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向孫老太爺道明自己入腳行見朱誠之事,盡數相告後,又將那位腳行總行主吩咐下幫眾尋人一旦有了結果,便會立時遣人拜府相告之事一併言明,直令孫老太爺感恩戴德,欲再行禮,忙扶住孫老太爺身形,直言眼下雖還未得孫小姐消息,還請孫老太爺放心,自己與霖兒已是分頭行動,不僅腳行一途,自己還會再尋另外之法尋人。
言罷,少年望天,已是酉時時分,與霖兒約定時辰已到,無論再是如何心急尋人,先當趕去清風明月,與霖兒匯合,再從長計議...打定心思,少年隨即開口與孫老太爺暫行告別,轉身欲行之際,卻聽孫老太爺,兀自疑道。
「奇怪...當年救那朱誠之時,我便為他把過脈象,不似會患上手足之疾...為何多年不見,他倒成了四肢皆殘的廢人...」
聽得此言,少年身形微怔,似是抓到了此前在腳行暗巷之中,諸般疑點的線頭,驟然回身,向孫老太爺開口問道:「老太爺,您是說,當年您救那朱誠之時,他並無隱疾?」
「不錯,當日他雖受了重傷,但不過是尋常毆鬥、傷及內臟之傷...腳行中人,本就行的賣力氣活,若非意外,絕不會像現在這般...不過未見病人的面,老朽也不能斷言他的病...是否突發...」孫老太爺如實答道。
聽得孫老太爺直言,少年立時陷入沉思:「不錯...若是暗算偷襲,定會斷臂、斷足,不會如現在一般,四肢皆全,只生殘疾...若是下毒,更應顯出病容才是。他面色紅潤,更不似中毒之相...如此說來,想要讓他成現在這般,只有一法...那便是有一武境高強之人,以掌力精準正中他脊背關節之處,方能成功...」
「不對...若想做到這點,需下手精準,方能令他生不如死。可即便是我,想要在闖腳行棍陣之後,做到如此,恐也非易事...腳行之中,恐怕也無人能做到如此...」
想至此,少年本已放棄了心中所想,可苦思之時,忽想起一人,星眸之中,登時一亮:「不對...如此人是日日陪伴在側之人,下起手來,便輕鬆許多,只需趁那位朱總行頭熟睡之時,暗中下手...」
想通這一點,少年緊蹙的劍眉已然舒展幾分,正當順着心中所想繼續思考之時,耳畔響起孫老太爺關切之聲。
「木小恩還請放心去辦要緊的事,嵐兒...之事雖急,但老朽也知小恩公為嵐兒之事費盡了心思...」孫老太爺見青衫少年蹙眉苦思之狀,只道是自家事令恩公為難,忙是開口,欲使恩公莫要憂愁。
抽回思緒,少年開口安撫孫老太爺一二,並未將自己心中疑慮說出,並非擔心孫老太爺口風不嚴,而是此時孫家小姐失蹤,已讓這位老人焦頭爛額,這些江湖中事,還是莫要牽連孫府為好...
本想暫辭老太爺而趕往清風明月與霖兒匯合的少年,不禁想起早間即將離開腳行時所遇的孩童們,雖是孤兒,卻有人為他們遮風擋雨,如果真如自己猜測那般,一旦失了腳行庇佑,只怕這些孩子的下場,會悽慘無比...
「不能坐視不理,當要查個清楚...」少年暗定心思,隨即折返,向孫老太爺再度開口。
「老太爺,可否請您幫個忙?」
「恩公若言『請』字,真是折煞老朽,如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儘管吩咐。」儘管孫家小姐失蹤之事,尚無頭緒,但恩公之請,孫老太爺豈會拒絕。
聽得孫老太爺滿口應下,少年心神稍定,隨即借來紙筆,手書一封,托於孫老太爺道:「還請孫老太爺遣一得力之人,去往汴京城中清風明月,切記莫要多問,只需將此手書交給守門之人便好...務必酉時內送達。」
孫老太爺此前見少年神色凝重,還道是何等要事,但聽少年只言城中送信之事,登時開口道:「此事還請恩公放心。」
有人去往清風明月送信,霖兒那有了交代,少年自然放心,只要霖兒接到自己手書,安心呆在清風明月,自己便能放心去往腳行一探,不僅是此前與那位總行頭交談時他露出的種種可疑之處,還有適才趕回孫府路上,那兩個可疑之人,託付送信事情已畢,少年便欲動身,卻在此時,孫府之中傳來悉索聲響...
