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所請,茲有張衍,責令修補南山劍,不得有誤!」
道人白髮蒼蒼,手捧絹帛,唱名念過後,便不再多說,面無表情的駕鶴而去。
張衍原本就在泉水邊侍弄龍鯉,卻不想竟有門中令信傳來,低頭看着手中紫色絹帛沉思片刻,抬頭便見另外兩人已經來到面前。
見有動靜,便與守淨君一同出來,看着老者離去方向,不由道「這是出了何事,掌閣真人的傀儡都來傳信了?」
自那日與張衍和守淨一同飲酒作樂之後,三人本就同門,加之張衡雖然嬌縱了些,卻是心有赤誠,一番酒肉之後,關係竟也愈發緩和親近不少。
張衍轉頭,面露疑惑道「那老者竟是一傀儡?」
一旁的守淨君解釋道「按規制,如你這等還未入室的上人弟子,雖屬內門,可門中的教旨諭令,也皆需登天閣掌閣親授頒發。然內門弟子眾多,多有天仙上人與地仙老祖弟子混雜其中,若不用傀儡分身前行,豈不整日奔波?」
說罷,轉而看向張衍手中的紫色絹帛,修士耳聰目明,自然知道這絹帛內容,復而問道「這修補南山劍的事兒,你可知道?」
面色淡淡,一雙星目直勾勾的看向張衡,惹得張衡面露尷尬,訕笑不止。
張衍見這氣氛着實不好,知道守淨君也是為了自己,但卻不欲在網張衡為難,微微一笑,道「我聽說這南山劍修補所需的靈物,正在北海,不如同去可好?」
北海緊鄰北俱蘆洲,不僅有一處上古戰場留下的遺蹟秘境,因其懸於西海上,時有金霞揮灑,故曰『金霞玉霖』。
守淨君聞言,低頭沉思「這『金霞玉霖』,據說是上古天庭征戰四海時的古戰場,雖說是個歷練的好地方,然門中弟子非玄光不可去。若是子衍想去,少說也要五氣升發、元君點化才是。」
「不滿兩位,衍自覺道業有成,如今正要閉關突破。想來是有些把握的。」
這些時日,張衍日夜定坐在泉精水眼,吐納靈機、捉坎調離,虧得他原型乃是靈螭,又是天生神靈,端得是日月精華或是五行靈機,來者不拒盡數孕養體內五行,如今五臟早已是五彩晶瑩之色。
黃庭存思者,厚積薄發、異相不顯,張衡卻知張衍本事,如何運用泉精水眼與那對龍鯉魚攪弄天地靈機的,便是他都有所受益,故而不曾有所懷疑。
平日裏同在屋檐之下,他甚至發覺張衍時而渾身玉色、肌體生華,雙目宛若星辰蟄伏,時有琉光乍現,行走坐臥間呼吸悠長延綿、自成韻律,絲毫不懷疑張衍所言。
守淨君卻不曾與張衍同在屋檐之下,也只是細微之處發現有所不同罷了,故而問道「下月十五便是出發之期,能來得及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不信我的眼光?」張衡哼了一聲,有些不滿道。
張衡世家弟子、博學廣聞,守淨君自然相信。
況且,他最知張衍本事,又與張衍交好,雖然想要與張衍一同前行,互相有個照應的,但更知道修士一身道基的珍貴。
心中思忖片刻,眉心微蹙,嘆了口氣道「你的眼光我自然相信,只是南山劍的修復靈物乃是幽陰重水,乃是海眼煞陰之氣所化。黃庭存思之道又最忌五行陰煞之物,故而才由此擔憂。」
張衡哈哈一笑,便道「守淨君無非擔心子衍五氣未升、元君未明,屆時陰煞衝撞,使內景不穩、五行崩壞罷了。這還不簡單,『深翠長蒼』最是靈機悠長的養生之地,屆時自衍去那裏便是了。」
「你以為他們為的是什麼?如何會輕易讓子衍進去,恐怕早有後手了。」守淨君偶爾也聽自家師尊說上幾句,知道有人搗鬼,冷笑道。
張衡聞言一驚,疑惑之後便是恍然,然後嘆道「環環相扣、借刀殺人,實在歹毒!」
斷人道途如殺人父母,可不就是歹毒麼!
