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凌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蘇凌很久沒有睡過這麼長的時間了,等他從夢中醒來,覺得這幾日的疲乏被一掃而光。
他抬頭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天已經黑透了,幾顆疏星閃耀在空中,將整個蒼穹襯托得深邃而神秘。
微風透窗而入,白日酷熱的暑氣終於消散,風帶了些許的涼爽之意。
蘇凌起來,稍作梳洗,便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公子......公子醒了嗎?」
是秦羽的聲音。
「進來罷!」
蘇凌話聲方落,秦羽便已推門而入,快步來到蘇凌身邊,臉上卻是一臉的無奈。
蘇凌斜睨了他一眼,笑嗔道:「你這小子,怎麼方一見我,便一臉如此的神色,是不是嫌我睡得久了?我不就......」
秦羽連連擺手,語氣有些哭笑不得道:「公子,你誤會小羽了,小羽如何不想公子多睡會兒,只是中廳坐了個瘟神,送也送不走,攆也攆不出,不是我跟不浪我倆攔着,他怕是幾次都要衝進公子房中了......」
蘇凌聞言,啞然失笑道:「是那個許宥之?他就這麼着急去見他以前的同事?」
秦羽不明白同事的意思,但自家公子總是冒出一些自己聽不懂的新詞,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還是自己學問不夠,還要多多努力才是。
秦羽總是這樣想。
蘇凌一臉的不在乎,擺擺手道:「既然等了這麼久,那就讓他再等一會兒,小羽啊,公子我餓了,晚膳可曾備好啊?」
秦羽一臉的訝然,指了指中廳的方向道:「公子......你現在不去見他?」
「廢話!哪有餓着肚子幹活兒的?趕緊給我端幾碗吃的,我吃飽喝足才好幹活!」
蘇凌斜睨了他一眼道。
「好嘞!」秦羽轉頭出去,過了片刻,晚膳便端了上來。
兩碟小菜,一碗粥,一張粟米餅。
蘇凌坐下,提箸嘗了幾口小菜。
清淡可口,蘇凌滿意的點了點頭。
自從收了秦羽之後,蘇凌徹底從灶房中解脫出來。他發覺秦羽小小年紀,做飯倒是一把好手。
龍台的杜記羊肉館,以後定然會多一個好廚子。
蘇凌想着這些,這才四平八穩地吃了起來。
在他將吃完未吃完的當口,忽地門前一陣喧譁。
「你讓我進去......我都等了一個下午了,現在都晚上了,你家公子怎麼比主公都難見啊!」
又有人疾步阻攔道:「先生還是稍後吧,我家公子這幾日太累了,交代過的誰都不能打擾他休息......」
最初那個聲音帶了些許怒氣道:「我跟他講好的,稍作休息便要去審那審正南,你們不知道內情,便來阻我,今日就是天王老子阻我,我也得見他!」
蘇凌並未回頭,心中暗笑。
第一個聲音是有些氣急敗壞的許宥之,另一個自然是林不浪。
蘇凌不慌不忙地將盅里的粥喝完,這才轉過頭來,露出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道:「哎呀呀,這是誰啊......」
說着他裝作十分驚訝的神色,卻並未起身,聲音倒是大了些道:「哎呀,竟是宥之先生......不浪,宥之先生怎麼能阻攔呢?太不曉事了,還不退下!」
林不浪自然知道這是蘇凌在裝相,未說什麼,憋着笑退了出去。
許宥之終於在漫長的等待後見到了正主,幾步來到蘇凌近前,拱手道:「蘇長史啊,你這......還有正事,你怎麼先吃起來了呢?」
蘇凌一笑,一臉不慌不忙的神色,一把將許宥之按在旁邊坐了,笑道:「什麼事,也得吃飯不是,要不然餓着肚子,哪有力氣幹活......」
他說完,不再搭理許宥之,繼續將未吃完的粟米餅抄了起來,吃得很香。
許宥之干着急沒辦法,只得按下性子,等着他。
蘇凌終於在細嚼慢咽之後,將桌上的飯菜全部吃完,還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許宥之眉頭一皺,有些嫌棄地在自己面前用手扇了扇方道:「蘇長史,膳也用了,可以走了吧?」
蘇凌卻一臉疑惑道:「走......哪裏去?」
許宥之一窒,翻了翻白眼方無奈道:「蘇長史忘了?咱們可是跟主公說好要去審問審正南的......」
蘇凌這才故意一拍腦門,一臉的恍然大悟道:「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啊......你看看我,事情太多,竟把這要緊事給忘了......」
許宥之心中暗道,我信你個鬼!你小子就是存心把我蹲在那裏罷了!
