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劍派後山的竹林深處。
清泉流響,冷月如霜。
除卻叮咚作響的湧泉之外,此間還伴隨着一陣噼里啪啦的碼牌聲。
趙慶默默按着手中的三枚玉牌。
看了一眼身邊興致勃勃的紅檸,又望向對面皺眉沉思的沈墨,有些無奈。
牌九這東西,不是誰都愛玩的……
只不過有機會和這個小光頭多多相處,縱然是對此一竅不通的洛纖凝,此刻也表現的十分感興趣。
只不過她美眸深處的一抹茫然,早已被眾人看在了眼裏。
此刻,小和尚輕輕皺眉,沉吟道:「師兄師姐們都有神識,可不能欺誆小僧。」
紅檸笑道:「自然不會。」
她想了想又說道:「一把一千靈石,可好?」
啥?
趙慶目光一顫,一把一千……玩這麼大嗎?
彌生笑着點頭:「這趟出門師兄給的靈石不多,小僧先謝過諸位了!」
?
趙慶按捺住蠢蠢欲動的神識之力,心中對小和尚的自信感到驚訝。
正當這時,耳邊傳來一道輕靈的嬉笑之聲。
是紅檸的神識凝音:「贏了分一半。」
還不待趙慶有所回應,小和尚便皺起了眉頭。
「可不能動用神識……」
他從身上摸出了一冊皺巴巴的經文,開始低頭仔細翻動書頁。
嘴上喃喃自語:「嚴華經第三卷……第三卷……第三卷。」
片刻之後,彌生面色一喜,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經文。
他將書冊放平在石案上用力折合,微微起身間將經文放在身下,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而後又開始捻動脖頸的珠串:「佛爺爺,幫幫忙。」
無聲無息之間,趙慶便感覺到了泥丸宮似乎變得沉重了一些。
他詫異與紅檸對視一眼,只見身邊女子秀額之上,有一抹暗淡的金光縈繞。
不光是她,孔陽沈墨以及洛纖凝,都是如此。
此刻,趙慶不用嘗試也知道,眾人的神識都被禁封在體內了。
這應當是菩提一脈的某種秘術,不過小和尚修為太低,只能藉助工具施展。
腦海中傳來司禾的輕笑之聲:「倒是不錯的神道妙法。」
「這小光頭自身只是一個引子,真正神異的是菩提一脈的香火之力。」
趙慶默默回應着司禾。
「看來菩提樓對弟子的資質與修為,倒也沒什麼要求。」
白髮少女俏顏閃現,明眸微微側望,似乎是在仔細審視着彌生小和尚。
良久之後,她才點頭道:「禿驢講緣法,修心境……這喝酒玩牌的小光頭確實有點意思。」
只見彌生的小手極為熟練的摸索着手中玉牌,而且還不時用玉牌的邊緣敲擊石案……
半個時辰之後,小光頭輸的一塌糊塗。
他目光疑惑的打量着趙慶,明眸間閃過一絲瞭然。
而沈墨卻與趙慶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的將桌案上的一枚玉牌推到了小和尚身前:「抓緊時間。」
「啊!?」
「好……」
如果有菩提一脈的修士在此,定然會氣的七竅生煙。
菩提樓的第九行走!
此刻一手捻動念珠,一手摸索玉牌,屁股底下墊着經卷……還不時捧起葫蘆喝上一口酒。
這倒還不算什麼……
最關鍵的問題是,他竟然跟兩個血衣樓的弟子玩牌九!?
這簡直就是白給!
