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怎麼這麼多人」眯眼看了一會兒前方的隊伍,風戶京介猶豫片刻,咬了咬牙,還是加入了摩天輪排隊的一字長龍中。
雖然說這個遊樂園裏能居高臨下觀察全場的位置不止這一處,但無疑摩天輪的最高點,一定是園內最高的位置。
他必須先確定好這群人的大致方位,才方便更快地接近他們的位置。
遊樂園人多是壞事,但也並非全無好處。
他需要排隊,那群一起行動的孩子大人們也是一樣,這樣就能加快他找到人的時間,不失為一種優勢。
他這副釣魚佬一般的打扮,放在這麼一大群遊客當中,約摸還是有點顯眼的。但出於實用性的考慮,他要瞄準的目標當中還包括一名訓練有素的外勤女警,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犧牲。
反正,他們大概是會在遊樂園裏呆到閉園前的花車遊行的,再惹眼的打扮,等到天色昏暗下來,都不會是他行動的阻礙了。
如此自我安慰着,風戶京介總算是壓抑住了焦躁的內心,避開了幾個排隊遊客汗涔涔的胳膊,忍耐着拉緊了身上的迷彩背心。
而在他的視線沒有留意,也不會留意的各個角落當中,一條條的訊息,藉助着看不見的電波在園區中亂竄着。
【風戶京介已進入多羅碧加公園,收到請回復。】
【收到,小心隱蔽,保持監視,有任何動向請及時匯報。】
【搜查一課的警員們疑似同樣在執行監視任務,需要告知他們嗎?】
【暫時不用,注意隱藏身份。】
【佐藤,你不要裝作看不見電話和消息!你現在的處境比唐澤和毛利蘭更加危險,你跑去跟在他們後面,那是在給他們帶去更多危險!還有高木!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偷偷給她放出去了!】
【風戶京介那邊,很熱鬧的樣子呢leader。按照原定計劃繼續嗎?】
【有其他人跟着他更好。持續干擾他,讓他精神狀態再削弱一些。諾亞,檢查完他身上的電子元器件了嗎?】
【沒有追蹤器和竊聽器,那些警察們應該還沒來得及。】
【好,如果出現了相關設備,記得及時屏蔽和偽造信號。各位,玩得開心!】
————
「你很喜歡來遊樂園玩嗎,唐澤?」觀察到了收起手機的唐澤臉上的笑意,柯南不明所以地說,「看不出來啊。」
「我只是很喜歡各類新奇的體驗。」唐澤笑了起來,眼睛彎出了弧度,「遊樂園好不好玩只是其次。」
「京都哦,京都確實沒什麼大的主題公園呢。」起了一個頭的柯南很快想起了失憶後的唐澤向他描述過的自己在京都的生活,很快止住了話頭。
「雖然是這麼個意思,但是不止於此。」放鬆地靠坐在長椅的靠背,唐澤看着頭頂的樹投下的斑駁光影,「到遊樂園玩是新奇的體驗,和朋友們一起出來也是。」
「哦。」心臟緊了一下的柯南更加說不出話了,只能幹巴巴地應答了一聲,意識到這反應很顯眼,趕忙補充了兩句,「不過你這不是來東京生活了嗎?以後,這回會變成你的日常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柯南不完全是在沒話找話地安慰人,多少是有些真情實感的。
「你可能不記得了,但這不是你第一次和大家出去玩。」開始了感慨的柯南,話語漸漸順暢起來,想到了前些日子的經歷,不由也笑了起來,「你和我們一起去了不少地方了。你每天和我們一起上學放學,會經常偷偷跑去澀谷的地鐵站吃零食,免得被安室先生逮住了訓斥,和我們一起去遊戲展會,開始過驚心動魄的冒險,也去過了伊豆的沙灘,度過了難忘的幾天
「你有很多朋友的,唐澤,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些沒來得及來找你問候你的朋友,你也有了親人,甚至」
還有在暗中照看你的,素未謀面的守護者們
隱去了後半句話,看着唐澤怔愣的神情,柯南帶着一些感嘆的說:「你是個很會交朋友的傢伙啊,真是難以想像你前十八年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快點想起來吧唐澤,你自己感到孤獨,你的朋友們,也會因為被你遺忘而感到孤獨的。」
唐澤側着頭看了他好半天,突然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真是的,也不完全是個笨蛋嘛。」說不好是不是貶義,唐澤這樣評價道,「怎麼面對女孩子的時候就突然不會說話了呢?溫情一點,或者耍耍帥,要麼就再坦誠一點,這樣子的你,會讓蘭同學臉紅到說不出話的哦。」
被他這一句話嗆得喘不上氣,柯南紅着臉瞪起了眼睛:「我,我明明是好心在」
「我是個很會交朋友的人,這點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啦。」把撐着下巴的手肘頂在膝蓋上,唐澤看着對面的長椅上不住拍扶毛利小五郎脊背的妃英理,和坐在一邊擔憂又有點茫然的毛利蘭,閒聊一般隨意說着,「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在過去的學校,其實還算受歡迎。」
