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就說,爸爸媽媽我要去洗手間,董亞蘭和姜飛鵬沒人在意我,反正我丟了,他們也不會在乎吧,」
「我看着他倆一直在吵架,我那個時候不知道怎麼想的,我一個人,我呆呆地走到了懸崖邊,我想着跳下去,這樣家裏人都會幸福了。」
「因為,我那個時候,臉也好痛,身體也很累,」
寧簡安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滴。
「終歸是我高估了我自己,我當時只是個孩子,我害怕了我沒辦法跳下去」
「我想走,可能是上天想成全我吧,我腳下踩着的那塊石頭,忽然就鬆動了一下,我就掉了下去。」
「我以為,我死了」
「睜開眼,就看到我自己,掛在一棵樹上,下着雨,很冷。」
「我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
「我害怕地喊媽媽,媽媽,你快來救我,」
「喊到我嗓子啞了,整個人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在山底等了他們一天一夜,她們,姜飛鵬和董亞蘭,沒有一個人過來找我。」
聽到這裏,姜彤的眼睛噙滿了淚水,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因為當媽媽了,她可以理解曾經的姐姐,那個小時候,可憐的又無助的姐姐。
「然後呢姐你後來是怎麼得救的?」
「可能是我這輩子的罪還沒受完,老天才懲罰我繼續在人間受苦吧。」
寧簡安苦笑了一聲,「我本來以為,我就要那麼死了,」
「我很冷,很餓,我腦子裏閃過很多我們一家人的畫面,想起爺爺奶奶上個月來玩,奶奶還抱着我說,慧慧就要五歲了,生日要好好過。」
「我活不到五歲了,我嚎啕大哭了起來,我至今都記得,我從來沒哭得那麼大聲過,」
「從我三歲記事開始,我就特別早熟,我學着看父母的眼色,不敢惹他們生氣,」
「平時家裏來個親朋好友,我都學着看眼色,生怕說錯一句話,就惹爸媽不開心,大家都誇我懂事,乖巧,是好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哭出聲音來,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然後我的哭聲引來了一個好心人的注意,我非常感謝那個好心人,她是個姓寧的女老師,因為她的學生受傷了,她過來山上採藥,」
「她着急地把我從樹上抱下來,把我帶回去,」
「她給我用熱水,洗乾淨臉,問我叫什麼名字,我搖搖頭,因為我已經對姜飛鵬和董亞蘭死心了,我更害怕回到那個恐怖的家裏。」
「所以我就撒了謊說,我沒有爸爸媽媽。」
「那個老師同情又關心的眼神,讓我感受到一點溫暖,她和我說,她叫寧桂香,以後可以叫她寧老師。」
「她把我帶到了一所鄉村小學,我才發現裏面都是留守的女孩,」
「這個寧老師,因為來農村支教了一段時間,很想要帶大山裏的女孩們走出去,所以她就一直留在這,專門在這建了一所學校,裏面的都是女孩子,」
「也有和我一樣的沒父沒母的女孩子,都用寧老師的姓氏命名,」
「寧老師問我,你的願望是什麼,我說,我希望我可以平平安安,簡簡單單的生活。」
「好,那你就叫寧簡安吧。我至今都記得這句話,我有新名字了,寧簡安,仿佛我真的可以告別過去,從此以後就用寧簡安的名字活着。」
說到這,寧簡安已經又一次的哽咽住。
「期間我也幻想着,姜飛鵬和董亞蘭會來找我,可能會來接我,可是沒有。」
「我逐漸適應了在那座農村的艱苦生活,讀書寫字和做飯,都是寧老師教着我們那些女孩子,」
「寧老師經常給我們灌輸,女孩子要好好學習,好好讀書,不要談戀愛,長大後靠自己找一份好工作,不要依靠男人,不要過早結婚,」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寧老師被男人傷害過,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了,所以她來農村支教,也是為了散心和逃避現實,忘掉過去,沒想到她會看到那麼多留守的女孩子,寧老師就教了一輩子的書。」
「然後我逐漸長大我慢慢的就十八歲了,我考上了醫科大學,我是一邊上大學一邊打工賺學費,平時還有獎學金,所以大學的學費是夠了。」
「其實選擇工作的時候,我想了很久,」