……
耳邊響起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道友為何一直看我?」
趙慶掃視眼前依舊在閒聊玩牌的幾人,瞬時一愣。
小和尚明明沒有神識,竟然也能給自己傳音。
「是佛爺爺的他心通,道友可是有話想對我說?」
趙慶:……
「對賀陽山那位高僧有些好奇。」
彌生的聲音傳徹腦海:「道信師兄曾是菩提第六行走,如今已不問世事多年。」
趙慶雙眸中閃過思索之色,心中做出了決定。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能溝通的天下行走……
他默念道:「天下行走是否能夠前往其他世界?」
當他問出這句話時,耳邊稚嫩的聲音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彌生不動聲色的摸索着手中的玉牌。
目光掃過趙慶疑惑的神色,傳音道:「讓我贏點。」
趙慶:……
「就算我故意輸牌,你也贏不了他們幾個……」
小和尚道:「師兄只管輸就是,小僧自有妙法。」
「十二位天下行走匯聚之時,會開啟一條古仙路……」
「紅塵修行少了遠古的心劫與諸多磨礪,天下行走需要將那些缺失的部分補上。」
「那條仙路連跨玉京十二樓,其中在翠鴛樓便有機會前往其他世界。」
「師兄說,識己之道,明天下事,方可心達通明之境。」
趙慶暗自思索着彌生的話語。
「就是說……十二位天下行走匯聚一起,會前往玉京諸脈接受考驗?」
彌生沉吟道:「差不多。」
「用五師兄的話來說,大家湊齊之後一起下副本……哦,五師兄便是菩提第五行走。」
下副本!
一瞬間,腦海中的陰華蕩漾震顫。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菩提第五行走,定然去過神州界。
而且第五行走對應化神境界……丹塔第三層的那位紫珠行走,應該也去過神州!
這樣的話,高跟鞋的來歷便對上了。
趙慶雙眸閃爍,疑惑道:「下副本是何意?」
「我也不知,自從五師兄閉關研習神通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八師兄說,五師兄着魔了,竟想嘗試開創一門從未出現過的神通。」
趙慶輕輕點頭,他將手中玉牌打亂丟出,又問道:「那你在翠鴛樓時,可曾前往其他世界?」
小和尚的聲音有些猶疑,似是在分心思索着場中的牌局。
「小僧還未曾走過十二樓古仙路。」
「白玉樓第九行走斷代,要等白玉樓選出新的第九行走之後,才能開啟那條仙路。」
趙慶:「第九行走斷代?」
「啊……」
「和白玉樓的修行法門有些關係,需要對巫蠱之道極為親和的修士,才有機會接受白玉行走的傳承。」
「據聞,白玉的第八行走便是一位奇女子,其本體乃是枯骨生靈,與世間修士全然不同。」
「道友身負青龍刻印,日後說不定有機會見到這位築基境的白玉行走。」
趙慶:……
與此同時。
紅檸的縴手摸索着玉牌,腦海中有一道稚嫩的聲音傳徹而來。
彌生:「道友為何一直看我?」
女子美眸微顫,掃視周圍依舊在專心玩牌的幾人,心中對小和尚的手段十分好奇。
「是佛爺爺的他心通,道友可是有話想對我說?」
紅檸:……
「你手上的珠串和脖頸的珠串,為何大小不一?」
彌生:「讓我贏點。」
「有兩位血衣弟子在場,你今晚很難贏……」
小和尚道:「師姐只管輸就是,小僧自有妙法。」
「小僧身上的珠串,乃是佛爺爺們金身所蘊的奇寶,手上的珠串則是師兄們賜予的護命秘法。」
紅檸:「等我師姐到了,可否借珠一觀?」
彌生沉默了一瞬。
猶疑道:「手上的珠子可以賣你一枚,聽師兄說永寧州天香一脈得了仙柳殘枝,百萬靈石師姐應該有吧?」
賣我一枚!?
紅檸美眸震顫不已,她輕輕瞥了一眼身邊的趙慶,沉吟道:「不知手上的珠子都是什麼護命秘法?」
「這倒是不能盡數相告。」
「不過五師兄為我刻錄了一道世所罕見的秘法,可以轉售給師姐。」
「世所罕見的秘法?」
「嗯……煙系秘法,極為神異。」
女子嬌軀驟然一顫,引得趙慶微微側目。
她驚疑道:「什麼系?」
「煙系……酒系秘法小僧自己要用,倒是不便轉售。」
紅檸:……
「倒真是世所罕見,容我明日與師姐商議一番。」
……
沈墨目光掃過趙慶手中的玉牌,心中滿是疑惑。
怎麼師弟開始亂打一通?