「所以,你是要說」明白他的畫外音,柯南慢慢反應過來。
「對,我是要說,過去是我自己故意不願意交朋友的。」看着鈴木園子一路小跑地鑽出了樹蔭,向着自動售貨機跑去的背影,唐澤肯定地點頭,「一來,我是個自身難保的定時炸彈,和我走的太近,只會為自己招致災禍,為了一點自己的社交需求,拉無辜的同齡人下水,實在沒有必要。二來,正因為我太明白如何調節關係,通過一些技巧,我可以輕易改變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社交關係在我看來,就變得失去了意義。」
確定唐澤這話說的非常認真的柯南,思緒突然短暫地跑偏了一會兒。
唐澤這話,如果運用在男女關係當中,還真有點渣男的味道也咳。
「我覺得你在心裏罵我。」瞄了眼假小學生臉上微妙的表情,唐澤斜着眼睛睨視他,「不過你罵的說不定也不算錯。正如我說的那樣,我表現給你看的面貌,也許只是我先讓你看見的那部分。別太信任我哦,我很會騙人的。」
「很會騙人,確實是大實話。」柯南撇了撇嘴,「不過,不用把自己形容的那麼可惡啦你。」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在不同身份的人面前,展現出不同面的自我,本來就是社交的常態吧?你或許在這方面是更擅長一點,但這不代表你沒有真的投入情感吧?不管關係是如何維持下去的,這都是切實存在的感情。」
顧忌到唐澤的性格,柯南沒有把心裏的想法徹底說出來。
他心裏的想法是要更多一些的。
唐澤這個傢伙,雖說近幾日處在失憶狀態,他的為人處世、行事風格,還是一以貫之的。
這依舊是他熟悉的那個唐澤。
唐澤這個傢伙,居然是一種非常奇特的多層構造的性格,這點,光看他的外表是真的很難發現。
他首先會有一層用於對付所有人的偽裝,這層偽裝是基於邏輯推斷出的「唐澤昭應該在這個時候處在什麼樣的狀態」——就像他剛認識他們時候的樣子。
等到與他關係更近一些——大部分時候是他自己主動選擇拉近關係——他就會表露出自己的第二層狀態,也就是他最熟悉的,這個為人促狹,體貼熱忱,很容易討人喜歡的形象。
不能說這種狀態是虛假的,但唐澤會把自己許多彎彎繞的心思藏在笑容之下,永遠扮演着令人安心的傾聽者、決策者的形象,也就會讓人下意識忽略掉,唐澤也是個會喜怒哀樂,會難過會低落,有着七情六慾的人。
等到接觸多了之後,就會發現第三層的他了。
再靠近,就會發現唐澤藏在這層親和表現下的強硬心防,更深層的情緒,更真實的情感,他就會牢牢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
外冷內熱的人,柯南見過,外熱內冷的人,也不難想像。
但是這種一圈套一圈,忽冷忽熱的奇特構造嗎
忍不住對這位自己變小以後最親近的朋友大大搖了幾下頭,柯南直截了當地說:「如果你已經想起來了什麼,想要問我,你就直接問吧,別在這裏試探來試探去的了。別忘了,你可是了解我生死攸關的重要秘密的朋友,要是你真的不值得信任,我早就不可能安安全全坐在這裏了。」
動作頓住了一會兒,過了十幾秒,唐澤才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察覺到唐澤在偷偷扭頭,把臉轉向自己不太看得見的方向,柯南反應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
哈,你看,尷尬了吧!
自己居然也有讓唐澤尷尬得不知道如何說話的時候,啊哈,等到他恢復過來,這不得好好嘲笑他幾個月?
「真是敗給你了。」頭扭到另一側的唐澤說,「我是想問你,關於這一系列針對警察的連環殺人案,最關鍵的是,關於我和蘭同學的失憶,你有什麼想法沒有,大偵探?」
————
「小孩子,真是煩死人了!」坐進了摩天輪的轎廂當中,確認不會有其他人聽見自己的話,風戶京介終於爆發出了一句話,「像故意的一樣!」
好端端的,風戶京介這個學醫的人當然是不會跑去考什麼持槍證的,既沒有必要,也缺乏理由。
而且,擁有合法的持槍證明,在發生槍殺案的時候,他就會成為首要的排查對象。
不認為自己會一輩子遵紀守法的風戶京介,理所當然地選擇了黑槍。
——尤其是在加入了唐澤學派之後。
開槍殺死失控的受害者,或者在行跡敗露之後持有一定武力,用於逃離這都是他考慮過的備選項。
智商不低的他很快找到了合適的途徑,自購了各種槍械配件,組裝出了完整的槍,今天也是一樣,他把自己的槍支拆開之後藏在了釣魚包里。
黑色的三角包,放漁具用的,裏頭也真的放着吊杆,低調又合理,他帶着這麼久了,一直沒出什麼問題。
結果今天,居然被小孩子啃了?!