對此,張衍微微一笑,道「盤陽王氏唐姓一脈與史皇氏侯岡一脈勾結勢久,恐怕為得,就是借幽陰重水所含的陰煞之氣,壞我體內五行平衡之基,使我黃庭之道再無前路,最終改易金丹之道,好推舉侯剛旭登堂入室。」
張衡自來見慣了世族鈎心鬥角,暗道恐怕不止如此。
如今張衍雖未登堂入室,只是內門弟子,卻是定修上人親定佳徒。門中時,這些人拿他暫時無可奈何,一旦他出門之後,那有的是動手的機會。
看了眼一旁,正倚着靠背,捧着玉盞吃茶的張衍,又轉頭看向一臉愁容的守淨君,說道「私以為,還是不要妄動的好。」
張衍不禁暗自點了點頭,儘管這張衡有時容易受人挑唆,可畢竟是世家子弟,果然沉得住氣。
守淨君卻對上張衡看過來的眼神,拍桌怒道「你什麼意思,要當縮頭烏龜不成?!」
張衍一聽就知倆人又要拍桌子,畢竟這年頭兒多是守禮的,如自家兄長這般麼當面這麼直白說話難聽,還真沒幾個。
果然,張衡頓時面色不好,「噹啷」一聲用力放下手中玉盞,冷哼道「你說我是何用意?留得青山在,無憂柴薪盡。你這莽夫,怎就不知?!」
不由暗自苦笑,這叫什麼事兒呢?
守淨君自來是不怕這個的,白了眼張衡,冷笑道「我是莽夫?我是莽夫你有何物,讓人追着滿山跑的驢子麼?!」
「噗!—」張衍一口茶水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
兩人頓時一愣,紛紛看來,惹得張衍尷尬訕笑「抱歉,抱歉.....」
這一打岔,兩人也散了火氣,就見守淨君垂頭耷腦,嘆道「是我妄言了,勿論子衍去與不去,如何獲取,只怕這些人必有後手。」
「本公子還就不信了,幽陰泉水我族中應該尚有存貨,且待我書信一封給我族中,這就送去玄工殿!」張衡哪裏受得這般不上不下、瞻前顧後的時候,拍案而起,一臉憤恨的說道。
活像個文青!
張衍瞧着兩人義憤填膺的模樣,不管是因着門中利益還是被人算計心中有憤恨,帶着一腔少年熱血為他籌謀打算、互相爭論,不由心中動容。
且如今都欺負到門上了,他也不能辜負兩人一腔真摯情感,下定決心,沉聲道「既然非要算計我,便來罷。」
魑魅魍魎們,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罷!
「子衍可是有了主意?」張衡聞言,問道。
張衍轉着桌上玉盞,微微一笑,說道「『金霞玉霖』機緣遍地,先天靈機濃郁醇厚。『深翠長蒼』靈機純粹柔和,更是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既然人家已經為我擺明了路徑,我自然是要去的。」
說完,見兩人面露疑惑,張衍神秘一笑,將兩人附耳近前,低聲耳語一番。
不說張衡雙眼一亮,守淨君頓時看向張衍,一掃方才愁苦之氣,意氣昂揚的哈哈笑道「子衍且去做,為兄為你善後便是!」
「既如此,我便書信定靈叔祖一番,想來登天閣那位掌閣真人,必不會為難我等。」張衡也是心中激動,他本來是個反骨仔,如今有小夥伴兒一起籌謀什麼的,還真是激動興奮,也接着說道。
瑞靈張氏素善築造營建,多有弟子如玄工殿當職,當代家翁更是與定靈上人也算相交莫逆。張衡身為小輩,只要所求不算過分,定靈上人自然不吝舉手之勞。
而登天閣掌閣真人,素愛鑽研機巧、建造一類,早年便是玄工殿弟子,後來因傷了根本,這才去掌管登天閣,又是定靈上人弟子,自然好說話了。
身為世家弟子,張衡對門中一些人事上不說如數家珍,那也是知之甚詳。
既已定計,自然有了心思閒話,守淨君又是個話多的,不由道「我曾有幸去過一次『深翠長蒼』,那乃翠絲燕豢養之地。此鳥長於長青蒼樹之上,乃是木屬珍禽,身材嬌弱、繁衍不易,所處之地,非得是先天靈機純粹充裕,不能稍有靈機動盪,不然繁衍艱難,且產出的翠絲燕窩也斑駁不堪,很是嬌貴。
可這位掌閣真人,當年卻硬是以先天胎息為靈感,營建出了如今的『深翠長蒼』,使全真道教的翠絲燕窩聞名遐邇,便是我那眼高於頂的師尊,都對其讚不絕口。」
