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潯陽候府。
裴皆然悠悠醒轉。
她下意識抱緊小被子,微微側身。
睜眼看到一張極其好看的臉。
姜望微笑道:「醒了。」
裴皆然瞳孔驟縮。
唰的一聲。
姜望猝不及防,被玄色棍子直接抽臉,慘叫着身形扭轉兩周半,啪嘰摔在地上。
剛剛進屋的小魚,頓時滿臉殺意,揮劍便攻了上去。
但反手就被裴皆然摁在床榻上。
旁邊啃包子的阿空,眨了眨眼睛,然後低頭繼續吃。
姜望齜牙咧嘴,趕忙照了照鏡子,幸好俊俏的臉龐安然如初。
隨即轉身凶神惡煞地盯着裴皆然,「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剛醒就打我臉?快把小魚放了,否則我就讓黑焰軍都進來!」
裴皆然面部微僵。
小魚趁機逃脫。
但緊跟着就又舉劍刺向裴皆然。
奈何境界相差懸殊,裴皆然只用兩根手指,就牢牢控制住了長劍。
她凝視着姜望,「你發現什麼了?」
姜望冷笑道:「發現了你的秘密。」
裴皆然眸中頓顯殺意。
姜望挑眉,白日廢了那麼大勁都無果,沒想到現在這般輕易就讓裴皆然動了殺心。
真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為防止再有意外發生,姜望很果斷的直接出手。
沒想到裴皆然挾持小魚,擋在身前,讓得姜望只能望而生嘆,惱怒道:「太卑鄙了!」
裴皆然冷笑道:「發現便發現了,根本無所謂。」
終究是胸有溝壑,要將此事化小,再化無,免得讓姜望意識到真正的問題,從而成了把柄。
何況裴皆然隱瞞的主要是青玄署的人,只要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樣子,讓姜望不去深思,沒有傳到青玄署的『敵人』耳朵里,便的確無所謂。
但她畢竟下意識展露了殺意,姜望又不是白痴,哪可能輕易就信了。
只是不管裴皆然的秘密有何隱情,薅羊毛跟徹底得罪,姜望自是更願意前者,畢竟說到底,他和裴皆然也無冤無仇,沒必要藉此事鬧成不死不休的程度,反而以此得到長久薅羊毛的機會更合適。
想到這裏,姜望也沒有了再動手的念頭,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好說歹說,總算讓裴皆然放了小魚。
姜望拽住很犟又想出劍的小魚,讓她帶着阿空暫時離開房間。
但小魚就守在門口默默磨劍。
阿空包子吃完了,果斷往廚房跑。
面對姜望,裴皆然尚有些不自在,迫使自己進入查案狀態後,再次問道:「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破境的?百日築基晉升洞冥是循序漸進的過程,但由洞冥晉升澡雪,是全方位的質變。」
「最關鍵的便是洗滌精神,使之清淨無瑕,得以元神出竅,第一次元神出竅,用異象來形容也不為過,元神的樣貌會清晰呈現於天地間,因此很難瞞住境內青玄署乃至大宗門的視野。」
姜望感到意外。
晉升澡雪境會鬧出這般動靜?
這就相當於直接公佈天下了。
因青玄署統轄全隋修士,自然也有監察修士的職責,尋常修士面對澡雪境第一次元神出竅的異象也許沒那麼在意,甚至根本不懂,但青玄署肯定有認知,他們皆有記錄,陌生的元神顯現,很快就能查出其身份。
尤其是洞冥境界裏有望破境澡雪的人,都被青玄署特意關照,他們但凡破境,根本無法瞞住青玄署的監察。
而所謂元神異象基本只呈現於境內,例如苦檀有洞冥修士破境澡雪,自然會被苦檀的青玄署和大宗門第一時間察覺,能夠直接覆蓋全隋的存在,代表資質極高,若只呈現於一城之地,此般澡雪境修士便很難再攀高峰。
修士煉炁養神,重在神,元神的強大,在往後的修行道路上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百日築基是在打基礎,洞冥境界是煉炁,自澡雪境開始才是煉神,對於真正能站立巔峰的大修士而言,澡雪境方是起始,若不能破境澡雪,長生久視只能是奢望。
第一次元神出竅覆蓋全境,就已經是拔尖的人物,苦檀里的代表,就是劍神。
尋常破境澡雪者,至多覆蓋方圓千里。
但裴皆然也自顧自給出了解釋,「按照擊退烏侯的情況來看,你許是破境不久,正值各境妖患,青玄署傾巢而出,若在此時破境,沒有被青玄署察覺,倒也說得過去。」
姜望不知道該說什麼。
除了像蕭時年或申屠煌這般少數的人,洞冥境修士已經很難被他放在眼裏,能獲得的養分杯水車薪,因此姜望也沒有急着否認自己其實只是小小洞冥修士而已。
你們愛怎麼猜怎麼猜,反正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認過。
裴皆然在查案狀態下,與正常人無異,她深深看着姜望。
前面是因沒有搞清楚擊退烏侯的兩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來到渾城,證實姜望是潯陽候府的小侯爺,那麼自然就不是外來者,有陰謀的可能性也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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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實上,姜望很年輕。
