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裏死了很多很多人,雲初這個長安留守卻沒有辦法統計到底死了多少人。
唯一的原因就是皇城區不受長安留守管轄,也不歸萬年,長安兩縣管轄。
長安城的奴隸貿易之所以會如此的繁盛,皇城裏面的人要付很大的責任,尤其是掖庭宮。
多年以來,長安人是看不起皇城區裏面的人的,也是割裂的。
皇城區居住的人看不起長安小市民,長安小市民則看不起皇城區的人表面仁義道德實則下流齷齪的小人行徑。
就算是賣貨,賣給皇城區的人,總要貴上那麼幾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處於嫉妒。
治理一個地方的時候,想要人心可用,就一定要給自己治下的百姓設立一個假想敵的,雲初這種出身底層的小官僚對這種手法自然是非常熟悉的。
其實算起來,沒有誰比皇城區的人更加適合充當長安的假想敵了。
他們足夠富裕,足夠厲害,足夠邪惡,再加上身份比長安人高出一等,這就很容易激髮長安人對皇城區的人的仇恨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這一次皇城區的人遭受了兵災,一車車的往外拉死人,長安人對此表現得很是平靜。
一道宮牆徹底的將皇城區與長安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瑞春是從北邊的玄武門走出皇城區之後再繞道長安正門明德門進入長安的。
再見雲初的時候,雲初已經不願意理睬他了。
「事情已經徹底的結束了。」
瑞春也顯得極為疲倦,說話的時候還時不時的咳嗽一聲,看樣子受的傷不輕。
雲初翻開文書看了一眼,就把文書丟在瑞春面前道:「一日之間,向城外運送了一千七百六十三具屍體,就這,還僅僅是清理了兵部以及十六衛衙門中的三個。」
瑞春揮揮手,有些煩躁的道:「事情徹底結束了。」
雲初瞅着瑞春的眼睛道:「後患太大了,這一場屠戮,會讓很多原本忠於陛下的武將,變成反對陛下的人,而且,你們百騎司從今日起,想要在軍中安插密探,最好能做的隱秘一些,否則,死定了。
以前,軍隊中的百騎司密諜雖然不受人待見,大傢伙好歹把他當自己人,這一事件之後,那就是真正的生死仇敵了。」
瑞春喝一口茶水道:「那就說明我們殺的不夠多,一口氣再殺三千,某家想看看誰敢再對我百騎司心生怨言。」
雲初沉默片刻道:「我已經派人把戰死的百騎司的屍體挑揀出來了,你帶走安葬了吧,說真的,我都沒想到,你居然能在長安用這麼短的時間就組建出一支人數超過五千的百騎司大軍,整體戰力居然能超越十六衛甲士,佩服,佩服。」
瑞春道:「長安百騎司人手隕落超過七成,我心痛如刀割。」
雲初嗤的笑了一聲道:「百騎司以後招收人手的時候,避開渭南,區區一個華州,一次性被騸掉三五千最強壯的男人,以後這個地方的特產就剩下宦官了,對長安沒啥好處。」
瑞春咬着牙道:「你以前對宦官沒有這麼尖刻。」
雲初同樣咬着牙回應道:「以前的宦官還沒有成軍,更沒有強悍到殺甲士如殺雞的地步。某家的憐憫,只針對弱者,如今的百騎司都如此強悍了,自然是心裏怎麼想就怎麼說。」
瑞春捂着胸口咳嗽兩聲道:「如果你足夠聰明,就不要清洗長安城裏面的百騎司。」
雲初攤攤手道:「我怎麼清洗,我敢清洗嗎?長安,萬年兩縣的百騎司要是被清洗掉了,我麾下的這兩個衙門就要停擺了。
不過,你帶給我的痛苦,我會一點不少的還給他們,這一次如果沒有萬年,長安兩縣的百騎司幫你收集情報,制定計劃,就你帶來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夠看的。」
「他們都是忠謹之士,你不能把他們丟在閒差上不聞不問。」
「你放心,不會的,我會把他們往死里用,反正是都是些想領兩份俸祿的大牲口,此時不用更待何時,不過,你好歹也給我一點臉面,把藏在我家的,溫柔家的,狄仁傑家裏的百騎司撤走吧。
陛下連我房事多長時間都知曉,我不要臉面的嗎?」
「是你們先窺伺陛下房事的,君侯,這一次選在皇城大開殺戒,是我心存良善,沒有在你的長安城裏進行,就連那些皇族的事情,我也和血吞了。
這個時候就不要說我對不起你的話,應該是你對不起我。」
雲初長嘆一聲道:「十六衛總共有十一個實權大將軍,這一次被你乾死了七個,自殺了三個,投降了六個,瑞春,我告訴你,長安十六衛的精銳被你殺乾淨了,如果再有戰事,長安十六衛就屁用不頂了。」
瑞春端着茶碗的手很穩當,古怪的看着雲初道:「關中府兵何處兵威最盛?」
