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看着姜望,深深皺起眉頭。
姜望甩了甩手,亮出白衣從鎮外石室里拿出來的神像果位,說道:「我曾經見過一尊神,祂摒棄了自己的果位,甚至親手將其毀掉,也不受任何影響。」
「雖然再沒見過第二個,但閣下有沒有也這麼特殊,我很好奇,所以想試試。」
鐵匠趕忙說道:「千萬別!神像果位一毀,莫說無法重歸正神之位,甚至再也不能稱之為神,我損失的道行更是再也回不來了!」
姜望笑道:「你都娶了妻,甚至有段時間忘了自己是神,那不如徹底當個人。」
鐵匠沉默了片刻,說道:「好吧,我承認,的確隱瞞了一些事,我會告訴你,但你先把她還給我,神像果位不急,握在你手裏,我也反抗不了。」
姜望沒意見,直接把老嫗扔了過去。
鐵匠穩穩接住,就這麼抱着她,看向姜望,說道:「你之前的猜測,其實有一部分是對的,我都很意外覺得你是否當時就在場看着。」
「故事很長,我簡短來說。」
「約莫在三年前。」
「我已習慣鐵匠的身份,每日裏打鐵,接觸小鎮裏的人,說說笑笑,回家有妻子等待,是我曾為神時從未有過的美好經歷。」
「但在那日......」
「我回家後,見妻子在鏡子前照來照去,覺得自己長了皺紋,很是惆悵。」
「我當時還笑着說,無論歲月幾何,我都會一直愛着她。」
「那個時候,我並沒有太當回事。」
「因為實際上,我妻子的年齡也沒有很大,所謂的皺紋也完全不明顯。」
「只是我沒想到,她對此卻相當在意,接連幾日都在說長皺紋的事。」
「可就像前面說的,我快忘了自己是神,完全習慣了鐵匠的身份,很忙碌。」
「但其實也正因為我是神,我打造的利器當然不同凡響。」
「周邊的宗門都有來採購,有比較長期的合作。」
「他們甚至邀請我上山,都被我拒絕,好在他們沒有太刁難我。」
「只是需要鍛造的兵刃很多,難免早出晚歸。」
「所以很長一段日子忽略了妻子對皺紋這件事的態度。」
「在我不太忙的時候,才醒悟過來,更有些可笑的想着,身為神的我,居然會為了給凡人鍛造兵器,廢寢忘食。」
「我決定讓妻子變年輕些,抹除她的惆悵。」
「但在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妻子卻反而換了態度,似乎變得無所謂。」
「雖然我並未提及自己神的身份,只是說有辦法,可妻子不再需要,我就又一次忽略了這件事。」
「實則本質上,我沒覺得不認真看都看不到的皺紋,有什麼大不了的。」
「期間阿綽也會經常到家裏吃飯,偶爾會到鐵匠鋪幫點忙。」
「我是有想過教阿綽修行的,但第一念頭是把他送去宗門。」
「只是阿綽多次拒絕了這件事。」
「我享受着身為人的樂趣,潛意識裏會把神排在後面,更多以人的方式思考,導致很多問題我居然都沒有提前察覺。」
「直至更明顯的問題擺在眼前,我才警醒。」
「阿綽接連好幾日沒來家裏吃飯,我下意識以為他可能在別的誰家裏,畢竟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就算我妻子對他更好,也沒讓他直接在家裏住下。」
「等我再次得到阿綽消息的時候,阿綽已經死了。」
「阿綽下葬的時候,鎮裏能來的幾乎都來了。」
「大家其實都把阿綽當自家孩子看,因為阿綽確實很懂事,很討喜,很多人想認下阿綽,只是阿綽沒同意。」
「當時最讓我覺得奇怪的,便是我的妻子。」
「相比別人的哀戚,我的妻子卻反而沒掉一滴眼淚。」
「我那時候還覺得妻子是悲傷過度所致,是悲到極致的平靜,還很擔心她。」
「實際上,從那時候開始,漠關小鎮就已經變了。」
「是潛移默化的在改變,我並沒有任何察覺。」
「氛圍的不對,只讓我覺得是阿綽的死,讓小鎮的人都很傷心。」
「但這個古怪的氛圍,卻持續了太久的時間。」
「漠關小鎮的生氣在減弱,變得死氣沉沉。」
「然後阿綽就又出事了。」
姜望想到紅夜裏躲避霧靄的隔壁街上那些所謂的百姓,隨即就聽見鐵匠給出相同的答案,「阿綽被啃食了。」