「是創業呢,還是選擇一份穩定的工作,」
「我承擔不起任何風險,我背後沒有靠山,因為我很清楚,我沒有資本,沒有人脈和資金,我創業的話很可能會失敗,沒人給我兜底,我就放棄了創業這個念頭。」
「但是我又太渴望錢,太渴望被人認可了,醫生的社會地位挺高的,而且工資也很可觀,累一點倒是無所謂,我好好工作,有能力的話升個主任,挺好的,」
寧簡安微微勾了勾唇稍。
「做了醫生之後,我攢了五萬塊錢,我第一時間寄給了寧老師,回去看望她,那筆錢她怎麼都不肯收,」
「她說,很欣慰很高興,看到我們一個個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過得好,她就很開心了。」
「我受寧老師的影響很深可以說,她是我的光,也是我的啟蒙老師。」
「因為寧老師的原因,更因為董亞蘭和姜飛鵬不幸的婚姻,我不相信愛情,不相信男人,所以我二十八歲了,我至今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大學的時候,學校有不少男生追求我,我都給拒絕了,」
「我不能被愛情影響了我的腳步,我也不相信男人會帶給我幸福和我想要的生活,」
說到這,寧簡安頓了頓,眼神疼痛地凝視着姜彤。
「我本來是不會回來南帝了,要和我那個大學同學一起去上海工作,他聯繫我好幾次,可是我說,我要回南帝一趟。」
「我想着回來南帝,看看你,看看爺爺奶奶,過得怎麼樣,」
「知道董亞蘭再婚了,又生了一個女兒,我那天遠遠地看着她抱着她的小女兒,我的眼淚嘩啦嘩啦的流着,這麼多年過去,想必在她的心裏,早就忘記我這個女兒。」
姜彤忽然想到了什麼,接過話茬說,「她年前還給我打電話了,她喝了很多酒,說看到你姐姐了,是認錯人了。我還說她,姐姐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見到。」
寧簡安勾了勾唇,點頭承認是她
「那天她看到我了!她拉着我的手,含着淚叫我慧慧,問我是不是慧慧,還好我反應快,我甩開她,對她說認錯人了!回家之後,我也喝了很多酒,我以為以為她不會再記得我,沒想到還喊我的名字,我當時,還是有點驚訝的。」
姜彤說,當媽的又怎麼會忘記自己孩子的名字呢,而且。
在董亞蘭的心裏,寧簡安的模樣,一定也和小時候差不多吧。
「我之所以選擇婦科,是因為我在幻想着,會不會有朝一日碰到你,因為小時候,我們說好了長大了,就離開南帝,離開爸爸媽媽,去過屬於我們幸福的生活,」
「我想着,上海或許你會去吧,你從小就怕冷,肯定會選擇靠南的城市,婦科的話,你要是生孩子什麼的,我也能幫個忙吧。」
「沒想到世界就這么小,你正好陪着你小姑子流產,我正好給你小姑子做檢查,我一抬頭,就看到你的臉,」
「我當時就愣住了好幾秒鐘,,」
「這些年我一直幻想着,我的妹妹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子,你從小就是美人胚子的臉,然後你的臉在我眼前,我當時就想問一句,你是彤彤嗎?叫姜彤嗎?我忍住了,」
「因為你小姑子的緣故,我和你有了幾次交集,我下了班,就開車去你住的小區附近轉,製造和你偶遇的機會,」
「終於問出來,你告訴我,你叫姜彤,你知道嗎,我當時真的很想很想立刻,告訴你,我是你的姐姐,姜慧。」
「話到了嘴邊,我又不敢,一方面我怕嚇到你,你會覺得我是神經病,另一方面我也怕,你已經忘了我,早就忘了我這個,失蹤二十年的姐姐。」
如果不是她發生了車禍,寧簡安覺得,她還是不會和姜彤說她就是姜慧。
人,只有將死那一刻,才會不管不顧的將一切都說出來。
那個時候她承認,她怕死了。
姜彤緊緊地握着姜慧的手,「姐,你真傻,我怎麼會忘記你呢,我們是心連着心,筋連着筋的親姐妹。就算我那個時候還小,可是你、爺爺、奶奶,你們都是我彌足珍貴的家人。」
說到爺爺奶奶,姜彤的眼淚有些繃不住
「要是爺爺奶奶知道你還活着,肯定很高興!只可惜二老已經去世了,住宅區發生了火災,就那麼的」
姜彤是被爺爺奶奶帶大的,她對爺爺奶奶的感情很深。
寧簡安拍了拍姜彤的肩膀,安慰她道:「改天,你帶我去爺爺奶奶的墓地看看吧。」
姜彤哽咽着說好。
「姐,以後有我在,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寧簡安用大拇指給姜彤擦了擦眼淚,「我記得啊,你小時候也這麼說的,奶奶逗你,彤彤,媽媽和姐姐同時掉進水裏你先救誰,