是真的年輕,而非返璞歸真。
縱使沒有弄清楚姜望元神出竅覆蓋的範圍,但此般年紀就破境澡雪,資質可見一斑。
初到侯府姜望的出言不遜,裴皆然也給出了是門神鋪首的緣故,被人誤解,心裏有氣很正常,姜望終究是個年輕人,又是錦衣玉食的小侯爺,許是也誤會了自己的來意,才那般表現。
至於妖怪為何製造出有神降臨的假象,很可能是掩人耳目,畢竟妖怪襲擊渾城的目的尚且未知。
但其中仍有疑點,裴皆然沒有猶豫,直接問道:「為何讓鎮守府衙隱瞞擊退烏侯之人的身份?」
姜望困惑道:「我沒有啊。」
裴皆然念頭一動,又問道:「另一位澡雪境修士是誰?」
姜望實話實說道:「蕭時年,但他貌似沒有破境澡雪,只是施展劍意的時候,能拔高修為。」
到這裏,姜望也猜到所謂讓鎮守府衙隱瞞的事情,大概率是蕭時年所為,但又不關他的事,裴皆然問了,他就說。
「蕭時年......」裴皆然想到把煞氣封鎖在棲霞街的人,她當時沒有看見人,但全城修士都跪伏在地的情況下,能在那時候出手的,想來也只有他了。
又想到姜望是初破澡雪,蕭時年是借着劍意拔高修為,那麼沒有能耐直接擊殺烏侯就完全講得通了,至於烏侯為何會敗,那就是妖怪的問題了。
姜望興致缺缺,但對裴皆然的小秘密,總是像貓撓一樣,忍不住問道:「如果面對敵人的時候,你也這般,豈非死定了?」
言下之意,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裴皆然面色一沉。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姜望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純粹好奇而已。」
裴皆然淡淡說道:「那便好奇着吧。」
姜望語塞。
但他不甘心,又說道:「怎麼說我也都救了你一命,對待救命恩人這種態度?」
裴皆然說道:「你不救我,我也不會死。」
你這可就不講理了。
她是女孩子,哦,那沒問題了。
姜望說道:「留下吃個便飯再走?」
裴皆然說道:「可以。」
姜望:「......我就是客氣一下。」
裴皆然說道:「把飯送來就好。」
你是真不客氣。
但姜望也大概明白裴皆然為何要留下來吃飯,以及讓把飯送來的原因。
雖然多見幾面貌似會好一點,但人太多的話就不太行。
看裴皆然一直坐在榻上,想必目前仍舊有點腿軟。
「等着吧。」姜望離開房間,順勢把門關上,看着守在外面的小魚,說道:「吃飯去。」
小魚遲疑道:「就把她留在公子房間裏?」
姜望說道:「人家有病,稍微寬待點,等她休息休息,自會離開的。」
送飯的事情,姜望交給了阿空。
至於阿空會不會偷吃,姜望沒所謂。
自己是肯定懶得送飯的,除了阿空,其他人也不合適。
用飯期間,老管家說道:「公子斬神的畫面真的只是假象?」
姜望暗示童伯隔牆有耳。
讓得夜遊神幫忙遮蓋,方才說道:「我的確斬了一尊神。」
小魚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畢竟身為婢女大總管,是要無條件相信公子的。
莫說斬神,哪怕公子就是神,她也覺得沒什麼問題。
童伯則神情凝重,說道:「我從未過問公子修行的事情,但公子的成長速度實在太驚人了,縱使以前公子有奇遇,可畢竟多數時間公子都在我視線內,總得來說,修行的時間很短,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麼人把公子帶入修行之道的?」
姜望很詫異,原來童伯是這麼想的。
為了不讓童伯擔心,神國自是要隱瞞,他只能編造一個謊言。
「謝吾行曾說過一個叫柳翩的人,童伯貌似也有聽聞,他是隋國修士里很特殊的存在,也是偶然的機會,他途徑渾城,見我第一眼,就說我天賦異稟,非要纏着收我當徒弟,我嚴詞拒絕。」
「但最終還是沒磨過他,他只是幫我打開了修行之門,自那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我能有現在的成就,確實是因為天賦異稟,我也不想這麼優秀,可現實不允許啊。」
且不管謊言是否破綻百出,日後若真的碰見柳翩,又得多尷尬,但要解釋自己為何那般優秀,除了天賦異稟外,肯定得找一個夠格的老師。
思來想去,柳翩最合適。
因沒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連青玄署都不知道柳翩長什麼樣。
何況只是寬慰童伯,又非到處宣揚,
童伯信了。
因他也曾懷疑過是柳翩。
而且公子天賦異稟這回事,也沒什麼值得懷疑的。
自家公子當然很優秀。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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