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烈陽在雅雪的呼喚中醒來,他下了床,漱洗了一番,走出了床艙。
那些商人們都在討論着關於東海之底的寶藏,嘆得很是開心,吵鬧的聲音響動了整個巨輪,烈陽輕嘆口氣地走過廳艙。
甲板上,只有幾個貧夫在回首觀望着中原,似乎在思念家中的老小,還有那受苦的妻子,他們的心中仿佛在下着決心,一定要掏到些財寶回去,想着他們的臉上露出了讓烈陽心酸的幸福笑容。
烈陽為他們感傷,這一去只怕是永遠也回不來了,他自己都沒有把握活着回去,這些可憐的凡人又怎能保護自己的小命?他們只是那些怪物的口中之物,上天拋棄的苦兒罷了。
他走到了船頭,扶着船舷,昂頭望着東海之濱的方向,那邊的水色有些的泛紫,而天空卻是灰濛濛的,令人詫異,不過除了他之外,無人看到而已。
不知何時,海面飄來了徹人心扉的清風,烈陽就那樣地站着觀守,表情呆滯,像個失去了靈魂的軀殼,忘卻了所有,活在記憶當中的孤獨浪子。
「雪兒。」烈陽在呼喚,眼前出現了雅雪死時的那一幕,他的聲請很木然,但雙眼卻烈火熊熊,似要燒毀一切。
搭在船舷上的右手將一根靠干捏成了粉碎,腰間的離火刀也在顫抖,似感應到了主人的心聲,為主人掃除障礙。
「師兄。」久久,一個聲音將烈陽從渾然中叫醒。
他回過頭,來人是冷無痕,烈陽乾澀地一笑,道:「你還是找來了。」
冷無痕的臉色很平靜,但呼吸很不穩定,像是在忍耐着什麼。他開口道:「我在萬年冰峰待了三百年。」
「三百年,已經三百年了。」烈陽轉回了頭,望着遠方那灰暗的島嶼,心中澎湃。
「你為什麼沒來?」冷無痕的聲音有些的冷。
烈陽沒有回答,淡淡地道:「你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回答我。」冷無痕上前拽住烈陽的衣領,表情很是憤怒。
烈陽沒有還手,就讓他那麼地拽着,像個木偶,神情呆滯。
「師兄,快放手。」凝霜跑了出來,拉開冷無痕。
看了凝霜一眼,冷無痕的雙眼反泛着淚花,音調有些哽咽:「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的一句話師父遇害了,永遠的長眠。你為什麼沒來,為什麼?」說到最後近乎咆哮。
烈陽沒有說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頭不語。
凝霜看着烈陽,深知他心中此時的感受,也知道他們兩師兄弟間的感情,當下拉開冷無痕便沒有做其它的事。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這樣做,你說話、說話啊。」冷無痕抬起右手,欲打烈陽一拳,嚇得凝霜輕叫一聲,捂住了臉頰。
烈陽沒有反應,冷無痕也沒有打下去,在寒冷的神州極地上生活了四百多年的他如此堅強,此時也流下了滾燙的熱淚。
「師伯白死了。」冷無痕轉身離開,帶着無限的痛苦和遺憾走了。
望着烈陽那痴俊的模樣,凝霜心中甚是難受,小時候茫然懵懂之時,是這位小師兄在每時每刻地保護着她和師兄,可是現在的小師兄卻像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孩子,在死亡的邊緣徘徊。
「小師兄!」凝霜輕叫了聲,很細小,也不知烈陽聽到了沒有。
烈陽抬起了頭,表情很滄桑,對凝霜苦澀地一笑,啞聲道:「去安慰一下冷師弟,他現在需要你。」
「可是小師兄你......」凝霜的心很彷徨,莫名地有些難過。