「你奶聲奶氣的,先救姐姐,媽媽會游泳,姐姐不會游泳,要永遠保護姐姐。」
姜彤有些記不清了,畢竟那個時候她還小,更沒有姜慧的心思這麼細膩。
「姐,那個時候我沒有能力,現在我有能力了,以後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和傷害的。」
寧簡安笑着說好,「我也會好好保護你和陽陽的,你們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媽——她,」
姜彤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
「她去你失蹤的地方,找過你很久,那個時候,我想你已經被那位寧老師帶回去了吧,警方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你,然後就對我們說,你可能葬身懸崖更深處了,姜飛鵬冰冷地說,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人死不能復生,然後就給你辦了葬禮,」
「可是,媽真的抱着你的遺照哭了很久,我記得她一直守着你的黑白照片,抱着那張照片,很久沒睡覺,也好幾天沒吃飯,」
「而且,你知道嗎,」姜彤頓了頓,「在接到你出車禍的消息之前,我剛從第一人民醫院趕過來,媽她住院很多天了。」
寧簡安一愣,問了一句,「她怎麼了??」
姜彤看到寧簡安眼底的關切,說到,「你別擔心,就是因為流感再加上高齡生產引起的一些併發症,現在已經沒事了,改天咱倆一起去看看她。」
「我不要去看她。」寧簡安低下頭去。
「我不要去認她,我不去。」
姜彤握了握她的掌心,「姐,她之所以生下現在的女兒,因為她想要彌補你,她親口和我說把現在的這個女兒,當成你的轉世。」
寧簡安抬起頭來。
「是真的,她說因為想要彌補對你的虧欠,才生了和新老公的女兒,她想,從頭開始。」
寧簡安的眼淚再一次落下來,「你知道我恨他們多少年嗎,每一年,都在恨他們,包括那個小三。」
「恨他們,為什麼要生下我?「
「為什麼生下我不愛我?」
「為什麼要打我罵我,要這麼傷害年幼的我?」
「為什麼連我掉下山崖都不找我?這麼多年,狠心地不聞不問。」
「你知道我看到那些紙盒上印着的尋人啟事,我多渴望和羨慕,我失蹤這麼多年,董亞蘭和姜飛鵬從未找過我,哪怕登個啟示。」
「現在我不想認她們,讓她就以為我死了吧,死了這麼多年,」
「姜慧早就死了,現在活着的是寧簡安。」
姜彤抱了抱寧簡安,心疼地拍着她的肩膀。
「姐,你受苦了,對不起我應該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想想,你不想聽的話,我不說了。」
「你失蹤後沒多久,我五歲那年,董亞蘭就和姜飛鵬離婚了,她說她看透男人只要兩件事,他出軌,還有孩子死了,他一點眼淚都沒有掉,證明這個男人沒有心。」
寧簡安擦了一下姜彤紅紅的眼角,「你五歲就開始跟着爺爺奶奶生活了嗎?」
「是啊。」
姜彤說。
「他們兩個人離婚的時候,都不要我,只有爺爺奶奶心疼我。」
「後來,媽創業幾年賺了大錢,她開始給我生活費,也會過來看我,都是拿很多錢給我,然後就去忙工作了,」
「姜飛鵬也會給我錢,不過是被動給的,因為爺爺奶奶找過他好幾次,爺爺奶奶往飛鵬集團裏面投錢了,讓姜飛鵬每個月都給我生活費,」
「我至少還是有錢花的,他們各自每個月給我錢,送我去私立的學校念書,給我買車,」
「後來他們就各自再婚了」
「至於姜飛鵬」
「去年的時候,他因為公司負債,對方又和他離婚了。」
聞言,寧簡安的眼底多了幾分毒辣。
「我知道現在的南彤集團,就是以前的飛鵬集團。查過姜飛鵬以前的公司法人,和他結婚的老婆,不是當年那個打我耳光的小三,」
「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個小三,」寧簡安用力地攥緊了手。
「我記得她姓崔,姜飛鵬膩歪的喊她阿崔,長得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她打我那六個耳光,如果我再看見她,我一定會,加倍、加倍地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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