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在城裏逛了一圈兒,買了幾張薄餅,天黑之前,尋到了西南城牆根兒上的一處荒廢院子,推門走了進去。
相傳這院子裏鬧鬼,已經好幾十年了,宅子賣也賣不出去,只能這麼荒廢着。
年輕人從大門口兒進去,宅子裏邊兒雜草叢生,的確像是很久沒人住過了。
前後兩院,後院與城牆就隔着一條三丈寬的軍馬路。
年輕人走入後院兒,隨隨便便就收拾出一間屋子,點着了蠟燭,啃了幾張餅子,倒頭就睡。
幾十年的鬼宅了,估計也是頭一次碰見這麼心大的人。
蠟燭耐燒,到了後半夜竟是還有半截兒沒燒完。
年輕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床邊靠着一把八棱鐵劍,床頭還放着酒葫蘆。這屋子裏,鼾聲如雷。
醜末寅初,那根蠟燭終於所剩不多了,但蠟燭火苗兒卻是蹭蹭直往上長,不多一會兒,火苗變了顏色,成了藍色。
門外一股子風呼嘯而過,大門應聲而開。
年久失修的大門,打開之時聲音奇大,好似有婦人哭泣一般。
年輕人猛然驚醒,單手一拍床邊,順手拿起鐵劍,在半空中幾個翻身就落在院中。
「何方妖孽!活的不耐煩了嗎?」
年輕人一句話之後,院中只是迴蕩悽厲笑聲,並無人影出現。
年輕人冷笑一聲,右手並起兩指探入左臂袖口,抽出手指之時,幾張黃符同時被帶出。
「急急如律令,妖魔現形!」
繞口令似的咒語過後,幾張符籙愣是泛起陣陣雷霆,頃刻間便籠罩這處宅子。
此時笑聲已經變作哀嚎聲音,年輕人淡淡然一笑,雙腳點地,一躍到屋檐之上,緊接着又跳向半空中,朝着手掌心就是一口唾沫,隨後並指朝着院中一點,一道雷霆便如箭矢一般射去,硬生生劈出來個紫衣女鬼。
拔出長劍驟然落地,年輕人二話不說,舉劍就要砍去。
嚇得女忙抱頭,急忙忙大喊:「仙師饒命!我是這家主人之妻,守宅子而已,並未害過人啊!」
長劍懸在半空中,年輕人皺着眉頭問道:「那你大半夜作妖找死?」
女子苦着臉,「你……你來的是我家啊!」
年輕人冷笑一聲,「我劉某行走天下降妖除魔,尋個地方住上幾天,還要跟個野鬼打招呼?我不拿你已是不錯,你上趕着尋死,反倒怪起我來了?」
女鬼滿臉悽苦神色,心說果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啊!
分明是你闖我宅子,我想趕你出去而已,怎麼就成了我自己找死了呢?這是個什麼道理?
年輕人冷聲道:「既然死了,就去城隍廟等明船,守在家中幾十年作甚?今日既然給我碰到了,那就送你上路。」
哪成想那紫衣女子猛的輕聲,咬牙切齒的,一雙眼睛之中,滿是恨意。
「呵,你們這些個所謂仙師,這會兒來捉鬼了?我新婚之夜,舉家被害死的時候,你們這些個神仙老爺,捉鬼仙人都在什麼地方呢?」
越說越氣,紫衣女子咬着牙,從牙縫兒里蹦出來一句話:「好人被人害死,成了鬼了,在你們眼裏就是壞人。殺死好人的那些人呢?」
劉景濁多少有點兒繃不住了,扮這種除惡必盡的鍊氣士,還是有點兒不像啊!
他板着臉收起長劍,冷聲道:「那好,你說說,誰害死的你們一家,我去幫你報仇,然後再超度你。」
紫衣女子一愣,隨後苦笑一聲,搖頭道:「四十多年了,仇人,早就死了。」
年輕人忽然皺起眉頭,二話不說返回屋子裏,繼續睡覺。
紫衣女鬼也是滿臉詫異,不曉得咋個回事兒,怎麼說一半兒,睡覺去了?
我跑嗎?跑出宅子,被那游神鬼吏抓到,怕是免不了一個下油鍋。
不跑,這來了個我嚇唬不住的愣頭青,咋個辦?
結果屋子裏忽然傳來那愣頭青言語,「附近幼兒丟失,非你所為?」
女子苦着臉,「我連門都不敢出去,偷孩子作甚?」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又問道:「你一家人怎麼死的,仇人又是怎麼死的?」
女子臉色變得陰沉,「舉家三十九口人,皆被一妖挖心至死。那妖精後來被至功山仙人所斬殺,算是幫我一家報仇了。」
挖心至死?
