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剛好,微風吹過,還能聞到一些綠色的氣息和淡淡花香,好像一切都剛剛好。筆下樂 www.bixiale.com
50來號人酒足飯飽,烏央烏央的出了飯店。
關明欣一直跟在秦風身後,這會出了飯店終於逮到機會了,拉了拉秦風的衣角。
「秦風,能送我回家麼?」
「好啊,你家在哪?」轉頭對李博道「老兒子,幫爸爸打個車。」
「別,我們走回去吧,離着不遠。」
「不用了,兒子。」沒理會其他人,只和親近的幾個人擺了擺手就走了。
秦風所在小縣城是省會管轄的一個小縣城,剛剛撤縣設區。城裏面不大,就那麼三四條寬敞大道。
5點鐘的太陽還是挺曬的,秦風拉着關明欣挑着陰涼的地方走。
跟在秦風后面的關明欣突然站定腳步,「秦風。」
秦風微微回頭,「幹嘛?」
哄~
秦風拿手在她眼前晃晃,「嘿,看啥呢?」
「啊,沒,沒啥。」
「叫我幹嘛。」
「沒事。」
「好久沒去公園了,你要不要去走走。」
「好。」
城裏有個小山包,政府在這裏搞了一個公園。這也是後來好多年裏城裏為數不多的休閒娛樂的去處。
公園裏不知道從哪搞了幾隻稚雞,還搞了一個尾巴沒什麼毛的孔雀。
旋轉木馬也就剩了幾個棍,馬都沒了。那邊貌似有一個鬼屋,好像也沒開門。反倒是撈魚的,套圈的,打槍的都活的不錯。
中心的涼亭叫四方亭,晚上這會剛好有很多大爺在裏面下棋。
還有些在外面拉二胡,馬頭琴,喇叭,口琴,在搞音樂。當然,肯定也少不了那個唱歌的大爺。
廣場上好多小孩子在玩輪滑,也有的在嬉笑打鬧的跑來跑去。
看着這些秦風心裏除了有些感慨還很舒暢。
關明欣就安靜的跟在秦風后面,走了不知道多遠又繞回來了。
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安靜的看着夕陽發呆。
天色漸漸暗下,許是酒喝得上頭了,許是夕陽的逝去影響了心情,關明欣開始緩緩傾訴自己的童年。
語氣平淡,沒有開心,也沒有怨懟,就像一個局外人一樣。
「...我媽走的早,我舅舅說是被我爸氣死的,我爸說是累死的,親戚鄰居說什麼的都有。
我上小學開始就在我姥姥家,因為我爸又找了一個,還生了個弟弟。姥姥怕我受苦,就把我接過去了。
舅舅基本每個月都帶我回家一次,不是為了探望,是為了問我爸要錢,不給錢就鬧。
我從沒見過兩個男人可以像潑婦一樣吵架。
舅媽剛結婚就跑了,不知道去哪了,帶走了彩禮嫁妝三金。
去娘家要人,被耍無賴,結果姥爺被氣的腦中風癱瘓在床,姥姥除了照顧他,還要照顧我上學,每天還要囑咐舅舅別惹事。
我見過那女人好多次,她每天都送孩子上下學。
如果我媽還在的話,一定也會每天都來接我的。
可是我媽不在了...」
說到這裏,關明欣再也忍不住了,開始嚎啕大哭。
一邊哭嘴裏一邊喊,「媽...」
這個女孩懂事的讓人心疼。
秦風攬過她,輕撫她的後背,安慰着,「沒事,都會過去的,沒事。」
沒媽的孩子,真的就像根草,親爹不親,後媽不愛,舅舅不疼,不過還好有姥姥。
這個動作仿佛觸動了某個開關,關明欣摟住秦風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肩膀哭得更厲害了。
....周圍人群的眼光,秦風並不在乎。
回想有多少個喝多的夜晚,自己也是這樣嚎啕痛哭。不過自己只敢在無人的角落裏,怕陌生人看見,更怕朋友知道。卻又無比渴望有個人能陪着自己。
在來往人們的驚奇目光里,關明欣足足哭了半個多小時。
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哭到後來嗓子也啞了,聲音只剩下乾嚎。
許是酒醒了,許是哭累了。關明欣抹了一把臉。
「發泄出來舒服多了吧?」
關明欣用力的點點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的童年都有自己的傷痛。所以你並不孤單。」
關明欣腫着的雙眼疑惑地看着秦風,「真的麼?」
「真的!比真金還真。」
每個人的童年好像都不怎麼樣----這是秦風后來才知道的。
一直以為只有自己的童年很苦,其他人都很快樂,就像家有兒女一樣。
長大才發現,電視劇終究是電視劇,生活的豐富精彩程度真是誰也比不來。
見關明欣好似不信,秦風又補了一句,「騙你是小狗!」
在關明欣的注視下,秦風鬼使神差的學了句狗叫「旺~」
「噗~」破涕為笑的關明欣,有些難為情的掩面。
等關明欣整理好面容,兩人這才起身回家。
關明欣的姥姥家在城郊的一座小平房裏,一個小屋子,或許有50平米?前面有個小院子,可能30平米?
