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趙慶將家中的陣法佈置妥當之後,又叮囑小姨和清歡照顧好姝月,便乘着血衣樓的靈舟趕往了長生坊。
是夜。
一抹流光劃破殘雲,宛若一縷自夜空中墜落的星榆。
曾念可操控着靈舟降落在長生坊外的上滁鎮,美眸回望趙慶嬌笑道:「那念可便回去了。」
「家中若有什麼事,讓曉怡隨時傳訊與我便好。」
趙慶含笑點頭:「我與劉師兄說一下,回去之後帶你拜訪鎮守在礦脈之中的慕容長老。」
美婦纖腰輕扭,盈盈屈身道:「倒也不必這般麻煩。」
……
趙慶目送靈舟消失於天際,暗自咂巴咂巴嘴,感嘆這美婦的誘人風韻。
司禾的輕笑之聲傳來:「你的讚嘆未免也太不值錢了些。」
「修行女子有幾個相貌醜陋的?」
白髮少女的俏顏閃現,揶揄道:「小奴才想試試熟婦?」
趙慶默念道:「熟婦哪有狐娘香呀?」
司禾冷笑一聲:「盡心侍奉,主人會給你賞賜的。」
趙慶選擇性的忽略了司禾的嘲弄,徑直前往長生坊南的血衣樓。
·
依舊是那座熟悉的朱漆樓閣,即便是到了夜裏,商樓之中也有零散的修士進進出出。
趙慶輕輕點頭,回應了幾位接待女修的言語,而後便抬頭掃過綿延折轉的木階,邁步而上。
一炷香後。
第三層,劉子敬的修行靜室之中,隨意擺置的夜明珠散發着幽暗的光亮。
兩方血玉被青年放在了桌案上,劉子敬疑惑道:「你不是已經將築基境界所需的奇珍盡數凝萃?」
「為何還需要這絳心珀?」
趙慶苦笑道:「想要以絳心珀中的血煞為輔煉製靈器,等材料收集齊全後,還得靠師兄引薦一位煉器大師才行。」
這金丹青年的雙眸中閃過瞭然之色,點頭笑道:「七夏國胥陵城有兩位元嬰境的煉器師,到時候帶你去轉轉。」
沈墨帶着數枚靈桃推門而入,隨意倚靠在桌案上感嘆:「今年長生坊的桃園剛開,那邊圍了不少修士。」
「尚嬋等了半個時辰才買到了這點兒。」
趙慶看向這位同為築基之境的血衣師兄,笑着回應道:「去年我去桃園之時,倒是沒有太多修士等候。」
他對這尚嬋有些印象,是長生坊血衣樓中的一位接待女修,自己和小姨初次前來的時候便碰過面。
劉子敬隨手將一枚靈桃丟給趙慶,而後又拿起一枚啃了一口,含糊道:「說來奇怪,長生坊的桃子能夠洗鍊經絡,大漠之下的柳樹卻沒有什麼功效。」
「也不知道長生劍的遺蹟秘境裏到底藏了什麼東西。」
趙慶默默點頭,感受着司禾的言語,幫她轉問道:「不知十萬大山之中的遺蹟中是什麼?」
「倒是沒什麼奇珍,只是一些殘垣斷壁,應是遠古仙宗殘留的一處試煉秘境。」劉子敬搖頭道。
「好像叫什麼……如意仙宗?」
「大漠之下的枯柳,長生坊的桃子,十萬大山中的殘破秘境……這三處遺蹟應當同屬一宗。」
「翠鴛樓的道友做了刻錄,到長生劍會面之後便能看到了。」
他默默思索片刻。
又補充道:「這次前往長生劍的元嬰金丹很多,等入了遺蹟秘境,你與沈墨以及其他築基跟在後面就行。」
「你不是一直對鳳皇樓很是好奇?」
「這次便請了一位鳳皇弟子同行……畢竟涉及草木妖修,還得請同為妖修的鳳皇一脈幫忙解惑。」
等劉子敬話音落下,沈墨又看向趙慶笑道:「咱們倒是不用關注這些,等到了靈桃母樹周圍,安心修行便好。」