鐵匠沉着臉說道:「前有親眼確定,後有此事,我才說,阿綽是的的確確死了,不可能活過來。」
「雖然紅夜世界裏死去的人似乎都能活過來,阿綽的出現許也是如此,但事實上,阿綽是真正活着的人,他真正意義上的死而復生。」
「如果之前的死是假的,我想不通是怎麼做到的。」
「但在阿綽重新活過來之前,漠關小鎮的陷落,至少在我當時的視角里,是突如其來,等我要做什麼的時候,才發現,神像果位被盜。」
姜望打斷祂,說道:「神像果位初被盜走,還沒有被帶去鎮外的時候,你居然也對此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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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說道:「其實是因為我在神像果位上刻下了妻子的印記,我想與她共享壽元,這也能更直接解決她擔心自己衰老的問題,只是我沒來得及告訴她這件事。」
「換作旁人,別說盜走,哪怕只是接近,我也能第一時間察覺,但因為是我的妻子將其拿走,我便一無所知。」
「終究是沒了正神之位,幾百年其實都算苟延殘喘,我的神像果位需要養着,且就放在我家裏,這些年我也算攢了些功德,想着與妻子白頭到老也挺好。」
「在共享了壽元後,怎麼也夠我倆再活個一兩百年。」
「我明白神像果位被盜,只能是妻子的行為,所以我到處找她。」
「甚至無視了正在陷落的漠關小鎮。」
「實則在那個時刻,小鎮裏已的確沒幾個活人了。」
「現在想想,身為一尊神,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出這樣的事,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此為何等的可笑。」
「但等我找到妻子的時候,我才更深刻體會到什麼叫無力。」
「在我看到她的時候,紅夜也隨之降臨,一切都成了定局。」
「平日裏溫柔可人的妻子,卻成了如痴如魔的瘋狂模樣。」
「我很難相信,站在那裏的是我的妻子。」
「原來她早就知道我是神,正因如此,她才更在意自己會衰老這件事。」
「可她為什麼沒有明着告訴我呢?」
鐵匠低眸看了眼懷裏的老嫗,說道:「是我那段時間有些忽略她,讓惡人趁虛而入,如果我沒有瞞着她,她也坦白說出來,這些事就不會發生。」
「怪我,怪那個幕後黑手,但不怪她,所以我必須救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她想青春永駐,雖然沒有在我面前明說,可也其實等於是明說了,只是我沒在意,她不論是因此想多,還是被蠱惑,的確都做了錯事。」
鐵匠看着姜望說道:「她要拿整個漠關小鎮人的命,換她的容貌永存,但我們都清楚,這是幕後黑手的目的,根本換不來她想要的。」
「只是無論我怎麼勸說,她也不聽,我方才醒悟,她的意識被污染了。」
「所以她現在是死了還是活着,我也無法確定。」
姜望說道:「所以你的妻子以前並沒有開酒鋪,但此刻她卻開着酒鋪,如果說是漠關小鎮淪陷後的規則,整這些東西,幕後黑手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鐵匠說道:「幕後黑手創造了紅夜世界,自然有他的目的,具體他要做什麼,我暫時沒有頭緒,霧靄里的東西,其實都是曾經漠關小鎮的百姓。」
「包括依舊扮演着百姓的人,他們各司其職,看似有邏輯又無邏輯,直至現在,我也沒找到那個幕後黑手在哪裏,因此思來想去,懷疑到阿綽。」
「阿綽並非在紅夜第一次降臨就出現了,是後來才突然現身的。」
「他在紅夜世界裏有自己的行為邏輯,沒有似我妻子那般多了家酒鋪,也沒有成為霧靄里的東西,或者扮演百姓的百姓。」
「如你先前說的,阿綽在我鐵匠鋪里翻找了一把朴刀,去酒鋪里殺了我的妻子。」
「後續的事我不知情,但阿綽到我的鐵匠鋪,在我意識忽醒忽黯的時候其實有感覺到,他的行動並未受到紅夜世界規則的影響。」
