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拿手菜上來,小炒雜菌。這是各種蘑菇放在一起炒,因為蘑菇種類不一,對火候和調料的要求也都不一樣,但若炒好了,各種蘑菇的味道盡在,一口一種,美味非常。
眾人紛紛伸筷子,然後又紛紛報了一遍年齡。
到最後一道壓軸大菜,也是五道拿手菜中的最後一道上來時,大家已經對彼此的年齡十分熟悉了。
十全大補羹,其原理類似於東北大亂燉,但要講究的多。以肉為主,牛羊豬雞鴨等,都剁碎加上粉絲、豆腐、乾菜等,一共十樣配料。
以蕭風的眼光看,這個十全大補羹略顯油膩了一些,但在這個人們普遍吃肉還比較困難的年代,這正是好菜的代表。
不過有了蕭風給柳如雲的神秘小瓶,這道十全大補羹就上了一個檔次,依舊香膩可口,卻增強了鮮美的味道,這是即使用魚肉泥也達不到的境界。
因為魚肉偏腥,要想去掉腥氣,就要提前汆燙或過油,但那樣一來,其鮮味也就基本消失了,其他海貨也都有此問題。
留其鮮而去其腥,這本身就是個死結,所以這道羹湯一向以香膩為主,對鮮美則不敢奢求。
可今天,魚與熊掌兼得,這道十全大補羹炸翻了在場所有男人的味蕾,因為他們從未經歷過味精的洗禮,就像初夜處男一樣,爽暈了。
後面的女人們因為有心理準備,所以顯得略微淡定一些,但不妨礙巧巧和張雲清、王迎香再次進行了一場友誼賽。
而且毫不意外的,巧巧再次取得壓倒性勝利。氣得張雲清叫嚷着一定要跟前堂的人學幾招來對付巧巧。
隨着最後一道羹湯一起離開廚房的柳如雲,激動的看着大家的反應,手在懷裏緊緊的握着那個小瓷瓶。
「蕭公子,這一屆食神大賽,我一定能贏!」
對於怎麼稱呼蕭風,柳如雲糾結了許久。蕭風讓她或叫蕭大哥,或直呼其名,總之不要叫大人了。
可柳如雲面對着比自己年輕八歲的蕭風,實在張不開嘴叫蕭大哥,她沒有張天賜那麼厚的臉皮。
直呼其名肯定也是不妥的,父親告訴她要叫蕭大人,她也覺得過於疏遠了,顯得太冷淡。
想來想去,還是蕭公子這個稱呼最好,這是最雅致的稱呼。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蕭風確實像無雙公子,但眼前這幾個丫頭誰是玉就很難說了。
反正輪不上自己,自己就算是玉也是塊羊脂玉,油乎乎的。
蕭風前後跑了幾趟,喝了不少酒,此時也有些暈暈乎乎的,他從前堂出來,走到中堂,停住了腳步。
望着前堂後堂燈火通明中,那些開心的人們,他還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家。
自己應該是死了吧,否則也不會穿越過來。只是不知道兩邊的時間是不是一致的啊?
老婆發現自己一醉不醒,該會多傷心啊?她和女兒失去自己後的第一個年,該是怎樣的過法啊?
他手中握着的溫酒,漸漸的變涼了,酒勁讓他不知道冷,也忘記了時間。他就這樣痴痴的站在兩處繁華熱鬧之間,最冷清的那個地方。
人人都在家中過年,大街上空蕩蕩的,天邊的殘月正是最彎最細的一天,真得就像一個鈎子一樣,卻散發出無比清冷的光。
蕭風喝了一口酒,冰冷的酒讓他的胃裏像着火了一樣,那種孤獨的感覺,就像明明站在人群之中,卻沒人能看見他一樣。
「夜靜街空人愈醒,酒寒杯冷難入喉。
故園已在千里外,鄉音仍隔百年秋。
幾處青山同飄雪,兩地相思共白頭。
今宵方解天邊月,總趁夜半照離愁。」
他吟誦完畢,仰頭將酒一飲而盡,搖搖晃晃的轉過身,卻呆住了。
不知什麼時候,那些開心快樂的人,從後堂,從前堂,已經走了出來,後面的女人,前面的男人,都在呆呆的看着他。
女人們的眼中含着淚水,男人們的眼中帶着七分疑惑和三分慌張,她們和他們,都從沒見過這樣的蕭風。
他們見到過的蕭風,有過憤怒,有過微笑,有過平淡,有過狂妄,但從沒有過這樣的蕭瑟和惆悵。
蕭風這才醒悟到,自己在外面呆的時間,恐怕是太長了,讓他們都擔心了。
他的臉上重新浮起淡淡的微笑:「外面這麼冷,站着幹什麼,都回屋去,我是喝多了,在外面醒醒酒,好接着跟你們喝。」
巧巧往前走了兩步,拉着蕭風的手,蕭風的手冰涼冰涼的,巧巧的手熱熱乎乎的。
「老爺,你怎麼了?這詩是什麼意思啊?聽着像是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你想念的人一樣。老爺是想……嗯,俞將軍了嗎?」
巧巧知道蕭風一輩子沒出過京城,認識的人里最遠的也就是遠在海邊的俞大猷了。
王迎香畢竟是官家小姐,比其他女子文采略勝一籌。
「蕭大哥,巧巧說的不對吧。那人不光你離很遠,還跟你不是一個輩分的人吧。鄉音仍隔百年秋,是你的先人對嗎?你是想你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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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引起了柳如雲的共鳴,她走上前,用自己油漬麻花的衣袖給蕭風擦了擦眼角,似乎篤定蕭風此時流淚了一樣。
她是帶了新衣服來換的,只是剛做完飯,還沒來得及,所以穿的仍然是那身做飯時的廚衣。
「蕭公子,我知道想娘的滋味,你……你別想了,你娘一定也不希望你難過的。」
張無心是個武痴,展宇卻覺得有些不對,不過他也不長於詩詞之道。
倒是戚繼光是文武全才,他略一思索,蕭風的詩里有「共白頭」的話,難道是他有心上人在遠方,甚至已經過世?