孫府眾人,即便是一眾護院,也只會些拳腳,這等細微聲響,自是難以察覺,但青衫少年聽得真切,驟然回身之際,目中星光,越過眾人,直抵孫府院內。
「難不成...是那兩撥賊人又去而復返?」少年心中警惕一起,暫斂動身趕往腳行心思。
木恩公異常之舉,直令孫老太爺等一眾孫府眾人訝異,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卻見青衫一閃,已閃入府內。
孫老太爺這才反應過來,定是府門有異,擔心恩公一人涉險,忙喚起身旁眾人,循恩公而去方向,前去相助...一眾護院心中雖有懼意,但也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道理,只得抄起手中長棍,硬着頭皮向院內探去。
不消片刻,便已有人尋到了青衫所在,忙低聲傳出...而後片刻,四散府中的護院們,便簇擁着孫老太爺趕來,直至先前少年等人落腳的小院方止。
隨着孫老太爺重重點頭,眾人持棍入內,終見青衫背影,不過並不似大夥心中所想,少年正與賊人交手,他只是雙手托舉一物,顯露欣喜之色...眾人凝目,方見少年手中之物,竟是此前隨少年一併入府的雪貂。
雪貂似也通得人性,隨少年托舉,不住發出『咯咯』之聲,好似人之輕笑,似也在為了與少年重逢而喜。
喜悅過時,少年忙將踏雪放低些許,隨即問道:「踏雪...李叔他們何在...昨日夜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踏雪聽聞,忙是從少年懷中掙脫而出,落地自行打着圈,隨即立起身子,手舞足蹈起來。
旁人或許不知雪貂之意,但少年與其相處已久,自然明了它在向自己示意,於是耐下性子,仔細觀察,見得雪貂比劃着房梁之上,又在自己身前來回奔跑,而後乾脆躺在地上,露出粉嫩肚皮,立時恍然,急忙開口。
「你是說...昨日夜間,卻有人闖入孫府之中...李叔、薛大哥等人是...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被他們所擒...你是因去偷吃,回來時在樑上裝死,才逃過一劫,是不是?」
踏雪好一番折騰,見主人總算是明了自己表達意思,登時翻身而起,直立起身子,連連點頭。
少年見狀大喜,如踏雪真的看到了一切,那便有了線索可追查,忙俯下身子將踏雪抱起,低聲問道:「原來如此...你可曾看到他們樣貌?」
滿懷希望,可得到的卻是踏雪連連搖首,少年頓時面色稍沉,正當失望之時,卻覺懷中踏雪從懷中掙脫,一躍落地,衝着自己連連發出『咯咯』之聲...起初少年還不解雪貂之意,直至雪貂輕咬青衫衣擺,向院外拉扯,此時少年終是明白過來雪貂之意。
忙再俯身,低聲開口:「你...是不是瞧見了他們離去的方向?」
見踏雪連連點頭,少年星眸驟亮,這才想起雪貂本就嗅覺靈敏,定是它瞧見了那些賊人帶走李叔等人,躲藏房梁之上,等着自己,只不過早間時分自己因眾人失蹤而亂了方寸,不曾去往李叔等人所住小院查探,這才錯失了尋人良機。
現在已不是懊惱之時,既有踏雪引路,青衫少年自然要趕往尋人,只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事,那便是要趕往腳行,好了卻掛懷之事,也算是自己能為那些孤兒做到的少許。
既已定下心思,少年不再耽擱,當即抱起雪貂,安撫一二,隨即轉身,向孫府眾人暫別,向腳行方向趕去...可少年離開之時,卻不曾察覺,孫府之外,一處角落之中,有雙眼睛,始終注視着孫府方向,待少年身影沒入長街,那雙眼睛也隨即消沒夕陽餘暉之下...
