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陳青離去的身影,「生哥」幾次張口,想要勸說,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他也沒傻到說什麼不給我們幫主面子之類的話。
對方之前徒手堵住槍眼開槍,然後毫髮無傷的一幕,還有現在身上西服的那些彈孔以及面具上鑲嵌的子彈,都讓他明白,眼前這人確實有資格不給他們幫主面子。
而且,現在隔壁區「餓狼幫」的老大死了,他們得趁着這個空檔,趕緊打過去。
宴請款待什麼的,也不過是場面話,即便對方真答應下來,那也是幫主跟對方吃,沒他們什麼事。
因此,見對方去意堅決,「生哥」也不再勸說,而是立刻轉身,向着後方的「海上樂」歌舞廳走去——他得馬上用電話請示幫主接下來的行動!
拎着裝有十萬塊的布袋,離開「海上樂」歌舞廳所在街道的陳青,並沒有馬上回去找玄風,亦或者去「雲」組織所在的紅磚樓房結算任務。
他現在身上的衣服,一身的彈孔,還有臉上面具的下半張臉都是鑲嵌的子彈,這般模樣有些嚇人,得先換身行頭才行——這也是他在殺了周強後,從「港行區」返回時,一路走房頂而不走路上的原因。
在走出「海上樂」歌舞廳所在的街道後,他先是在主街道靠居民樓的這一邊路,快步走了一段距離,以「精變」高手的身體敏銳度,確認身後沒有人盯着他後,才轉進了一條有些漆黑的巷路。
這條巷路因為距離不長,只有中間一段路有着一盞路燈,僅能保持小巷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讓人不害怕。
而此時,時間已經九點過半,快要接近十點。
這條巷路里的住戶,大部分都已經熄燈睡覺。
轉進來後的陳青,又是行走了片刻,確認沒有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後,才抬手將臉上戴着的黑色軟膠面具摘了下來,放進了另一隻手拎着的,裝有十萬塊的布袋裏。
而隨着面具的摘下,他整個人也不再顯得那麼嚇人。
因為沒有了下半張臉鑲嵌着子彈的面具,他便只剩下身上西服的彈孔,而在光線不明的夜晚,這些彈孔並沒有那麼顯眼。
不過,即使不顯眼,陳青在將面具收進布袋後,還是一邊走一邊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很快,他便脫下了滿是細小孔洞的西服和裏面的襯衣,裸露出了一身虬結流線肌肉,背部肌肉群更是猙獰宛若一張虎臉的上身。
同樣將衣服和內搭襯衣曬進手中拎着的布袋後,他的目光在巷子裏四處看了一下,很快,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一棟房子的二樓陽台上,用衣架所晾曬着的一件白色襯衣和一條西服褲。
「差不多,應該能穿下。」
粗略目測對比了一下,感覺能穿下後,陳青便來到了這棟房子前。
然後,只見他雙腿微微彎曲,用力一蹬,整個人便一躍而起,輕盈無聲的踩在了二樓的陽台護欄上。
隨後,他先是伸手進拎着的布袋裏,摸索一陣,從那一綑紮的鈔票中抽出了三張百元面額的錢扔進了陽台里,接着才伸手將晾曬的白色襯衣和西褲取下,並往後一跳,落回了地面。
而後,他將手中布袋扔在腳邊,將白色襯衣先穿上,接着又脫下褲子,將取下的西褲換上。
最後,將換下來的,同樣滿是彈孔的西褲塞進布袋裏後,他這才拎着布袋離開了這條巷路,來到主街道上,攔了一輛路過的黃包車,返回了之前跟玄風一起喝茶的茶館。
十多分鐘後。
「先生,到地方了。」
當黃包車車夫將陳青拉回茶館,一臉賠笑着暗示車費時,坐在黃包車上的陳青,卻是目光有些訝然的看着道路旁的茶館。
此時,在經過黃包車跑過來這段時間後,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
茶館打烊了!
雖然還沒關門,但通過敞開的大門看進去,裏面已經沒有了客人,只剩下幾個店夥計在掃地、拖地、擦桌子。
陳青眉頭微微一皺,付了車費後,從黃包車上走下來,走進了店裏。
「不好意思客人,我們已經打烊了。」
店裏打掃的店夥計,看到陳青進來,其中一名離得近的店夥計,立刻上前來,一臉歉意的說道。
而陳青看着他,抬手指向二樓的一間雅間,問道:「那個雅間的客人呢?」
店夥計順着他所指方向看了一眼,隨後一臉恍然大悟,然後對着後廚方向扯着嗓子喊道:「老闆!那個吃霸王餐的傢伙的朋友來了!」
喊完後,這名店夥計目光看回陳青,說道:「等一下老闆來跟您說吧,我只是夥計,這事我說不清楚。」
說罷,這名店夥計便走到了一旁繼續打掃去了。
而陳青聽後,則是有些無言。
玄風居然會被當成吃霸王餐的,這點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離開時,天才剛黑,茶館也一副人多熱鬧,欣欣向榮的模樣。
他完全沒想到,這裏的茶館九、十點鐘就打烊了!
