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瞅着眼前的小型投石機百思不得其解。
這東西與雲初當年在遼東建造的投石機相比,除過體積小沒有配重塊,需要人力拉扯之外,差別已經不大了。
十幾個人拉扯繩索就能把一塊十斤重的石頭準確的投擲到兩百步以外的雲家,簡直有些聳人聽聞。
投石機在軍中乃是絕密的國之重器,斷然沒有流落到外邊,讓人隨意製造使用的道理。
即便是這架投石機跟雲初在遼東製造的攻城利器相比,還有威力不足需要的人手奇多這些毛病之外,在外形上已經很接近大唐軍中的投石機了。
耳聽得外邊人聲鼎沸的厲害,狄仁傑就帶着殷二虎他們離開了安置投石機的院子,繼續去追索那些大食人去了。
給李弘一個表演指揮若定的大場面,他們這些人就必須藏在暗處,還要給太子留下一些可以追索的線索,這件事比抓那些大食人還要麻煩。
皇帝皇后不在長安城,這座城裏就數太子最大!
大人物在處理小事情的時候,也往往是獅子搏兔用盡全力。
所以,長安城的城門,立刻就封了,緊接着一百零八個坊市,包括皇城,宮城也立刻封閉了,緊接着金吾衛,左右衛的兵馬就已經全部上了街道。
無數的不良人,捕快,領着這些兵馬開始挨家挨戶的搜索。
之所以場面會這麼大,完全是因為,李弘聲稱自己遇到了謀刺!還是用投石機發動的謀刺!
李義府,許敬宗,辛茂將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被嚇得魂飛魄散。
一向龜縮在家中看妓子騎馬的許敬宗,從軟塌上跳起來,扯下一個光屁股妓子,跳上一匹馬,鞋子都來不及穿就瘋狂的往晉昌坊跑。
一旦太子被刺殺了,不論他是不是武媚的心腹之人,都會被狂怒的皇帝皇后,將他五馬分屍。
在晉昌坊看到太子好端端的站在一張桌子面前,用手指點着桌子上的長安平面圖,正在對一群身披甲冑的武將們指指點點,看起來非常的憤怒。
眼看着太子平安無恙,許敬宗只覺得四肢無力,軟軟的坐在門檻上,朝太子拱手道「請太子速速回宮」
李弘看到了許敬宗,還特意上前把這個人給攙扶起來,神色凝重的道「大食人在謀刺孤」
許敬宗原本緊繃的面容聞言立刻鬆懈下來,有些摸不着頭腦的道「僅僅是大食人?」
李弘點頭道「就是大食人,如今正在全城搜捕大食人,還找到了他們謀刺本宮的利器——投石機!」
「投石機?」許敬宗剛剛有些平息的情緒立刻又高漲起來,導致他的聲音已經出現了破音。
投石機是個什麼東西,這東西到底有多重要,身為宰相的許敬宗如何會不知曉。
也就在這一瞬間,長孫無忌,李績,蘇定方……一干能動用投石機的人的臉,已經一一從他眼前滑過。
在火藥已經流散出去之後,如果投石機也流散出去的話,那麼自己即便是躲在家裏,被部曲層層保護,也絕對算不得安全。
假如,火藥跟投石機配合使用的話……許敬宗都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想到這裏,許敬宗就咳嗽一聲,清理一下喉嚨,對金吾衛將軍道「既然確定是大食人所為,那麼務必在日落之前,將長安城裏的大食人全部捉拿歸案」
別看那些將軍們都圍在李弘面前唯唯諾諾的伺候着,可是李弘想要驅使他們去辦事,卻是不成的,皇帝,皇后不在,能動用城中防守兵力的人只有幾個宰相。
將軍們匆匆離開去辦事了,李義府跟辛茂將這才匆匆的趕來。
虞修容親自給太子,宰相上了茶水之後,就很恭順的退下去了。
李弘喝一口茶水,大馬金刀的坐在最中間的座位上,對三位宰相道「孤想修繕一下東宮,還想弄一些錢讓雲初拿去幫我做點小生意,兩位太傅,還有辛相要幫孤啊」
人貓李義府聞言立刻笑道「原來謀刺太子一事是假,太子想要弄一些錢是真?」
「如此,就很簡單了」
李弘搖頭道「謀刺孤的事情是真的,孤想從大食人那裏弄錢也是真的,只是他們謀刺孤在前,孤想弄錢一事在後,萬萬不可弄混了」
辛茂將此時終於弄清楚了場面也跟着笑道「這長安城中的大食人不過千把人,就算褫奪了他們的錢財也沒有多少,支撐不起太子殿下的大場面。
如果太子殿下急需用一些錢財,某家給太子殿下介紹幾家商賈,雖然得錢不多,不過一年兩三萬貫還是有的,何必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平白讓百姓看了笑話」
李弘不滿的看着辛茂將道「大唐百姓的錢」孤要來做什麼呢?」
從他們身上剝奪錢財,對孤家來說才是最大的笑話。