「不僅如此,『深翠長蒼』共三千九百棵長青蒼樹為陣,以靈機滋養翠絲燕體內靈機。這位掌閣真人還以草木相生之理,豢養靈魚木猿,使『深翠長蒼』生生不息。宛若一處天生靈地,少了玄工殿不少養護修繕的工夫。」張衡對此最是知道,忙道。
張衍聽兩人說着『深翠長蒼』種種,不由感慨「翠絲燕產翠絲燕窩,木猿能釀猴兒酒,靈魚可養修士血氣,三者互相依存、自成循環,可見這位掌閣真人才驚艷艷。」
宗門越是興旺,弟子門庭自然愈發昌盛,所耗自然靡費。故而凡俗供奉、門下產業,靈田福地等產出便是支撐門派運轉的根基。
『深翠長蒼』不僅可作為修煉靈地,又能產出靈物且在地仙界聞名遐邇,可見不凡。
「是啊是啊,那猴兒酒不僅滋補養元,且最是醇香濃郁,還有果香瀰漫,絲毫沒有藥酒的沖味兒,簡直讓人回味無窮啊!」張衡嘿嘿一笑,吸了吸口水,一臉垂涎道。
說着,守淨君不由出言道「你不說我都忘了,瑞靈張氏不是也產猴兒酒麼,難不成還缺了你不成?」
「那能一樣麼,我家那是人工釀造,如何能與這山林草木之氣滋養釀造的猴兒酒相比?」張衡哼了一聲,看向張衍反駁道。
守淨君知道這傢伙說得在理,也不與他爭論,喝了杯茶,涼涼說道「門中蒙學自小便教我們止欲勿貪,可見你是個混不吝的!」
「得了得了,叫花雞火候也快了,用的還是子衡家中送來的珍珠雞呢,你快別說他了。」
張衡一聽吃的,哪管得了這許多,急忙忙地拽起張衍,催促起來,便拉着張衍,便說道「好了,別說什麼滋補的燕窩和猴兒酒了,反正也吃不到,不如瞧瞧那雞如何了,才是正經!」
「你們兩個可真是閒情雅致,都這時候了還顧着吃!」守淨君撇了撇嘴,雖是這麼說着,卻也起身前去。
他可是知道子衍手藝的,不吃豈不是虧了!
此時火候一到,珍珠雞本就是靈禽鳥,不用放什麼都是鮮美非常,張衍特意在雞肚子裏放了些提味兒的靈粹,更是濃香肆意。
就是泉中的龍鯉都忍不住浮上水面,兩雙琥珀般的雙眼露出貪婪之意,這可比丹藥好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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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三人依稀相別,守淨君回到住處,便見滿室燭火,定淵上人已端坐雲床。
定淵上人素來是個接地氣的,不喜蚌珠月珠將夜裏照的宛如白晝,因此門中特意取了龍鯨脂肪煉油,以赤銅化陣打造格式精美宮燈、燭台,內灌龍鯨脂油,以水葵藤搓線捻芯,煉製的葵燭燈。
不僅瑩瑩燭照室內,還能亘久長明、聚攏靈機,使室內溫度四季如春。至今,已長燃千年之久了。
見守淨君回來,出聲問道「回來了?」
「攪擾師尊靜修,弟子之過也。」守淨君一愣,連忙打了個稽首,說道。
定淵上人抬了抬眼皮,見自家徒弟面色潮紅,隱約有些酒香,問道「這是飲酒了?」
「是。」守淨君答道。
定淵上人點了點頭,遂問「這樣有興致,可是解決了麼?」
守淨君一聽,忙將白日事情種種這麼一說,惹得定淵博上人哈哈大笑,惹得守淨君一愣。
隨即,又見指着守淨君笑罵道「你們這些小子,竟想出這麼個混不吝的法子!」
「弟子駑鈍,只是想予他們些教訓罷了。」守淨君雖不算乖巧聽話,卻也是個省心的。見師尊這樣說,不由有些慚愧。
「少年意氣,誰又沒有呢?只是這樣混不吝的法子....」
見師尊神色淡淡,守淨君正要請罪,卻聽殿上定淵上人忽然哈哈大笑「我喜歡!」
暗道,這還真是你有諸般計,我有三人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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