正當他疑惑不解之時,耳畔傳來了小和尚的言語:「道友為何一直看我?」
沈墨:「……」
·
翌日清晨,初陽穿透瀰漫竹林的濃霧而來,映出道道霞光。
小和尚笑眯眯的將自己的靈石與玉牌收起。
他打了個酒嗝,拿着杯盞到靈泉邊上接取泉水……
石案之旁,趙慶目光掃視眼前的四人,不由沉沉嘆氣。
紅檸低頭把玩着自己的纖指,輕聲道:「他一晚上贏了二十六萬靈石。」
沈墨深以為然的點頭:「菩提行走,果真不凡。」
紅檸美眸一剜:「呸!」
洛纖凝去出傳訊玉查看,低聲道:「師尊喚我帶彌生道友去往大殿,不少前輩都到了。」
孔陽微微頷首:「那便同去吧。」
……
竹林間的小徑幽深綿長,小和尚滿臉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風景,洛纖凝則是手握一柄玉骨扇,在他身前引路介紹。
其餘四人則是默默跟在身後……
孔陽手中那枚翡翠鴛鴦閃爍不定,引動了趙慶的神識探查。
當他感知到翠玉之中熟悉的氣息之後,微微側目看了紅檸一眼,引得對方輕遮胸口紗衣。
翠玉之中,此刻正有四道神識交匯而來。
孔陽:「你們兩個血衣怎麼回事兒!?」
沈墨:「你不也是故意輸的?」
紅檸:「趙慶,你是不是問了他什麼問題?」
趙慶:……
「是他主動找我的……」
孔陽:「我也一樣。」
紅檸美眸輕輕扇動,傳音道:「你們猜……纖凝是故意輸的?還是真的玩不來牌九?」
孔陽:「她摸牌確實有些笨拙,畢竟沒有神識相助……」
「好,晚點兒我告訴纖凝妹妹說,孔陽說她笨。」
「你怕是不知道妹妹的劍丸有多快!」
……
辰時,長生劍劍閣之外的大殿中。
諸多修士分坐兩旁,足足有七位金丹境修士,劉子敬,白婉秋,程岳三人便在其中。
除此之外,還有一位離國來的翠鴛弟子,是孔陽的師兄。
又有一位帶着貌美傀儡的青年,便是極為擅長陣法的碎星樓修士了。
司禾的傀儡……便是劉子敬尋他購下的。
除卻金丹修士,還有五位元嬰境界的大佬……
他們此刻正在和彌生說笑,言語間雖然並無奉承之意,但也顯得極為親和。
至於趙慶等人,則是圍坐在角落裏,默默通過那枚翠玉傳音交流。
紅檸笑道:「小光頭說要賣我一枚佛珠,一百萬靈石……我還未和師姐商議。」
「你們誰若是有興趣,我可以把這個機會讓出來。」
佛珠!?
趙慶神色微動,他腦海中浮現出……小和尚捻動珠串招致神佛的場景,心中有些意動。
可百萬靈石雖然極多,但也不至於能買到一顆菩提行走的佛珠吧?