如果大食人這一次不是要謀刺孤家,孤也不會對他們下手,這是他們自找的」
李義府笑眯眯的看着李弘道「殿下英明,都說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既然是大食人謀刺殿下,那麼大食人就必須承受相應的代價,接受相應的懲罰
臣以為,殿下定會心愿得逞的」
李弘用小手拍拍桌子又道「好了,錢財這種事擺不上枱面,就是因為有兩位太傅在,孤這才沒有隱瞞心思
此事就這麼定了,接下來投石機一事,才是讓三位頭疼的事情,此事如果處理不好,父皇那裏絕對說不過去」
談到投石機。
不論是許敬宗,還是李義府跟辛茂將,三人臉上戲謔的笑容也就消失了。
這是一個真正的大麻煩。
「雲初何在?」李義府問太子的扈從。
扈從回答道「被關在城外……一時半會回不來」
「投石機何在?」
「已經被送去了金吾衛大營,外人未曾得見」
「可是我大唐軍中制式軍械?」
「回稟李相,與我軍中投石機有很多不同之處,也不似我軍中軍械」
聽了扈從的回答,李義府鬆了一口氣,對許敬宗跟辛茂將道「此地還需兩位協同太子殿下,老夫親自去一遭金吾衛大營,看看這兩具投石機有何不同之處,我們再做定論」殿下,您看可行否?」
李弘擺擺手道「太傅儘管去忙,最好能在我父皇知曉之前有一個結論,最好投石機這東西不是從軍中出去的,否則定是一個人頭滾滾的局面」
李義府施禮道「老臣知曉」
李弘又道「一旦捉住賊人,也會一併交付太傅,免得讓人以為這是孤家見財起意干出來的腌臢事」
李義府欣慰的瞅着太子李弘道「還以為殿下顧及不到這些,沒想到殿下胸中早就計較,如此這件事就可處理的乾乾淨淨,也不會有人亂嚼舌頭」
投石機是從晉昌坊隔壁的通善坊丟過來的,被架設在一家人的房頂上,事後這些人想銷毀投石機,卻因為李弘搜捕的過於急促,導致這些人才把投石機從房頂放下來,就不得不迅速逃走。
通善坊距離啟夏門只隔着一個通濟坊,兩個方式有大路相連,這些大食人從通善坊撤離經過通濟坊的時候,因為外貌的緣故,被很多人看到了。
長安城裏的胡人眾多,百姓並沒有感到奇怪,只是當坊市大門關閉,不良人開始搜查的時候,人們才驚醒,就是那些該死的大食人幹了壞事,紛紛出面指認。
等到不良人沿着百姓指認的方向追索到啟夏門,才發現這些人已經逃出了長安城。
於是,金吾衛的將軍叫開城門,率領一支軍隊一路追逐了下去,他們堅信,一群外貌奇特的異族人即便是逃出城池,也多躲不了多長時間。
一個上位者,必須在每一件跟自己有關的事件中是一個參與者,要求者,要不然,別人就會替你作出反應,這對一個上位者來說是極大的恥辱。
就像餐桌上的位置一般,自己可以選擇不吃,但是必須有自己的位置以及餐具,李弘如今是太子,他有上任何餐桌的權力。
所以,這一次,李弘選擇了要錢,就像他在餐桌上選擇了紅燒肉一般,雖然上面還有更多精美的飯食,他還是願意吃紅燒肉,這是他個人的選擇。
狄仁傑不僅僅需要追蹤那些大食人,還需要將這些大食人抹掉的蹤跡重新給補上,要是東宮的人找不到怎麼辦?
大食人沒有馬,但是呢,他們跑起來跟駱駝一樣快,片刻功夫就到了十里以外。
狄仁傑在看到身後起了一片煙塵之後,就帶着殷二虎他們鑽進了一片竹林,穿過竹林之後,就在一個路邊的小店裏準備喝點酒,歇歇腳。
一隊金光閃閃的騎兵呼嘯着從小店門口飛馳而過,為首的將軍身着明光鎧,手持馬槊,看起來很像是一員猛將。
這些人都是李弘省吃儉用養起來的太子六率的班底,有一些從西域下來的真的很厲害,而另外一些是李治為兒子從皇族以及世家子弟中挑選出來的,這一位很明顯不是皇家子弟便是世家子弟。
萬年縣的曠野里一棵樹都沒有,偶爾會有一些小小的竹林,這些竹子也是最近才長出來的,一人多高還稀稀疏疏的,沒辦法藏人。
至于田地里的秧苗,現如今才長出來一寸多長,十幾個狂奔的大食人在這樣的環境裏顯得格外醒目,那個東宮的將軍看到那群逃跑的大食人之後,一個個大呼小叫的就快馬加鞭沖了過去。
殷二虎喝一口用井水冰過的醪糟,有些擔憂的對狄仁傑道「公子,他們恐怕不成吧?」
狄仁傑喝一口醪糟,面無表情的道「太子六率里的高手,還都是陛下皇后給太子親自遴選的高手,不會有事」
殷二虎砸吧砸吧嘴巴道「小的怎麼感覺不對啊,就這些人,小的帶着三個兄弟就能幹翻他們」那個巴格曼,小的聽侯爺說過,是西域排名第一的猛將。
他們就這麼衝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