「我以為,除了意外闖入者,作為局外人,好比你們,就只有幕後黑手才能辦到,阿綽是漠關小鎮的人,又是曾經死了的人,他肯定稱不上局外人。」
「紅夜世界降臨至今已有十數次,每一次降臨,身陷其中的,哪怕是外來者,只要經歷兩次,到第三次,也都會轉變為局中人,失去自我意識。」
鐵匠看向姜望旁邊被定格的宋思煙,「她是第二次來到紅夜世界,其實潛移默化里,影響已經存在,她自己可能還沒察覺,所以未必還能完全信任。」
「但阿綽死而復生,在紅夜世界裏已經出現過三次,仍不受影響,我合理推測,他就是那個幕後黑手。」
「阿綽不一定是真的活了,可能意識是另一個人的,佔據了他的身軀。」
「阿綽並未修行,他沒有這個能力,除非內在換了個人,且佔據他身軀的傢伙應該不簡單,否則很難短時間裏重修回本來的力量。」
「無論我是猜對還是猜錯,事已至此,找到阿綽就是最關鍵的問題。」
鐵匠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說道:「或許,他就在看着我們。」
姜望眯眼,摸索着下巴說道:「若是奪走別人的身軀重生,想短時間裏修回以前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不論這個奪來的身軀,資質有多高,但有前提。」
「要麼被奪走身軀的人,非常人,無關資質,例如妖,或神,再者,奪走別人身軀的人,非常人,因而想恢復曾經的力量,相對來說,難度會低一些。」
鐵匠說道:「我很確定,阿綽只是凡人,所以奪走他身軀的人,並非凡人,我也不覺得會是神,是妖的概率更高,但亦該非尋常之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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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想到莫名出現在破舊鋪子裏的佛像,沉默着未說話。
雖然鐵匠說了很多。
但姜望也沒有盡信。
只是無論怎樣,找到阿綽確實是關鍵。
而且正是因為碰見阿綽從如頭顱般的巨石下爬出來,姜望才來到的漠關小鎮。
姜望轉眸看了眼宋思煙,微微蹙眉,又看向鐵匠懷裏的老嫗,問道:「所以她現在垂垂老矣,是自食惡果,被幕後黑手給坑了,但也已後悔都來不及。」
鐵匠說道:「我會救她,如果救不了,我會陪她一起走。」
姜望點頭,說道:「但我在紅夜裏也殺過她兩次,第一次有比較深的對話,如果是規則意識,是傳遞幕後黑手的話,倒是簡單。」
「若不是,她在紅夜世界裏扮演的角色,就仍是不尋常。」
鐵匠說道:「我堅信,她只是被矇騙,在得知真相後,她也無力反抗,就算與漠關小鎮其餘人的結局有些不同,現在的她也都是受害者。」
姜望笑道:「你這麼認為,那就這麼想吧,我先不予評價。」
鐵匠說道:「你的出現,甚至此刻喚醒我,都已是此方世界裏最大的變局,幕後黑手也肯定已在謀劃針對你的行動。」
「紅夜世界裏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我要護着她,所以只能儘量幫忙。」
姜望沒有回話,伸手朝着宋思煙打了個響指。
宋思煙深吸一口氣,腳下踉蹌,險些摔倒,滿臉的驚恐,「剛剛是怎麼了?」
她轉頭瞧見被定格的處在將毀不毀的漠關小鎮,更是一臉難以置信。
鐵匠再次提醒道:「她已第二次來到紅夜世界,雖然要在第三次才會徹底失去自我意識,但此刻就已經有很深卻未自察的影響。」
「她的行為和說的話,都可能有問題,若不提防,稍有不慎,就會落了圈套。」
宋思煙很懵的看向鐵匠,「你在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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