不僅啃了,還一口咬住了他的包帶不肯松嘴。
要知道,他的子彈盒就放在那個位置,他都能從那個小男孩的牙齒縫裏聽見銅製彈殼相互摩擦出的聲音了,驚出了滿頭的冷汗。
家長也不知道哪裏去了,自己也不可能當眾打開包,於是就這樣被迫和他僵持了二十多分鐘,不僅錯過了一班摩天輪,還被姍姍來遲的家長冷嘲熱諷了幾句為人死板。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選擇青少年心理矯正這個方向的原因。
因為!小孩子!本來就是天生的惡魔!
憤怒地擦拭着被口水浸潤的包,風戶京介於是也忽略了,自己插在胸口的手機閃爍而過的紅光。
「他很生氣現在,情緒不太穩定。」諾亞稚嫩的童音通過耳機傳了出來,「開始吧。」
「嗯。成實?」宮野明美點了點頭,看向身邊的同伴。
「聽見了。」淺井成實吸了口氣,往臉上架好了大墨鏡,以免突兀變成金色的眼睛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同時不忘提醒道,「他是殿堂主,我對他的影響很有限。Shade,注意時機。」
「時刻準備着。」蹲在枝形吊燈頂端,一身忍者服的星川輝小聲回答道,眼睛牢牢盯住下方,張開雙臂站在講台前,一身牧師打扮的陰影風戶京介。
下一秒,不住咒罵着的風戶京介,動作突然一停。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上了他的心頭,讓他喉頭髮緊,莫名其妙產生了自己變成了獵物,被更大、更恐怖的存在盯視當上的恐慌。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從他的影子當中爬出,悄悄攀住他的腳踝,不斷向上蔓延、攀爬,漸漸扼住了他的咽喉,觸角開始朝着他的眼眶裏,一點點延伸
「誰!」疑神疑鬼的,風戶京介猛地回過身。
他身後,只有透過摩天輪轎廂方正的窗戶,在地面投下的,他自己的影子。
放在別人身上,他或許會覺得這是錯覺,然而放在他身上的話
有人給他進行了精神催眠或者暗示?!或者更進一步的,難道是有人,在利用認知之力
「啊!」他剛剛產生這個想法,下一刻,一股劇痛襲來,風戶京介忍不住抬起手捂住眼睛,發出了一聲悽厲的慘叫。
那種無形的東西,像是某種粘稠的膠紙,順着他眼球的縫隙,爬進了他的眼眶當中,一點一點收緊,緊緊捏住了他的眼睛,然後越收越緊,越捏越小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啊!」就在感覺到眼球被活生生擠爆的下一個瞬間,風戶京介清醒過來,眨了眨眼。
他的面前,是轎廂方形的玻璃窗,剛剛開始啟動的摩天輪,帶動着他所在的轎廂,平穩地升起了數米,恰巧能看見另一邊馬戲團帳篷的頂部。
帳篷頂端,紅色的尖角旗在風中快速抖動着,像在朝他發出無聲的譏嘲。
「幻覺嗎?」驚疑不定的風戶京介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完好無損的左眼,又低下頭,看了眼被自己緊緊攥住的釣魚包。
包帶的下端,他的包幹爽清潔,在陽光里反射着塑料布應有的織物光澤,哪裏有什麼被唾液浸潤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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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諾亞?」
「效果好像還不錯。」諾亞的布偶腦袋從宮野明美胸前的口袋裏冒了出來,「他出了好多的汗,好像嚇得不輕。」
「嗯,符合我的猜測。」淺井成實眨了兩下眼睛,眼睛裏的金色飛快消退,「他人不在我面前,陰影也更強大一些。我不太可能直接利用我的能力殺死他。」
「這樣也挺好的。」宮野明美由衷地說,「莫名其妙到處淌黑泥地掛掉什麼的,還挺像末日片的,總感覺下一秒他們就要爬起來咬人了。」
「呼」耳機當中,星川輝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傳來,「結束了?終於安靜了。Lunar,下次不要突然唱讚美瑪利亞啊,這邊是什麼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配上這種曲子,詭異的要死。」
「抱歉抱歉,但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淺井成實無辜地眨了兩下眼睛。
淺井成實能力發動的時候,認知世界的表現會如同之前他們去地下鐵找高杉俊彥時那樣。
身為音樂家後裔的他,覺醒的又是雅樂之神源博雅的面具,每次他發動自己的力量,就會圍繞目標的陰影響起對應的音樂聲
都不需要猜想都能想到,兩年前暴斃了的龜山村長,死前聽到的會是什麼東西了。
「你那邊也沒問題?」聽見他語氣閒適,宮野明美放下了心,但還是確認道。
「能有什麼問題,穿梭進他的影子裏打一個混亂而已。」星川輝滿不在乎的聲音傳來,「這一套還挺流暢的。」
「嗯,那就好。諾亞,你繼續觀察,時機恰當,就再來一回。」
兩隻小圓手扒在口袋邊緣的布偶,聞言快樂地舉高起了其中一隻,完全被自己的大腦袋擋住了,勉強只能抬到眼睛的位置。
「收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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