劉景濁又開口道:「至功山那仙人就沒發現你嗎?」
女子苦笑道:「在你之前,無人發現我,那位神通廣大的仙人來是來過,但也沒發現我。」
奇怪啊!
劉景濁又仔細查探了一番,這才發現,女鬼魂魄之上,好像刻着什麼東西。
「你生前或是死後,有人在你身上寫過或是刻過什麼東西嗎?」
女鬼瞪大了眼珠子,「連這都看得出來?的確有,是個老騙子,他往我小臂貼了東西,然後就有個印記了,洗也洗不掉。」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那可不是老騙子。」
之後就沒再說話了。
至功山,斬妖,讓別人察覺不到,但劉景濁能看到的符印?
老騙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了。
到拒妖島之後,乾的第一件大事,怕就得是得罪人的事。
此時此刻,拒妖島上,漁子左珩川就坐在東海岸邊,揮竿垂釣。
也不曉得跟誰學的,沒有魚鈎。
正巧另有一個姓左的從海上折返,瞧見左珩川在釣魚,便落在了海邊,對着左珩川抱拳,笑問道:「前輩一天天的,很閒啊?」
左珩川瞧了一眼身邊的高大男子,遞出一封邸報,輕聲道:「你在海上一月,這大青雲榜首的位置,怕是保不住嘍!」
左春樹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將邸報遞迴去了。
「無聊的事情,當個榜首我劍術不會增長半分,不當榜首,我也不會劍術弱上幾分。」
左珩川一笑,「你倒是比景歡乾脆的多。」
高大青年點了點頭,似是深有體會。
他說道:「當了管事的,難免就會被俗事纏身,做事會有顧慮,出劍自然一樣。我師傅有了一座葬劍城之後,是不太敢死了。」
左珩川點點頭,笑着說道:「龍丘棠溪破境登樓,但她還是沒要那份天道贈予的氣運。你們用劍的,是不是都覺得這種施捨會很跌份兒?」
左春樹搖搖頭,「我要簡單些,我只是不願被人牽着鼻子走。那道劍運助我破境,扭頭兒就牽着我的鼻子去了瘦篙洲,我要不是挑爛了斬龍台,估計難免成為他人傀儡。」
左珩川點點頭,「至今還沒有眉目嗎?」
左春樹無奈一笑,輕聲道:「運道,過於虛無縹緲,看不見摸不着的,我總不能懷疑我師傅跟我師姐去。」
左珩川哈哈一笑,搖頭道:「景歡的傲氣,是做不出來這種事情的。」
老人忽然抽了一竿,緊接着再次拋竿出去,像是故意讓海里魚兒知道,這人是在釣魚。
左春樹忽然問道:「劉景濁是不是快到了?」
左珩川點點頭,輕聲道:「查到霧水國有潛藏的登樓大妖,我讓他改道霧水國,斬了妖之後再來。」
左春樹點點頭,輕聲道:「很想見一見那個驚鴻一現劉見秋啊!」
說罷,左春樹便抱拳離去。
但緊接着又有個老人落地此處,也帶着魚竿兒,但他的魚竿兒有鈎的。
「鄧歡那丫頭,惡風估計管不住了,昨個兒那個小道姑剛剛返回,她就去堵門了。」
左珩川笑道:「滿良老弟,你是真把那小子當做自家後輩啊?」
老人笑道:「哪兒有假的道理?」
頓了頓,這位劉氏家主又說道:「閨女先死,兩個兒子先後戰死,我老頭子算是絕後了。當年要不是兩個小傢伙故意隱瞞,我拼了老命都要幫他們的。」
左珩川一笑,「都像你這樣,那就好嘍!」
左珩川又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鄧贊贊作為家主親妹妹,嫁的又是袁家,為什麼要幫妖族那邊做事?」
劉滿良沉吟片刻,說了句:「袁寶寶戰死之後,她就很恨這個九洲了。其實歡歡那丫頭,也苦命,自己改了鄧姓,始終覺得」她娘不會是叛徒。」
「但,事實就在眼前啊!」
兩人忽然同時轉頭,也同時嘆氣。
這小丫頭咋個這麼軸呢?你跟她差百多歲年紀呢,怎麼打?
剛剛走出酒鋪的鄧歡,此時提着一壺相逢酒,正往自家宅子走呢。
就在街頭,有個手持夾鞘刀的年輕姑娘將其攔下。
「我刑寒藻,什麼時候都是青椋山修士!」
…………
這天午後,劉景濁卦攤兒一樣未曾開張,眼瞅着是要下雨了,他也只好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
拿好東西剛要折返,卻聽見大街上嘈雜了起來。
轉頭一看,劉景濁立刻眯起眼睛。
有個一身錦衣的貴公子,身邊還有個美貌女子。
女子手裏拽着一根繩子,男子也是。
兩根繩子的另外一端,各自綁着一男一女,像狗一樣被拴着。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