他嘴上並不挑明,遂道:「既然蘇長史用完膳了,咱們這就走罷!」
說着他當先站了起來,朝着門口走去。
可他回頭之時,卻看見蘇凌已然穩坐在飯桌前,一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許宥之頓時有些氣惱道:「蘇長史......你怎麼還坐在那裏?」
蘇凌似有深意的一笑,朝他招手道:「宥之先生,宥之先生,你回來,坐下......我還有話說......」
許宥之其實不想再回去,可見蘇凌半點沒有起身的意思,無奈搖頭,又轉回重新坐下。
「我說你......」
蘇凌不等許宥之說完,嘿嘿一笑道:「宥之先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天兒還早,那麼着急幹什麼?」
許宥之氣極反笑道:「蘇長史你審個人也喜歡挑燈夜戰不成?」
蘇凌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說話。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便在這時,蘇凌忽然聽到一陣清晰餓的咕碌碌的聲音從許宥之那裏傳來。
竟是他肚子發出的聲音。
許宥之大窘,臉紅脖粗道:「實在不好意思,一下午到現在,一口膳都未用,只吃你這裏的茶水,涮腸子了,現在真就有點飢腸轆轆了。」
蘇凌憋笑,一臉正經道:「這群不曉事的,怎麼能讓宥之先生一直吃茶呢?這裏又不是沒有點心小食,昨個兒丞相還賞了兩盒一口酥呢,忒小氣了......」
說着蘇凌一指面前的飯桌道:「宥之先生若不嫌棄,將就着對付一口?」
許宥之瞥了一眼飯桌。
吃什麼吃,殘羹剩飯比這桌上的吃食都豐盛!
除了那幾個小菜裏面剩了幾口菜水兒,啥都沒了。
蘇凌似乎也覺得太不像回事,撓撓頭道:「也是......的確是有點兒太少了......既如此,那便罷了!」
他回頭朗聲道:「秦羽,把這些吃食盅碟都撤了吧,擺在這裏實在礙眼。」
「哎!」
秦羽在門外應了一聲,推門而入。
他撤的那叫一個風捲殘雲,寸草不生。
許宥之只能一臉無奈的尬笑。
待秦羽秒撤盅碟之後,許宥之實在忍不住道:「吃不吃的,姑且不論,蘇長史啊,我不明白,這麼晚了,你為何還不去審那審正南啊......」
蘇凌一臉高深莫測道:「宥之先生......可曾聽過熬鷹之法?」
「熬鷹之法?這是甚麼?」許宥之問道。
蘇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不慌不忙道:「說也簡單,說也複雜,其實就是一種心理博弈......宥之先生,通常來講,你覺着人能熬得過鷹,還是鷹能熬得過人呢?」
許宥之想了片刻,遂道:「自然是鷹能熬得過人,鷹本在懸崖絕壁那些艱苦之地都可以生存,更有甚者,幾日幾夜,不吃不喝,只振翅尋找獵物。人若與之相比,自然的敗下陣來。」
蘇凌點了點頭道:「宥之先生說的是,但你說的那是通常情況下,若是特殊情況下呢?」
「特殊情況下?」許宥之一臉疑惑。
蘇凌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慢條斯理道:「假設,咱們抓了只鷹,把它關在籠中,不給飯吃,不給水飲,咱們呢就在它的面前擺上一桌酒席,大魚大肉,全特麼的硬菜,然後持續的胡吃海塞......」
許宥之的肚子此時又不合時宜、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
他只得尷尬的尬笑掩飾。
蘇凌只做未知,繼續慢條斯理道:「不僅如此,還要時不時,尤其是在那籠中之鷹似睡未睡之時,在搖晃鳥籠,做些扑打的動作,一直驚擾它。不知宥之先生以為,是人能熬死鷹,還是鷹能熬死人呢?」
「籠中之鷹,已然是囚鳥也,本來就難以安心,又不讓吃喝,更是連番驚擾,我這次倒覺得自然是鷹熬不過人了!」許宥之道。
「着啊!」蘇凌一拍桌子道。
「那,現在呢,籠中關的是那個審正南,咱們在外面有吃有喝......」蘇凌說到這裏,似有深意的看了幾眼許宥之。
許宥之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什麼熬鷹?我不也到天黑了還沒吃東西麼?這會兒肚子還咕咕叫,你把我蹲在這裏這許多時辰,你的住所不就是籠子麼?
你小子到底在說誰?!
蘇凌嘿嘿一笑道:「當然,我可沒有說宥之先生,先生高才,怎麼會是鳥人呢?我所說之熬鷹,那鷹自然是審正南,咱們熬得也是他啊!」
許宥之心中問候了蘇凌一遍,這才又道:「這方法管用?主公不是說了,審正南能收降便收降,不能殺之便是......」
蘇凌擺擺手道:「宥之先生,你還是不太了解老蕭......額,蕭丞相,他可是出了名的愛才癖,你以為他真的想殺了審正南?怕是能招降他才最好......所以,我這熬鷹之法還是穩妥的,姑且一試唄,只是那姓審的是個老頑固,真的讓他降,卻是不太好辦的......反正盡人事,聽天命吧!」
蘇凌最後似做總結道:「所以,咱們也稍安勿躁,再等等......來人上茶!」
許宥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還喝?
我一個下午都在這兒涮腸子玩了,我還喝得下去麼我......
他連連擺手道:「蘇長史不必客氣,你自己吃茶便好,我就不吃了......」
蘇凌這才嘿嘿一笑道:「真不再吃點茶?我這可是好茶......」
再看許宥之頭搖的向撥浪鼓一般。
怕是此後,他對茶定然有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蘇凌美美的品了會兒茶。
許宥之面色難看的陪着熬。
終於,蘇凌心滿意足的吃了最後一卮茶,這才吧唧吧唧嘴,站起身來道:「時辰正好,宥之先生與我同去罷!」
許宥之這才站起身來,快步的朝門外去了。
蘇凌在他身後,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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