院子裏堆滿了礦泉水瓶,紙殼子,鐵皮,泡沫,電線等等一堆東西。
在東北,這些東西統稱:破爛兒。
秦風一下子就明白了,姥姥是靠撿破爛供養了這個孩子。或許關明欣的狀況比剛剛她說的還要差。
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一個混蛋的舅舅,兩個人渣形象躍然而出。
看着秦風在掃視周圍的東西。
關明欣有些不好意思,她特別怕心上人因此瞧不起她,又對這些無能為力。
聽見了屋外的動靜,屋裏的老人走了出來。
「欣欣回來啦。」
出來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瘦弱的老人,但老人的腰杆筆直。
「呀,這是?」
「姥,這是我同學,叫秦風。」
「姥姥,你好。」
不過秦風的問好被忽視了。
「欣欣,咋哭了?」
關明欣默不作聲。
「姥姥,我們剛剛吃完升學宴,她,想她媽媽了。」
老人家的目光一柔。
「沒事,回頭姥帶你去看她,你親自給她報喜。」
「小伙子,快,快來進屋。」
老人家絲毫沒受因為屋外的凌亂或者屋內的簡陋影響,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迎着秦風進屋。
老人家詮釋了什麼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重生的秦風,不管前世今生都不是那種勢利眼。也從不從金錢上去判斷一個人品德的高低。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屋內的情形還是讓秦風驚訝。
後面的背牆是堵死的,沒有窗戶,因為牆的那面應該是另外一家。
進門一個小灶台,左手一個小屋子,右手一個屋子。
灶台和牆上掛着黑乎乎的油泥,有個木質小格子蓋着布,北方管這個叫碗架子,是放碗筷和剩菜剩飯的地方。
燈光很弱,進了屋是一鋪火炕,炕頭有一個老人側臥着。
「老頭子,欣欣同學來了。」
躺着的老人掙扎着起身,他左手握拳,嘴角有點斜。
含糊不清的對着秦風揮了揮手。
秦風客氣着回應,對老人微微躬身點頭致意。
老人家搓搓手,「欣欣,領着到你那屋坐吧。你姥爺這不方便。」
「嗯。」
即使兩室為人,秦風也是第一次進小女孩的閨房。
裏面佈置很整潔,雖然書桌,枱燈,椅子,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姥姥撿回來的。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很整潔。
「秦風,你坐。」
「嗯,謝謝。」
關明欣搓着手指,肉眼可見的難為情。「不好意思。我...」
「哪裏不好意思?是這個破爛的家,還是姥姥,還是什麼?」
關明欣完全沒想到秦風會這麼說,不知道秦風什麼意思,只覺得話有些刺耳。
秦風緊接着說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但如果你了解我,你就該知道,我不是一個膚淺的人。」
「這裏無非就是小了點,破了點。可這有什麼關係?你覺得我會因為這個就看不起你?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
這些話出乎了關明欣的意料,急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風擺擺手,「我知道你什麼意思。自己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東西,卻被喜歡的人看見了,很難為情。」
「可在我看來,這一切都很好啊?」
「記得送東陽馬生序麼?」
關明欣愣愣的點點頭,「記得。」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
秦風只起了個頭,關明欣就很自然的接了下去。
「...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這篇文章關明欣背誦過不知道多少遍。
但從沒有像現在一樣對文章的核心思想有這麼深刻的理解。
「我聽人說:20歲前的人生是父母帶給你的,你沒得選,所以根本不用為此自備難過,或者思慮太多。
20歲以後才是你人生的起點。」
....
關明欣和姥姥親自送秦風出了門。
看着外孫女在門口久久盯着人家的背影,老太太嘆了口氣,「唉,多好的小子,可惜你生在這樣的家庭,可咋整。」
關明欣這才回頭,安慰姥姥,「姥姥,你放心吧,他....」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麼形容。
只得一句,「...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他沒瞧不起我。」
那一晚,關明欣躺在床上想事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