可確實沒聽說蕭風到外地遊歷過啊,他認識的女子,又是在遠方,他忽然一驚:不會吧,難道是被胡宗憲帶走的畫姑娘?
據說當年畫姑娘臨走還給蕭風留下五兩銀子,幫蕭風解了圍。蕭風年少風流,喜歡上畫姑娘也是很正常的事。
甚至畫姑娘喜歡上蕭風,也是大概率事件。
只是自己這次受蕭風差遣,去見了胡宗憲,兩人志趣相投,着實一見如故,已成好友。
那畫姑娘雖然只是胡宗憲的第三個妾室,但聽胡宗憲的意思,着實寵愛的緊。
若蕭風真是看上了畫姑娘,自己該如何做呢?告訴不告訴胡宗憲啊,如果告訴了,胡宗憲會很為難吧。
一邊是他跟戚繼光聊天時,讚不絕口十分崇敬的蕭風,一邊是他十分寵愛的小妾,他會怎麼抉擇啊?
以胡宗憲的為人,斷然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得罪蕭風。可若是胡宗憲委屈了自己,把畫姑娘送給蕭風,蕭風的名聲可也就完了。
蕭風啊蕭風,你該不會真是在骨子裏喜歡別人的老婆吧……
戚繼光腦子裏發着黃光的念頭蕭風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又不是真神仙,也不可能現在測個字來看看戚繼光在想什麼。
看到大家都在等着一個解釋,再看看張雲清和王迎香那副緊張不安的表情,蕭風瞬間冷靜了下來。
「是仙境,你們不是都知道我夢中進過仙境的嗎。
在那裏跟倉頡仙師學道術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姑娘,和她結成道侶,還生了個女兒呢。
那姑娘……很好,那女兒,可愛極了。」
蕭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語調,努力的將哽咽壓住,輕描淡寫的往下說。
「我醒了之後,偶爾還能想到她們,只是模樣越來越不清晰了,剛才喝了酒,忽然就清晰了許多。
所以,寫一首詩,告慰一下,雖然是夢,畢竟是我親身經歷過的,怎能輕易就忘呢?」
張雲清和王迎香同時鬆了口氣,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出奇的一致——夢裏的人,我們不吃醋。
巧娘想起來了,她及時的替蕭風證明。
「沒錯,老爺那次發燒睡了好久,醒來後一時不清醒,還以為巧巧是他女兒呢……後來老爺說是在夢中娶妻生女了……」
巧娘說着說着,臉就不由自主的紅了。
她故意隱瞞了蕭風是先喊她娘子的情節,這個情節絕對不能說,否則老爺的名聲就不好了。
雖然現在老爺的名聲據說在這方面也不太好,但自己總不能火上澆油吧。
眾人這才釋然,各自回屋,蕭風被巧娘和巧巧扶着進了後堂,柳如雲下廚又做了醒酒湯來給大家喝。
皇宮賜宴此時也結束了,展宇從蕭風家喝完酒出來,等在皇宮門口。
這是嘉靖一年中難得回宮的時候,也是他和妃子們及皇子們團圓的時候。賜宴完畢,大家都說了些吉祥話,嘉靖不打算在宮裏住,決定連夜回到西苑去。
在妃子們失望的眼神中,嘉靖由黃錦扶着,信步走出宮門。裕王為首的皇子們,和妃子們一起送到宮門口,等着嘉靖上車輦。
嘉靖忽然看到一群等在宮門口的接人的王府侍衛中,有展宇的身影。他知道展宇現在經常住在蕭風家裏,忍不住來了點興趣。
「那是展宇嗎,讓他過來。」
展宇嚇了一跳,趕緊把隨身寶劍解下來,交給皇宮侍衛,上前跪倒。
「展宇,今天可去了蕭風家裏?飲酒了?」
「啟稟萬歲,小人剛從蕭大人家裏出來,飲了幾杯酒。」
「嗯,蕭風怎麼樣,聽說他家裏很熱鬧啊,請了好多人,他很高興吧,喝多了嗎?」
嘉靖對蕭風的酒量是了解的,知道他酒量一般,又菜又愛喝。
展宇微一猶豫,覺得這事也不算壞事,犯不上為此隱瞞,弄個欺君之罪的隱患。
「萬歲,蕭風確實喝多了,開始也很高興的。但後來他做了一首詩,聽起來頗為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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