早知道的話,他肯定會先付完茶點費再走,或者給玄風留錢的。
不過,想到玄風被人當吃霸王餐圍堵的畫面,他臉上又浮現出了一分饒有興致的神情。
這傢伙才來一天就說了那麼多口無遮攔的話,確實該被「毒打」一下。
也就在陳青這麼想時。
茶館後廚里也快步走出來了一個,穿着綢緞長袍馬褂的中年男人。
看着對方走出來,陳青神情淡然的拿出錢夾,問道:「多少錢?」
中年男人見陳青沒有廢話,直接掏錢準備付的模樣,臉上立時堆起了笑容,說道:「誤會,誤會茶點錢總共八十六塊,給您抹個零,八十就行!」
陳青聽後,掏出一張百元鈔票直接付了,然後問道:「人在哪裏?」
「在後廚洗茶具和盤子呢」
中年男人接過錢後,連忙賠笑道:「我這就去將客人您的朋友請出來!」
「不用。」
陳青打斷了對方,然後人便朝着中年男人剛才走出來的方向走了進去。
在穿過一條過道,盡頭是一扇圍着上半截布簾的房門,陳青抬手掀開布簾走進去,便來到了一個約莫十幾平米的露天院子。
然後,他便看到院子中央擺放着幾個大木盆,裏面裝着水以及堆疊了滿滿的茶杯和餐盤。
而玄風在這幾個大木盆中間,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擼起袖子,不斷涮洗着茶杯與餐盤。
「阿勇,不好意思來晚了,我沒想到他們這麼早就打烊。」
看着這般模樣的玄風,陳青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的說道。
玄風聞言後,則瞪了他一眼,說道:「我看你笑得很開心啊!」
這時,老闆也跟隨陳青走了進來,賠笑着說道:「兩位客人外來的有所不知,最近我們『港橋』的『斧頭幫』正跟隔壁『港行』的『餓狼幫』爭地盤,雖然現在的情況是『斧頭幫』壓着『餓狼幫』打,但因為擔心『餓狼幫』突然搞偷襲,所以『港橋』這邊大部分商家打烊的時間都提前了。今天實在是抱歉了,搞出這種誤會來」
陳青沒有理會老闆的解釋,而是看着玄風,笑着說道:「走啊,還坐那裏幹嘛,洗上癮了啊?」
以對方「神變」高手的聽覺,應該在他走進店裏時就有所察覺了。
可等他走進來後,對方卻依舊在涮洗茶杯和餐盤,這點不禁讓陳青有些奇怪。
而玄風聽了他的話後,卻是沒有起身,而是皺眉深皺的說道:「你敢相信嗎?我洗完這些所有茶杯和餐盤,才能抵扣十塊錢!我們兩個吃的那一頓,我得在這裏洗八九天才能抵債!錢這麼難掙的麼?!」
「不然你以為呢?」
陳青看着眉頭深皺的玄風,輕笑道。
玄風聞言,轉頭看向他,震驚道:「那我欠你的一千五得什麼時候才能還清?!」
陳青卻是沒再繼續這一話題,而是催促道:「行了,別廢話了,趕緊走啦。」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他們再不回去的話,楊英他們可就得擔心了。
而且,明早他還得練功。
至於「雲」組織那邊的任務結算,因為想到對方可能還需要去確認,估計還會耗費不少時間,陳青打算明天再去結算。
在陳青的催促下,玄風這才緩緩站起身來,並將擼起的袖子放下,離開了那幾個大木盆。
陳青見狀後,便也轉身朝着進來的房門走去。
然而,玄風卻是並沒有馬上跟着他走,而是來到了那個中年男人老闆面前,舉手到對方面前,攤開手掌說道:「工錢!茶點錢已經付了,我洗這麼多茶杯和餐盤的工錢給我!」
中年男人老闆一愣,下意識看向陳青。
陳青也是訝然的回過頭來。
雖然有些理解不了玄風的腦迴路,但他也沒說什麼。
中年男人老闆見狀後,似乎也自覺理虧,便掏出了十塊錢,放在了玄風的手掌上,賠笑道:「真的不好意思」
玄風二話不說的收回五指,捏着錢來到陳青面前,將十塊錢遞給了他,說道:「還欠你一千四百九!」
陳青看着玄風遞來的錢一眼,又看了看對方一臉認真的模樣,伸手接過了錢,然後說道:「走吧。」
玄風這才點頭應道:「嗯。」
隨後,兩人便離開後廚院子,穿過茶館,來到了主街道上。
此時,路上的行人已經少了很多,店鋪也在陸續關門,不過還好仍有黃包車在拉客。