黃雞催曉丑時鳴,白日催年酉前沒。
日光起落,時光流逝,夜色已快要將晚霞紅暈盡數替換,街面上的行人也漸稀少,為數不多的人也是行色匆匆,只為家人翹首。
行人之中,倒有一行人更顯匆忙,尤是為首那人,隱於額前亂發之下的雙目微眯,瞧得汴京城門緩緩關閉,冷哼一聲,隨即向身旁隨行的人開口:「看來今日是無法出城了。」
「師兄,我等也算是...如是帶着她...若被人發現,豈不...」身旁兩人聽得,稍顯慌亂,開口應道。
散發之人怎會不察隨行之人心中所懼為何,冷笑須臾,輕聲回道:「慌什麼,你們不想想,若是咱們無法逼那害了公子的兇手現身,會是怎樣的下場。」
此言一出,隨行幾人額角俱生冷汗,依師父的性子,眾人若真尋不到殺害公子之兇手,恐怕生不如死,於是紛紛俯首:「我等願隨大師兄行事,定然要尋到殺害公子兇手。」
表完追隨之人,當中一人,依舊不解開口:「大師兄,既然是要逼迫兇手現身,我等何不直接向孫家動手,讓他們交人豈不更直接,何必兜這樣一個圈子,反倒讓我等眾人成了綁人的賊子?萬一孫家人真的報了官府,我等便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大師兄望向自己這蠢笨師弟,實想不通自己為何在師父那討要了他們隨行而來,不過事已至此,只得無奈開口:「放心...孫家人不敢報官的!我在孫家馬廄之上留下那殺人償命的血書,正是因此,一旦報了官府,只怕他們也難洗脫身上嫌疑...」
言至此,大師兄目光稍移,回望向眾人身後身着斗篷遮掩面容之人,話鋒一轉道:「更何況,孫家小姐還在我們手中,行事之前,我早已打聽過了,那孫老太爺對這孫女兒甚是疼愛,他摸不准我等是何來路,不敢隨意報官的...留給他的路只有一條...」
「退一步說來,如真是孫家報了官,只怕現在的汴京城中,早有官府眾人在街面盤查,你們看現在如此平靜,哪有官府中人?」大師兄示意眾人望向平靜街面,繼續開口。
幾人聽聞,無不讚嘆大師兄思慮周全,唯有此前的『蠢笨』師弟,依舊發問:「可咱們在城外遇那四個武師之時,他們到死都不曾透露出那兇手乃孫府眾人,咱們會不會搞錯了?」
大師兄顯然也因師弟之言,想起了城外遇到那幾個武師,確如師弟所言,無論自己如何出手摺磨,都不曾透露出些許消息,若不是從他們包裹之中尋出不屬他們的衣衫,憑此一路尋入汴京城中,又哪能找到孫家來...
思忖片刻,大師兄方才篤定開口:「不會錯的,那人定與孫府有關,你們不想想,如是無關,他們包裹之中的衣衫何來,為何那位孫老太爺會多付他們銀錢,讓他們回鄉,定是殺公子的兇手隱於孫府人群之中,一併回了汴京城,所以只要我們拿住了孫小姐,那兇手自然做賊心虛,到時便會露了馬腳...」
聽得大師兄一番刨析,即便『蠢笨』師弟也終是能領悟些許,當即俯首拜服,眾人亦是紛紛附和...若是平日,大師兄對眾人吹捧自然受用,但眼下兇手尚未探明,且眾人尚未出城,還有那被點了啞穴,受制於自己等人的孫小姐尚在身旁,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尋一處落腳,靜待孫府之變,於是擺擺手示意眾人莫再多言,開口問道。
「盯着孫府的人,回來沒?」
幾人之中立有一人,正有一人慾上前答話之時,卻察身後有急切腳步聲傳來,這些如水劍宗子弟,平日裏皆以名門正派自居,如今做了綁人之事,做賊心虛,察覺有人靠近,紛紛戒備,就差抽劍了。
唯有大師兄成竹在胸,從來人步伐之中聽出了如水劍宗輕功,當即抬手,止住眾人伸向兵刃的手...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