「如若長生坊下也有一株枯桃,引動其殘餘的生機入體,應當對經絡以及道基都有不錯的蘊養效果。」
趙慶點頭道:「那我就跟在師兄身邊好了,還得靠師兄照拂一二。」
正當這時,他身上的傳訊玉盪起靈蘊。
還不待趙慶取出查看,沈墨身上同樣也有傳訊玉的波動散發而出……
兩人對視一眼,而後各自取出查看。
是天香樓的紅檸傳訊。
「你和沈墨先來長生劍,我與孔陽還有纖凝都在。」
趙慶:……
纖凝便是血衣考核之時,與他互為對手的洛纖凝……最近剛從離國返回,已然在離國通過了九劍樓的考核。
沈墨掃了一眼傳訊玉,而後看向劉子敬笑道:「紅檸讓我們先去長生劍。」
「許是陳掌門愛徒剛得傳承,想讓洛纖凝趁着這個機會與我們熟絡一番。」
劉子敬笑着點頭。
「那你們便先去長生劍,我隨後與其他道友共往。」
……
冷月如絮,寒霜初生。
長生劍山門之外,幾位雜役弟子正百無聊賴的說着閒話。
「前日裏聽內門師兄說起,乾元宮的掌門來咱們長生劍做客了。」
「便是那位楚國唯一的元嬰境女修?」
「師兄未免也太后知後覺了些,那日數道流光落於後山,看着可不像咱們長生劍的靈舟。」
「除卻乾元宮的人,還有一道紫光璀璨的靈舟落下,極具氣勢……不知是哪一宗的前輩來了,應當也是元嬰老怪。」
「盼兒,你怎麼不說話?」一位練氣中期的年輕女子笑着拍打少女的肩膀。
「啊!?」
名叫柳盼的少女被嚇了一跳,她支支吾吾道:「沒事……只是對宗門中的事不太了解,盼兒聽着便好。」
有男修調笑開口:「師妹,別打擾小姑娘思春。」
柳盼聽聞此言,不由漲紅了俏臉低聲道:「師兄又拿盼兒打趣……只是有些想家了。」
「呦呦呦!」
「咱們盼兒也十二歲了,放在凡俗過兩年都該談論婚嫁了,有沒有中意的男人,師姐替你去說和說和?」
柳盼櫻唇一撇,默默轉身蹲在地上不再理會師姐的調笑。
若是說起男人……她這輩子見過最溫和俊朗的男子,便是清歡姐姐的丈夫了。
他們一家對自己有再造之恩,只可惜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行了行了,別拿盼兒打趣,小姑娘不經逗。」
「話說回來,這幾日怎麼有如此之多的前輩到訪?」
「我哪知道?」
「宗門之中傳言,咱們長生劍的陳掌門,即將破嬰化神,他們都是來道喜的。」
「我怎麼聽說……是來助力掌門破境的?」
「化神啊!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可能晉升那般境界……」
「痴心妄想!」
「別笑!有人來了!」
……
此刻,長生劍山門之外的盤旋幽徑上,一道瘦小的身影緩步而來。
朦朧夜色之中,也只能勉強看清……這人是個小光頭,生的唇紅齒白,個頭還抵不過柳盼高。
「看不穿修為境界!難不成是練氣後期?」
「不是……是練氣六層。」
山門之外,唯一練氣六層的雜役弟子低聲道。
終於,那小和尚來到了近前……
看上去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但修為卻已經達到了恐怖的練氣六層!
