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車上,安安靜靜,死寂一片。
安江與孫志軍、遲正華的針鋒相對,雖然以關建樹的退讓及打趣化解,但餘波仍在。
誰都知道,孫志軍和遲正華的心裏是窩着一團火。
但說老實話,調查組裏的人都有些佩服安江了。
明明是第二副組長,可是,安江的表現,卻和組長几乎無異。
不是孫志軍壓不住他,也不是因為安江的後台太硬,在省委機關這個層面,大家各自背後站着的都是神仙,不會那麼吃你靠山的那一套,安江之所以能做到這一切,是因為安江所做的一切,都是用的陽謀。
光明正大,無懈可擊,有站位有高度,有理有據,孫志軍他們這些人想反對,也根本找不到任何反對的角度。
「所有同志,回去整理一下,等下去會議室開個閉門會議。」
下車時,孫志軍淡淡撂下一句,轉身便向房間走去。
安江泰然以對,向柳生智笑着點點頭,道:「老柳,抽根煙?」
「那怎麼好意思,又要蹭安副組長你的煙了。」柳生智輕笑點頭,便跟安江向街頭角落走去。
走出一段距離後,柳生智正要開口發問,但不等他說話,安江便淡淡道:「低頭說話。」
「安副組長,謹慎過頭了吧?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柳生智低下頭,但有些錯愕道。
「周圍沒人,上面有人盯着。」安江輕笑一聲,淡淡道:「潯陽這地方的攝像頭,不安全。」
柳生智錯愕向安江望去,然後低頭道:「不可能吧?」
「別不相信,親身體會。」安江淡然道。
柳生智瞠目結舌,倒抽冷氣連連。
他感覺得到,安江沒有說謊。
可若是如此,潯陽這潭水比他想的要深的多,也要渾的多。
「三代人的辛苦經營,親朋好友,門生故吏,走狗馬仔,上上下下,方方面面,早已經無孔不入。基層的固化,比我們想的要嚴重,地方上,又想出現豪強冒頭的趨勢了。」安江目光逡巡,旋即目光落在了旁邊的一處竹林旁,指了指,等到兩人走過去,確定無礙後,給柳生智散了根煙,目光沉鬱的悠悠道。
柳生智望着安江那張年輕的面龐,聽着他這些老氣橫秋的話,有些想笑的衝動,可怎麼都笑不出來。
安江說的是假話嗎?
答案是否定的。
「現在,可以生二胎三胎了。」柳生智抽口煙後,笑着又接了句。
安江聽到這話,笑容立刻愈發苦澀起來。
這件事,看似不相干,可事實上,也有極大的相干。
資源是恆定的,你多吃一口,那麼,別人就要少吃一口。
缺失資源者,越來越不想結婚,越來越不想生孩子;掌握資源者,會希望資源能被繼承,能得到更多資源。
路會越來越難走,資源會越來越集中。
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站在歷史的拐角上,前方都是迷霧,往回走,那是開倒車,往前走,誰也不知道是一馬平川還是萬丈深淵。
「不說這些了,距離我們太遙遠了,還是留給那些大人物去頭痛吧。」柳生智搖搖頭,然後凝視安江,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老柳,我可以把我發現的東西給你看,但是你要先答應我,看完之後,不許鬧情緒,不許把事情現在就搞大,要冷靜。」安江凝視柳生智雙眼,沉聲道。
遺書的殺傷力太大,而柳生智的脾氣又太火爆,一點就着。
他很擔心,柳生智看到這東西會坐不住,腦袋一熱,衝去跟關學軍對線。
到時候,事情就麻煩了。
柳生智沉默一下,道:「我還是那句話,你確定,你要一直往前沖,撞了南牆不回頭?」
「一查到底,絕不姑息!」安江不假思索道。
柳生智盯着安江看了看,然後點點頭,道:「好,那我答應你。」
他蠻打蠻幹,並非是他真的想蠻打蠻幹,而是很多事情,他不這麼做,那麼就真的要因為各種原因而石沉大海。
過去,他沒得選擇,只能這麼做。
現在,他有了選擇,有了盟友。
安江聞言,拿起手機,找出照片,遞給了柳生智。
柳生智接過手機,仔仔細細看了起來。
只是片刻的功夫,柳生智的雙眼便紅了,拳頭捏得嘎嘣嘎嘣響,嗓子嘶啞道:「他們,怎麼敢!」
字字泣血,他受不了這種東西。
他更恨透了那些將人命當做兒戲的傢伙。
甚至,在這一刻,他都有些希望,回到過去那些時代,能夠公開處刑,可以遊街示眾,甚至,可以梟首示眾。
他希望,讓這些人的罪孽曝光在烈日之下,讓所有人看到犯下罪孽後血濺三尺的下場。
現在的死法,太便宜他們這些人了!
「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趁現在,全都告訴我吧!」柳生智抬起手,用力擦拭了下濕潤的眼角後,向安江沉聲道。
「你應該知道,我之前在潯陽出過一場意外,有位老人家救了我,那位老人家的兒子失蹤了。」安江沉默一下後,緩緩道:「她的兒子,智商不太高,被人帶來了潯陽賺錢,然後便再無音訊,我懷疑」
安江沒有把話說完。
但柳生智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答案,很簡單,要麼是人被騙進了井下,然後換取了一筆錢;要麼,便是人在井下出事,然後,知道他是個傻子,有人昧下了這筆錢,或者是省下了這筆錢!
但無論是那一種,最終的結果就是一個智商雖不算高,卻孝順無比,想要賺錢來贍養母親的兒子從這世間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個白髮蒼蒼的母親,日夜哭泣,祈求上蒼,讓兒子再回到她身邊。
痛心?
不,柳生智的心此刻已經不痛了。
因為,他的心碎了,已經在這無盡的痛苦席捲下,徹底變得麻木了!
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的已經不是血,而是火,洶湧滾盪,要將這夜幕都點亮的火!
下一刻,柳生智陡然抬起手,抓緊了安江的胳膊,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哽咽道:
「讓我去暗訪!」
「否則,我怕我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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