>
卻已沒人聽從號令,三位老友也不見了蹤影。
「唉——」
穆元子仰天長嘆一聲,道:「今日功虧一簣,非我天玄門之過!」
他擺了擺手,吩咐三位金丹長老撤離。
而他尚未動身,忽然一陣光芒大作。
堅守多日的護山大陣竟然消失了,巍峨聳立的雲川峰顯露崢嶸。與此春節,無數人影俯衝而下,緊接着劍光閃爍、符籙轟鳴,凌厲的殺氣猶如狂風怒浪般的呼嘯而來。
穆元子臉色大變,失聲道:「又上當了,快走——」
什麼叫又上當了?
起初以為雲川峰僅有少數弟子留守,繼續攻打已徒勞無益。誰想突然冒出來的上千之眾,竟個個兇悍、人人爭先,更有金丹修士與數十築基弟子,分明是蓄勢已久而精銳盡出。
而上當倒也罷了,關鍵是四國仙門弟子已撤退了大半,僅憑他的天玄門,根本抵擋不住雲川門的瘋狂攻勢!
穆元子踏劍而起。
一道殺氣直奔他呼嘯而來。
竟是三道劍光在半空中變幻,瞬間合為一道丈余長的劍虹。殺氣更為凌厲,威力隨之倍增。緊隨其後的乃是三位金丹修士,彼此聯手發出了強悍的一擊。
穆元子被迫御劍抵擋。
劍虹急遽閃爍,倏然化作數百道劍影,猶如樹花綻放,又似驟雨突降,猛地將他籠罩其中。他急忙催動法訣,身形霍然暴漲數丈。便聽「轟」的一聲巨響,巨大的身形崩潰殆盡,又是光芒一閃,他竟從劍影的縫隙之中逃了出去,卻忍不住張口噴出一股熱血,遂回頭張望而恨恨不已。
漫山遍野都是逃竄的人影與閃爍的劍光,血肉橫飛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