這對於雜役弟子來說,說是天方夜譚也毫不為過。
他們經常拿來打趣的柳盼,如今也才剛剛凝氣入體……
「諸位道友,小僧有禮了。」
小和尚簡單作揖,低聲道。
他瘦弱的身軀之上,掛着一串極為誇張的念珠,腰間則是別了一個酒葫蘆。
值守的男修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光頭,正色道:「許平見過道友。」
「道友若想拜入長生劍修行,可以在坊中暫住,等年後開春便會招收弟子。」
聽聞此言,小和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尖,笑着搖頭:「不不不。」
「小僧並非想要加入貴宗,只是遊歷而來。」
方才拿柳盼打趣的女修好奇道:「遊歷?」
「遊歷。」
「小僧彌生,受師兄指點,特來遊歷如意仙宗。」
這女修不由一怔:「如意仙宗!?」
她看了一眼同樣疑惑不解的師兄,苦笑道:「小和尚怕不是走錯了,這兒是長生劍派。」
「至於什麼如意仙宗,我們倒是沒有聽說過。你莫非不是楚國人?連長生劍都能走錯……」
小和尚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小僧沒有走錯,諸位道友只管通報便是,就說山門之外有一位名喚彌生的僧人等候。」
聽了小光頭的言語,幾位雜役弟子不由得面面相覷。
還是柳盼輕聲開口:「彌生……道友。」
「我們只是雜役弟子,並非輪值的那些師兄,也不知該找誰通報。」
她沉默了一瞬,低聲道:「宗門內的諸多師兄,皆在法堂聽道,已經三日未曾出現了。」
三日未曾出現?
小和尚默默思索片刻,抬頭看了看夜色,又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女,微微點頭:「既然如此,那小僧靜候便好。」
就這樣,這小和尚轉身走向遠處,安靜的倚在青石之上,摘下了腰間的酒葫蘆。
「這和尚還喝酒……」
「噤聲!」
彌生對耳邊的閒言碎語充耳不聞,他猛灌了一口酒水之後,看向柳盼笑道:「小師妹可有心上人?」
「嘿!你這小光頭!哪裏像個僧人?誰是你師妹?」長生劍的女修將柳盼護在身邊,輕啐道。
彌生稍加沉吟,又道:「小僧略通姻緣,或許能幫得上你。」
柳盼:……
她悄悄打量了一眼遠處的小和尚,又看了看自己的師姐。
「沒事兒,不用害怕,師兄們都在呢。」
少女猶疑片刻,緩步走到了與自己年歲相差不大的小僧身前,她緩緩蹲靠在青石之側:「要生辰八字嗎?」
彌生笑着搖頭,用白淨的袖口仔細擦了擦葫蘆口,而後遞向柳盼:「你喝一口,我就告訴你。」
少女紅着臉接過了葫蘆,有些不知所措。
身後傳來了師姐的輕啐:「淫僧!」
柳盼沉默良久之後,輕輕仰頭灌了一口,只覺得這酒極為辛辣,似乎能灼傷肺腑……
僅僅是凡俗之中尋常的燒酒,與鎮上孫前輩給自己的靈酒比起來,顯得極為難以下咽。
小和尚咧嘴一笑,不由分說的抓住了柳盼的小手,佯裝打量。
那幾位長生劍的弟子在遠處笑着觀望,見小光頭沒有太過出格的舉動之後,便也只當是看個樂呵。
「敢問姑娘名諱?」
「柳盼。」
「嘖嘖嘖。」彌生皺眉搖頭。
「小僧觀你命數,你所盼之人怕是不會再見了。」
柳盼輕輕點頭,也沒有顯露絲毫表情,只是發出了些許鼻音。
「嗯……」
當她正要抽回小手之時,只聽得小和尚話鋒一轉:「小僧遊歷天下,身邊卻無知音,你若願意相隨……或可有辦法化解。」
「噗呲!」
那遠處的女修聞言不由得笑出了聲,她揶揄道:「盼兒跟你走了,再見到心上人還有什麼用?」
不過出乎意料的,柳盼卻似乎是着魔一般,一改以往嬌憨羞澀之態。
她一雙明眸直視彌生:「如何化解?」
彌生伸手接回了自己的酒葫蘆,輕笑道:「你若點頭應允,隨我離開……你所念之人頃刻便至。」
柳盼秀眉緊蹙,搖頭起身準備返回師姐身邊。
「又不能時常相見,算了。」
然而當她小手抽動之時,卻被彌生緊緊握住了手腕。
只聽小和尚又道:「有辦法!」
「嗯!?」
柳盼回眸看向這個招搖撞騙的小光頭,輕疑道:「什麼辦法?」
「小僧渡海而來,經由天水瀾江至此,得見一人困守孤城,你若前去相伴……」
「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見到所念之人。」
天水瀾江?