陳青招手攔了一輛黃包車,詢問了車夫去不去車行,以及這個點還有沒有出租車拉客,在得到確認的答案後,便跟玄風一起上了車。
一個多小時後。
當時間來到深夜十一點多時。
三林區,靈青路。
「嗡嗡嗡嗡」
一輛老爺車緩緩行駛到了這裏,並在一條「弄堂」前停了下來。
片刻後,兩道身影從後排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這兩道身影,自然正是陳青和玄風。
此時,已經接近午夜,靈青路上的店鋪基本都關了門,唯有路燈還亮着。
在他們下車後,沒有熄火的老爺車立刻便再次駛動,離開了這裏。
「剛才副駕駛位上那個人,身上帶了槍。」
看着離開的老爺車,玄風忽然對陳青說道:「不過那人沒有惡意。」
陳青看了他一眼,隨後回道:「這大晚上的,兩個小年輕打出租,人家車行肯定得防備搶車這種情況,叫個人帶槍跟着也很正常。行了,走吧。」
說完,他便走進了「弄堂」里。
玄風見狀,便也馬上跟了上來,並歉意的說道:「抱歉,我剛才在茶館時太較真了。」
「嗯?」
陳青聞言,詫異的看向他,「原來你自己知道?」
玄風點頭,說道:「神獨而寡。只專注『練神』的話,容易泯滅人性,對人對事越來越淡漠,所以師父他老人家為了我不喪盡天良,就以『蠱惑』的能力引導出了我性格里的缺點。而我的缺點就是容易『較真』,在師父他老人家這麼多年的引導下,有時候在動了一些不該有的念頭時,就會激發出『較真』這個性格缺點。」
「那個茶館裏的人冤枉我吃霸王餐時,我動了一些不好的念頭,然後就應激的出現了『較真』的性格缺點,你別介意哈。」
「原來如此。」
聽完玄風的話,陳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只專注「練精」,人就會容易氣血上頭,衝動行事。
而只專注「練神」,則會人性泯滅,對人對事越來越淡漠。
陳青對於人體「精氣神」的認識又加深了一些。
但隨後,他便狐疑的上下打量玄風,說道:「我怎麼感覺你是在暗示我,讓我別逼伱去打工還債呢?」
「有嗎。」
玄風眨了眨眼睛,一臉憨厚笑。
陳青白了對方一眼,腳下邁步繼續走進弄堂,一邊走,他一邊說道:「行了,回家睡覺吧,明天早起練功,從明天起,我正式教你白虎堂的『練精』功夫好了,免得你哪天『喪盡天良』了。」
在說到「喪盡天良」幾個字時,陳青特意咬字很重。
玄風聞言,什麼也沒說,只是一臉憨厚笑的跟上了陳青的腳步。
深夜。
港行區,東港路。
「餓狼幫」老大周強家的獨棟院子內。
此時,之前在這裏的人早已經不見,屋子裏只剩下了一樓的幾攤血跡以及牆上、門上密集的彈痕。
四名穿着西服,外披風衣,戴着白色口罩與白色手套的身影,對屋內的彈痕與血跡進行了一番檢查後,匯合在了一起。
然後其中一人,對領頭的人開口說道:「從訊問結果以及現場痕跡來看,基本可以確認,確實是『精變』高手。不過無法判斷是誰,對方只是用了『精變』高手的基礎能力,沒有施展特定流派的功夫。」
這人的話音落下,旁邊一人立刻接話道:「另外,那人戴着軟膠面具,顯然是故意遮掩面容,這次事件並非偶然,而是蓄意。」
「除了這些外,這人此前去見過『斧頭幫』的副幫主梁天生,以周強的命從『斧頭幫』那裏要走了十萬塊,『斧頭幫』那邊也不知道這人。」
第三人也開口接話道。
領頭的人聽後,總結道:「也就是說,這人沒有泄露絲毫身份,有可能是記錄在案的高手,也可能是沒有記錄在案的?」
「嗯。」
說話的三人齊齊點頭。
領頭的人見狀,沉吟片刻後,說道:「既然沒有線索,那就到此為止吧。這次事件記錄下來就行,反正死的只是一個幫派老大,這種人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人,死了就死了。不過,你們近期派人在東城這邊留意一下,看看還有沒有類似的事發生,有情況立刻匯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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