「我沒事。」烈陽偏過頭,望向了天邊。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一縷紅光照亮了東方的海平面,更映紅了倆人那曾經純樸,此時已不再天真的臉龐,往事在回照,但卻失去了爛漫。
凝霜咬了咬櫻紅的嘴唇,淚在眼眶裏聚集,她輕道:「小師兄,你要照顧好自己。」說完深深地看了烈陽的背影一眼,離開了。
朝霞紅透了半邊天,但天氣卻很陰沉,似乎要下雨了,在預示着什麼似的。
渾然中,烈陽突然轉回了頭,望着船尾雙眼散發出狠厲的光芒,口中自語:「終於來了。」
「那是什麼?」有人在大叫。
「是血吸蟲,啊~」有人在驚恐地嘶喊。
隨着幾個人的喊叫,船舷里的人都跑了出來,那些富態商人們的嘴裏、手上依然拽着奢侈的食物,但看到那些飛蟲時都嚇得面容失色。
「嗜血飛蠅。」冰辰走了出來,手拿一柄銀色短笛,隱隱中釋着冷氣。
冷無痕和凝霜倆人站在船艙門邊,凝霜雙手握着平放在胸前,臉色是焦急。而冷無痕的表情則很淡,冷冷地注視着烈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些飛蟲已經追上了巨輪,布攬了一方,紫紅色的身體大如拳頭,眼睛很犀利,其間泛流着絲絲的血光,翅膀很細長,有四片,拍打出來的聲音甚是尖銳,如地獄的搜魂曲。頭部大約佔據了身體的一般,其下是兩隻長而薄但很硬的臂甲,上身布有淡彩色的條紋,竟還張有鬚毛,而且胸前還有流只小觸角,最令人可怖的是它們尾部還有根鋒針,墨黑色,閃着晶瑩的亮光,一看便知含有劇毒。
「嗡嗡......」嗜血飛蠅分開了,布蓋在巨輪的三方與上空,肆將眾人吞噬。
「啊~」有人被咬,被蟄了,發出喪膽的慘叫。
「快進船艙。」烈陽大叫,抽出了腰背上的離火刀,隨着鏘地一聲,離刀出鞘,火焰劃出,跟着離火刀削減的軌道,一條赤紅的火線孕育而生,燒退了四面撲來的嗜血飛蠅。
「果然是你。」冰辰望着離火刀,盯着烈陽喃喃自語了句。
甲板上一片混亂,只為淘金而來的人們亡命的奔跑,慘叫聲、嘶喊聲響破了一席的海域。那些不幸被蟄中的人發出那臨死前的一聲號叫,聲音極是悲涼,令人心悸。
「離·火卷。」烈陽將離火刀在空中一撇,旋動成圈,那時一團團的火線在空中焚燒,化作火龍的長舌向那些吸血的飛蟲撲壓,嗤嗤聲入耳,成片的飛蠅被燒焦,落在甲板上,彈足掙扎。
「寒·冰風。」一曲笛聲凍蒼穹,裊裊寒音突破敵。冰辰吹動了手中的寒笛,沒有音波的飄散,只有冷氣的蔓延,被波及到的飛蠅皆瞬間凍成冰棍,摔在甲板上砸成碎片。
先前被飛蠅叮蟄到的人們此時已是皮肉潰爛,血水流淌,刺鼻的腥臭味漂浮在整個巨輪上,令人想吐,甚是噁心。
有些嗜血飛蠅正在血水中打滾,不過片刻間便將那具有腐蝕性的毒血吸了個乾乾淨淨,而那些人的屍體上也有飛蠅在徘徊,吃肉吸血,讓人看了頭昏目眩,極是恐怖。眨眼間,幾具屍體已是血肉模糊,成為了一具具的腐屍,使人膽戰心驚。
「啊~」凝霜當時也看到了那些腐爛的殘屍,一個不注意右手腕被一隻嗜血飛蠅蟄了一口,痛得她大叫,抿嘴咬牙。
「師妹。」冷無痕大驚,忙將凝霜攬入懷裏,一臉的焦急,問:「師妹,你怎麼了,師妹?」
凝霜躺在冷無痕的懷裏,芳心甚是甜蜜,跟這位冷漠的師兄生活在一起三百多年,還從沒見過他如此慌張過。凝霜的呼吸有些的急促,她吃力地道:「我被那飛蟲咬了一口。」
「什麼?」冷無痕臉色大變,「咬到了哪裏?」
「右、右手腕。」凝霜的臉色在逐漸的發白,嘴唇也有些的乾裂,四肢全然無力。