困守孤城?
柳盼撇了撇嘴,抽回了小手:「師姐喚我過去了。」
在他身後,小和尚仰望夜空,笑而不語。
那女修拉過了柳盼的小手,啐道:「還渡海而來,神刀嶼便在東海,也不曾聽說過誰能憑藉練氣中期的修為,便可橫渡無盡汪洋。」
彌生笑道:「小僧有神佛相助,自可暢遊天下海河……」
他話音戛然而止,站起了身自語道:「來了。」
女修疑惑:「誰來了?」
……
長生劍派之內。
五位築基境界的玉京弟子漫步遊逛。
那位剛剛成為九劍弟子的洛纖凝,本就是陳長生的愛徒,此刻引在四人前方笑着介紹。
「那邊是劍閣,平日裏只有內門弟子,才能前往參悟師尊留下的劍痕。」
「便如同神刀嶼的青雲壁一樣,不過上次蘭慶集之後,神刀嶼的青雲壁已經被師尊一劍斬斷了。」
在她身後,趙慶與紅檸並肩而行,不住點頭。
他不由得驚嘆這洛纖凝的變化……之前見時,還是個瘋女人。
如今她已然築基,再多看幾眼,倒也覺得落落大方是個極為可人的女修。
腦海中傳來司禾的嘲弄:「你怎麼看誰都覺得順眼?」
趙慶:……
他看了一眼身邊天香女子的身段,心中自語道:「洛纖凝的武器還是差了紅檸一些。」
司禾:「呸!」
察覺到趙慶的目光,紅檸微微抬手遮擋紗裙,輕笑道:「我與纖凝相比如何?」
趙慶沉吟道:「各有千秋。」
「切~!」
紅檸輕盈邁步,對趙慶方才的目光也不在意。
這次在長生劍的五位築基修士之中,孔陽廢話太多,沈墨不愛開玩笑,也只有趙慶讓她覺得能稍解煩悶。
洛纖凝美眸橫斜掃視兩人,而後又看向孔陽與沈墨,轉身一指:「那邊便是長生劍的山門了。」
「本該是外門弟子輪值,不過為了諸多玉京前輩來往方便,師尊便將弟子盡數歸攏去了法堂。」
「誒?有人……」
紅檸神識一掃,輕笑道:「是個小光頭。」
趙慶同樣探出了神識,不過他眼底卻是盪起了些許漣漪。
柳盼……那曾在黃學究小院之中苦讀的幼女,如今也這麼大了。
他靜靜聽着柳盼與那小僧對話。
「彌生道友,你方才所言可真?」
「為何我前往天水郡,便可見到所念之人?」
小和尚痛飲烈酒,笑道:「世間自有緣法,一飲一啄皆是定數。」
趙慶聽着兩人的對話有些不明所以,怎麼還扯上了天水郡?
柳盼一個攬仙鎮的幼女,能跟天水有個屁的關係……
正當此刻!
孔陽面色驚變,引得四人皆盡側目。
紅檸煙眉輕蹙,嫌棄道:「長話短說!」
「彌生!」
「當今天下菩提樓第九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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