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撕破了臉,多年的憤懣委屈怨恨,在今夜通通傾瀉而出。
見秦衡之顫顫巍巍的備受打擊,倉皇而逃的背影,秦念之便覺得四肢百骸暢快無比。這麼多年,這個蠢貨,就連在蘇州也不消停,一遍遍地來信提起幼時的快樂時光,一遍遍地提起所謂的手足親情。
像一塊狗皮膏藥,怎麼也趕不走,怎麼也扯不開。
有些話本不必說,可秦念之卻瘋狂地展露着自己的陰暗怨毒,覺得自己像是揭開偽善面具下的怪獸,曝曬在陽光下,有種久違的輕鬆自在。
很好,今夜之後,秦衡之再也不會黏着自己了,再也不會給自己帶來困擾,再也不會故作膩歪地叫自己「哥哥」,他再也不是秦衡之,只會是蘇州富商上官思。
秦念之這一天的情緒起伏實在太大,大到有些支撐不住,渾渾噩噩地倒在床榻上,像一具無名死屍。明明腦袋空空,什麼都沒去想,可晶瑩的淚珠順着眼角,不停地隱沒在烏黑的秀髮中。
第二日的早朝自然是告了假。
負責百官當值的大臣也見怪不怪,這位天下聞名的探花郎,天子近臣,最近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霉運。不是受傷,就是中毒,官司麻煩纏身,聽說連秦家老宅都被燒了個乾淨,婚期也因此推遲了
坐在龍椅上的宣和帝,眸光閃爍,望着秦念之本該站着的位置發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習慣了在人群中默默尋找他的身影。
許是昨日行為太過露骨,嚇着他了。
宣和帝沉默反思,他一向心思深沉,對波譎詭異的朝堂遊刃有餘,果敢狠穩,可偏偏遇上秦念之的事情上,總是瞻前顧後,思慮良多。
老國公也告病幾日未曾上朝,還不知在府中憋着什麼壞呢,朝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總是沒完沒了,宣和帝已經無心再聽這幫朝臣廢話了。
江德福適時高喊,「有事啟奏,無本退朝。」
眾大臣還在猶豫,戶部尚書剛要出列。宣和帝已經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轉身便走,留下一群茫然的朝臣。
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見自己的心上人。
秦念之醒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抬頭望向奢華精緻廂房,暗暗啐了一聲,沒什麼大不了,等會就從這搬出去,從此和他劃清界限,再無瓜葛。
似乎是聽見廂房裏的動靜,門外傳來了叩門聲。
接着那人推門而入,與剛整理好着裝的秦念之四目相對。
「你你怎麼還在這?」
秦念之滿臉的不可思議,昨夜自己說了那麼重的話,幾乎將過往的一切惡意統統剖開,本以為兩人今後再見面就算不是仇敵,也該是陌路。
可眼前這個端着洗臉水,低垂着眸子不敢看自己,渾身酒氣,滿臉的疲憊愧疚的,不是秦衡之又是誰?
秦衡之被昨夜被殘忍的真相擊得潰不成軍,落荒而逃。將自己關在房裏,想了整整一夜,終於明白自己和自己的娘親,對於秦念之來說是多麼憎惡可怕的存在。
「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想見我,可我還欠你一聲對不起。
是我自以為是,一葉障目,看不清真相。一直作為既得利益者享受一切,從沒想過給你造成了多大傷害。不,我應該知道的,只是我潛意識地忽略了。
我希望父母恩愛,享受父母的疼寵,甚至還奢望有個哥哥全心全意地關愛我,照顧我。
我真可笑,這麼多年我怨恨你的自私冷漠,像個傻子一樣看不開,將上一輩的恩怨遷怒到我頭上。
是我愚蠢,秦衡之早該死了。」
秦衡之解下腰間的蓮花玉佩,「這是蘇州商會會長的信物,有了它,你可以調用商會名下的所有財產和人手。」
秦念之冷眼看着他固執地舉着玉佩,無動於衷,「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秦衡之眼眶充血,像是只被逼到絕路的小獸,強行將玉佩塞到他的手裏。
「你可以不認我這個弟弟,可我卻不能不認你這個「哥哥」。你身份不便,朝堂上處處受制於人,你拿着!」
秦念之猛地推開他,將那玉佩砸在他身上,「你有完沒完,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討厭你,一直想殺你,還想殺你娘親,我們從來就不是可以和平共處的關係!」
秦衡之突然半掩着臉笑出了聲,「秦念之我不是傻子,你到底在怕什麼?你一心將我送走,迫不及待地和我劃清界限,是因為有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禍等着你嗎?不僅僅是因為你的身份吧?」
他突然壓低嗓音,「可是與前太子謀逆,國庫失竊有關。。。。」
秦念之驚恐地上前捂住他的嘴,四下張望,「你瘋啦,什麼話都敢說!」
溫潤如玉的青年此刻眉眼彎彎,笑得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反手握住纖細的手腕,「我果然猜對了,父親當年果真死得蹊蹺。。。。」
秦念之這才驚覺上了當,恨恨地收回了手,「呵,真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就算死我也要做個明白鬼,誰也不能替我做決定,老天不能,你也不能!」
秦衡之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狹長的鳳眸微眯,眼底閃過精光,「父親當年是太子黨?還是太后黨?秦府舊宅里藏着什麼東西?陛下知道嗎?」
秦念之看上去頗為暴躁,「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
青年輕笑着,一掃昨夜的沉重之感,看上去竟有幾分愉悅。「看來我這聰明絕頂的「哥哥」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啊!
不然也不能活到現在,一個人,這麼多年背着這麼多的秘密疑問,累不累?怕不怕?」
「我怕什麼?反正我本來也活不了多久,早死幾年晚死幾年又有什麼區別?倒是你,好好的富貴閒人不做,偏要一頭栽進這個大漩渦里。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去地下和爹娘團聚?」
秦衡之輕笑,看上去很是愉悅,蹲下身子,將那枚象徵的財富與地位的蓮花玉佩系在了秦念之的腰間,抬起頭來目光灼灼,仰視着他。
「我現在知道了你最大的秘密,你可趕不走我了。說不定我們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人監視了,沒準下一秒我就會橫屍街頭,哥哥,你還要趕我走嗎?我若死了,你當真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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