雲初傲然道:「自然是京畿道京兆府的府兵。」
瑞春喝口茶水道:「也可以理解為萬年,長安兩縣的府兵吧?」
雲初道:「可以這麼說。」
瑞春放下茶碗道:「長安十六衛中可有長安,萬年兩縣府兵組成的拱衛兵馬?」
雲初道:「長安沒有,洛陽有。」
「沒有陛下旨意,你能指揮的動京畿道京兆府的府兵嗎?」
「不能。」
「那不就完了,某家這一次幫你殺乾淨了對你長安有威脅的人,讓你長安,萬年兩縣的府兵一家獨大,站在你的立場上,你憑什麼指責某家?」
雲初煩躁的揮揮手道:「長安不是我的,是大唐的,長安府兵也不是我的,是大唐的,這一點必須確認清楚,如果任由這種啥都是我的這種想法蔓延下去,不出三十年,長安跟洛陽必有一戰。
到了那個時候,誰勝誰負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一戰過後,大唐的基業將會盡數毀掉,大唐江山也將由盛轉衰,我們將再也無力壓制四方蠻夷,五胡亂華的慘事就將再一次出現在大唐的土地上。
我想請你回去告訴陛下,以後千萬,千萬莫要行此大規模的殺戮,應該以談判為主來解決問題。
解決不了事情就解決人,這應該是最後的選擇,而不是一開始的選擇。
把人解決了,事情其實並沒有得到解決,只是拖延了一下矛盾爆發的時間,同時,也會讓天下人形成一種殺戮思維,即,誰的力量大誰就說了算,誰的拳頭大,誰就說的對。
縱觀史書,沒有哪一個王朝的皇族可以一直如陛下這強勢,也沒有哪一個王朝能逃脫衰弱這個命運。
人治的時候,很容易出現人亡政息的場面。
你應該勸誡陛下,此時此刻,陛下威勢如日中天的時候,就該到了給天下人立規矩的時候了,陛下想要大唐萬世一系的話,在最強盛的時候就必須做出退讓。
這個時候的退讓,只會讓陛下成為千古一帝,絕對不會損毀陛下的萬世盛名。」
瑞春聽完雲初的話,嘆息一聲道:「為何你不親自給陛下說,反正長安到九成宮也就三百里,你騎上快馬,兩日就可抵達。」
雲初冷冷的看着瑞春道:「我這是在救你的命,你看不出來嗎?」
瑞春身體顫動一下就閉嘴不言了。
雲初瞅着瑞春道:「你師傅是怎麼被砍頭的,你不清楚?你在長安造下如此大的殺孽,你以為朝堂上就不會有反對的聲音?
到時候,陛下的責任沒人敢追責,借用你的人頭來平息天下人的怨憤,我不覺得是啥大事情。」
瑞春沉思良久,沒有給雲初一個確切的回答,就回到了長安百騎司衙門。
勸誡皇帝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險的事情,尤其是勸誡老皇帝,快死的皇帝。
李家皇帝血脈中根本就不缺少暴虐的因子,如果在跟皇帝說話的時候不小心觸動了人家的逆鱗,被人家一怒之下拉出去砍頭,等人頭呈上來的時候,皇帝氣消了,才開始後悔了,一聲厚葬,就當時道歉了,那樣的人生,雲初覺得絕對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
他可以身體力行的去做事,讓皇帝從他做事的過程中領悟一些大道理跟好處,這樣,就算讓皇帝發生了一點改變,也是人家自願改變的,覺得是自己見識跟學問提高之後的產物,也只有這樣的勸誡跟引導才不會有什麼不可測的後果。
直言進諫,像魏徵一樣,每一次上朝,都當是自己最後一次上朝,就當是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光,雲初不屑為之。
瑞春去給皇帝說這些話就很合適。
瑞春這把刀皇帝目前非常的看重,尤其是在長安表現得如此犀利的情況下,皇帝應該能聽一聽瑞春的事後分析。
皇帝在洛陽製造了血夜,已經嚴重割裂了皇族跟朝廷的關係,皇帝又在長安製造了如此大的一場殺戮,同樣的嚴重割裂了皇族與勛貴們最後的溫情。
皇帝執政的基礎,本就是皇族,勛貴,官員,現在好了,一次性的得罪兩個,不得不說,此時此刻的李治已經瘋魔了。
就在雲初沉思應對之策的時候,張甲悄無聲息的來到雲初的官廨,低聲道:「有人準備刺殺瑞春。」
雲初收回思緒道:「誰?」
張甲嘆口氣道:「七個隴西陌刀手。」
雲初道:「他們跟瑞春有仇?」
張甲搖搖頭道:「沒有仇,不過,瑞春剛剛殺死了他們心愛的將軍。」
「他們準備在長安出手?」
「沒有,準備在灞橋襲殺。」
雲初緩緩起身,一巴掌將張甲拍倒在地低聲道:「跟你有關嗎?」
張甲蜷縮着身體道:「卑職只是樂見其成罷了。」
雲初怒道:「滾。」
張甲連滾帶爬的走了,雲初就重新煮一壺茶,輕笑一聲道:「有茶便是大富貴,無事便是神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