司禾的心念傳徹而來:「不要買,在你手裏沒有用。」
趙慶沉默一瞬:「我也沒那麼多錢……」
紅檸美眸掃過眼前四人,又道:「怎麼不說話?」
「纖凝有興趣嗎?」
洛纖凝安靜擺置茶盞,給幾人倒滿茶水後低聲道:「沒有靈石了。」
沈墨微微搖頭:「沒興趣。」
此刻,一道偌大的光幕籠罩大殿。
那位金丹境界的翠鴛弟子,正向眾人展示着遺蹟之中的影像刻錄。
與趙慶之前見到的有些差別,顯得更為詳細一些。
「諸位道友,這便是大漠之下的枯柳秘境。」
「有兩位紅塵修士消失在其中,便是通過這道傳渡陣法……不知去往了何處。」
那輕輕依靠在女子傀儡身上的青年笑道:「這傳渡古陣,以我的見識無法完全洞悉。」
「已然刻錄送往碎星聖地了,不過與我們此行的枯桃秘境關係不大。」
彌生輕疑道:「陳掌門,這三處遺蹟是否相通?可否通過陣法互相往來?」
陳長生皺眉道:「還是進入遺蹟之後再說吧,我這邊殘留的傳渡古陣早已損毀,無法復原。」
……
趙慶只是掃了一眼,便又將心念放到了那枚翠玉之上,與身邊的幾人閒聊。
他對這秘境遺蹟什麼的,興趣不大。
而且自己聽了也沒什麼用……很明顯,那是講給大佬們聽的。
自己只是來湊個熱鬧,五個築基跟在後面混點好處……
相較於遺蹟神妙,趙慶更多的是想見識一番玉京十二樓弟子的風采。
昨夜裏小光頭的手段着實將他深深震撼,難免對其餘諸脈產生了一絲好奇。
況且……只要自己跟在小光頭身邊,絕對安全的一批,又有太阿印護持性命。
這一趟只當是觀景遊歷了。
紅檸的神識附着在翠玉之上,凝音輕笑:「你的那具傀儡,便是從這位碎星道友手中購下的。」
「怎麼沒見你帶在身邊?」
「堂堂男兒莫要顯得如此忸怩,取出來透透氣也好。」
趙慶:……
「有兩位風姿卓絕的仙子相伴,已經足夠了。」
孔陽搖頭笑道:「這不一樣。」
「傀儡之身可比女修神妙太多,容我細細道來……」
正當幾人說笑之際。
大殿中,那位乾元宮的掌門秦楚欣輕聲道:「來了。」
眾人知曉她神識精妙,不由皆盡探出神識觀望大殿之外……
足足半炷香後,才見得長空中有兩道身影飛速墜落而來。
其中一位身形壯碩,一雙虎目之中滿是煞氣,古銅色的小臂之上,精金護腕散發着熠熠光輝。
磅礴的靈力瀰漫而來,還伴隨着一種與尋常修士完全不同的氣息……那是妖氣。
此人便是鳳皇樓的江元,一位元嬰境界的大妖。
在他身邊,還有一位嬌俏女子縴手於頭頂交錯,緊緊扣着一隻青色鸞鳥的爪子,自長空中飛盪而來。
劉子敬笑道:「有江道友同行,這趟必然能順遂不少。」
一聲虎嘯隱約傳來,伴隨着震懾人心的煞氣,那江元步若流星邁入大殿笑道:「讓爺看看到底是何方草木妖修!?」
在他身後……那滿頭金髮的女子嫌棄的瞥了一眼,輕輕梳理着肩頭青鸞的尾羽。
這女子僅是築基境界,她肩頭的鸞鳥同樣散發着築基境的靈力波動。
翠玉之中,孔陽驚詫道:「竟然是這兩位!」
趙慶雙眸一緊:「哪兩位?」
沈墨仔細打量那女子的滿頭金髮,傳音道:「屈雲州的那匹金玉奴?」
「嗯……」
孔陽對上紅檸與趙慶疑惑的目光:「鸞中青玉雀,馬中金玉奴,便是這兩位身上的血脈了。」
「金玉奴乃是世間最烈的良駒,可日行三萬里。」
「而青雀一族更是桀驁難馴,其尾部的劇毒便是白玉樓的蠱修都畏懼三分!」
趙慶目光閃爍,仔細打量那滿頭金髮的嬌俏女子。
這女人是一匹馬?怎麼築基境界就能化形了?
而她肩頭的青鸞鳥……
孔陽又道:「白玉樓號稱……手秉玉雀尾,如登白樓亭。說的便是這青玉雀!」
「只不過屈雲州的這青雀修為有些低了,但若是中了其尾部的劇毒,也是仙神難救的下場!」
趙慶聞言一愣。
李白的詩……又出現了!
說法動海岳,遊方化公卿。
手秉玉雀尾,如登白樓亭?
正當他默默回憶之時……
紅檸美眸剜了一眼孔陽,傳音道:「滿嘴順口溜!閉嘴吧你!」
趙慶猶疑一瞬,在翠玉之中傳音問道:「不知這鳳皇妖修一脈,有沒有……順口溜?」
孔陽看了紅檸一眼,低眉道:「台傾枝鵲仙家子,吹唇虎嘯鳳皇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