冷無痕忙捋起凝霜的右袖,果然小腕上有一個針孔般大小的血眼,紫黑色的濃血正在向外流淌着,雖然血失的不多,但那毒實在太過霸道。冷無痕忙運起體內的寒霙之氣,右手兩指按住那個血孔,用冷氣將血眼內邊緣的血液凍住,防止毒素向凝霜的體內蔓延。
兩個呼吸間,凝霜右腕上結了一層冰片,血已凍住,還好速度較快,毒及時止住,凝霜的臉色漸漸好轉,但是那層冰片下的皮肉已經腐爛,本來雪白的肌膚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如今爛得如此模糊,甚是令人憐惜。
「師妹,你怎麼樣,有沒有好點?」冷無痕的聲音有些的沙啞,那曾經被凍結的熱淚此時正順着他英俊的臉龐向下流淌,可見他對凝霜的情深。
凝霜緩緩睜開雙眼,看到冷無痕那悲傷的表情,勉強一笑,很是動人。她伸出左手,輕輕拭去冷無痕臉上的淚痕,喘息道:「師兄,我沒事的,你、你不要擔...... 擔心。」
「不要說話了,不要說話了。」冷無痕緊緊地抱住她,生怕在鬆手之間倆人陰陽相隔。
「離·火風。」烈陽舉刀向天,一道火光衝擊游轉,颳起炎熱的勁風,擊退了鋪天蓋地的嗜血飛蠅群。
烈陽跑到冷無痕的身邊,看到凝霜此時的狀態,心中的怒火在剎那間燃起。
此時冰辰吹出的寒氣化成了一面透明的冰罩,將四人和船艙盡罩在內,保護眾人免受那些血蟲的迫害。
但是嗜血飛蠅實在太多,層層撞擊着冰罩,隨着一聲脆響,冰罩出現了裂痕。
烈陽站了起來,走向前,捏緊手中的離火刀,仰天大叫一聲:「離·火燼。」那時離火刀身發散着耀眼的赤光,這一剎那,寒氣凜冽的冰罩便焚化成了蒸氣,那些嗜血飛蠅以為有機可趁,紛紛向四人撲壓,密密麻麻,甚是毛骨悚然。
「啊~」烈陽再次大叫,那時炙熱的火氣從離火刀中蒸騰,沒有火,只有炎入心脾的熱感,無限的刀光照耀一方的天空。
「呀!呀!.......」成千上萬的飛蠅在無邊的火光中化成灰燼,沒有任何的掙扎,便全部消失在了四人的眼前。
離火刀入鞘,烈陽赤紅的雙瞳瞬間冷落,化作平常。
輕風徐來,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平靜、冷清。
服下了冰辰的雪潤散,凝霜的氣色好了許多,呼吸聲也漸入正常了,更另人驚訝的是那腐爛的右腕在慢慢地恢復,那雪潤散竟有肉白骨的療效。可能是因為物類相生的原因吧,或許其它造成的傷便沒有如此大的作用。
烈陽走到倆人的身邊,關心地問:「小師妹,你沒事了吧?」語氣中好像已知凝霜服了藥。
凝霜笑了,笑得很迷人,她道:「小師兄,我沒事了,謝謝你。」
烈陽一笑,很久違的一笑,像被遺忘了的笑容。冷無痕看烈陽的眼神中有些轉變,由冷到溫,雖然沒有達到熱的程度,但倆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了,他開了口:「師兄,我......」
「不要說了。」烈陽笑着制止,「小師妹的身體還很虛弱,扶小師妹進去休息吧。」
「嗯。」冷無痕沒說什麼,抱着凝霜走進了船艙。
默默地目送他們離開,烈陽的心中也頓起一絲幸福的感覺,他想起了雅雪。
「雪兒在哪裏?」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
烈陽全身一顫,從上到下,從心內到表面皆在顫抖,他僅有的喜悅在剎那消失的無影無蹤,苦澀地吐出兩個字:「死了。」
沒有聲音,沒人回答,烈陽轉過了頭,冰辰卻離開了。他深吸了口氣,臉上無限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