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助我證長生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寂夜

    子夜過半,楚國西南壽雲山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但在這詭異的死寂之中,卻又孕育着一股股洶湧而湍急的暗流。

    原本屬于丹霞宗的火灶坊,成為了司幽宗弟子的聚集之地。

    甲字排院外,空置已久的廚倉與庖房中積滿了灰塵,灶台上偌大的鍋架早已是鏽跡斑斑。

    月華穿透殘破的窗柩靜靜流淌着,堆積在牆角的森白獸骨不時被蟲鼠踩踏,傳出咯吱咯吱的詭異聲響——在幽靜的深夜顯得極為清晰。

    潮腐的爛木、沉砌的菜油……混合着鐵鏽獨有的腥甜氣息,使人忍不住想要作嘔。

    夜風穿堂而過,拂動了懸在橫樑上的剔骨刀。

    它震顫着,蕩漾着,鋒利的寒刃劃破夜風,發出嗚咽聲響。

    如鏡般的鋒刃翻轉之間,映照出半張女人面孔。

    ……

    ……

    謝藝涵瓊鼻微皺,收回了目光。

    她低語道:「得安排人手將這裏重新修繕,弟子們總不能餐餐都吃辟穀丹。」

    隱沒於陰影之中的男人緩步行至近前。

    「城裏妙膳居的菜品很不錯,可以直接將整個餐樓雇來司幽宗。」王騰思索應答。

    女子詫異回眸,調笑道:「你是自己想吃吧?」

    王騰咧嘴一笑,將身前的溫潤嬌軀緊攬入懷,在其精巧白皙的小耳上咬出血痕:「明日我去與柳盼商議此事。」

    謝藝涵無奈一笑,旋即掙脫丈夫的懷抱,與其一同回到了甲字一號院。

    身後陳舊的院門合攏,遮蔽神識的封塵陣開啟……

    兩人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

    王騰深深呼吸,目光凝望自己的妻子:「倒真可以在此地長居下去。」

    「這司幽宗竟還與長生劍派有關。」

    「那些雜役大多數都是來自長生劍派,分屬各坊但卻又不相識,顯然是經過挑選的。」

    謝藝涵輕輕頷首,美眸微凝。

    「能夠在長生劍派挑選弟子,趙慶背後之人底蘊極為深厚。」

    「除此之外……」

    「還有那些雜役口中的洛師姐,我早有耳聞。」

    「其人乃是長生劍派掌門唯一的親傳,早年便有傳言……洛纖凝金丹之後,會繼任長生劍掌門之位。」

    「如今,她也在這司幽宗!」

    王騰面露疑惑,追問道:「洛纖凝?」

    「為何我不曾聽說過此人?」

    「藝涵你是從何處得知的這些……」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女子面露嗔怒,狠狠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這些楚國大宗之間的隱秘,自然是她當年被裴進圈養之時得知的,以裴進的修為和地位,總會比他們這些小修知道的多一些。

    謝藝涵上下審視丈夫的落寞神情,嬌柔身軀貼合,耳語道:「如今咱們靈石寬裕,我為夫君購一枚極品築基丹……」

    「姜掌柜手裏便有一枚,是前些年在松山坊購下的,助力修士築基的功效高達七成。」

    眼見丈夫依舊煩悶,女子暗自抿唇俯身扯去自己的肩衣……

    王騰搖頭輕嘆,將妻子攬入懷中笑道:「並非因為你之過往,只是念起了嬌兒……」

    「這甲字院配有丹室,我陪你去煉丹。」

    ·

    夜風輕盈,穿過幽寂的甲字排院,趕赴之後的兩條長街,帶走了小雜役們的竊竊私語。

    丙字排院之中,大多是女修居住。

    其中半數來自松山坊血衣樓,另一半則是來自長生劍派。

    「昨夜酒宴的花費,總也得數千靈石吧?」

    「遠遠不止!」

    「也不知這司幽宗會給咱們多少月錢?」

    「放心便是,趙駐守絕不會虧待咱們。」

    「趙駐守?」

    「是誰?」

    來自長生劍的小雜役,顯然不知道什麼血衣駐守。

    有靚麗少女眉飛色舞,嬌聲道:「你們長生坊的華舒巷,總該知道吧?」

    「來此地之前我們就住在那邊,即便是長生坊遭受重創,華舒巷也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這些便是趙駐守安排下的。」

    「華舒巷!?」

    「這倒是聽輪值的師兄提起過,那附近有桃園禁制,很難被損毀,是長生坊最為昂貴的居宅。」

    「嗯!」

    「趙駐守便是……月宗主的丈夫!」

    言語之間,兩方女修漸漸涇渭分明。

    「曾掌柜可是說了,日後我們安心為司幽做事,明年每人都能拿到一枚駐顏丹。」

    「你們掌柜再厲害,還能比得過洛師姐!?」

    「噤聲!」

    「有人來了……」

    「胡言亂語!」

    一片嘈雜嬉鬧之中,剛剛步入丙字長街的青年漲紅了臉,低聲道:「葉師妹……我來看你了。」

    男子的言語很是溫柔,充滿磁性。

    使得整個丙字排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

    丁字一號院。

    沈墨,洛纖凝以及孔陽,三人盤膝而坐。

    他們身前有一道朦朧光幕……在夜空之下沉浮不定。

    光幕之中,趙紅檸正在對鏡梳妝,偶爾與他們搭話。

    女子傾身認真打量自己的煙眉,輕佻的笑語傳來:「我早就告訴你們,跟着趙慶總不會吃虧的。」

    洛纖凝明眸閃爍,疑惑道:「紅檸姐姐早就知曉趙慶與那位娘娘關係親近?」

    紅檸稍稍回眸,笑而不語。

    孔陽皺起了眉頭,仔細審視手中的零散玉簡,低語道:「你是何時得知的?」

    「早幾年,咱們跟着姬夢清嬈前往壽雲山之時。」

    光幕中的女子望了過來,美眸之中異彩連連,又道:「她與趙慶絕非師徒關係……」

    沈墨驀然抬頭,驚疑道:「是當年通過七情秘法感知到的?」

    「如若不是師徒……那又是什麼?」

    「這不可能!」

    洛纖凝低聲道:「那位前輩至少是化神之上的修為,而且跟腳極為深厚。」

    「甚至七百年前那位菩提行走,都與她相交莫逆。」

    「而趙慶只是一個築基修士……」

    「她親口承認,自己是趙慶的師尊。」

    光幕盪起漣漪。

    紅檸煙眉輕挑,絕美容顏上儘是玩味笑意:「你們被騙了唄。」

    「何至於大驚小怪?」

    孔陽依舊是難以置信,言語間還有些羨慕。

    「一個化神修士,怎麼可能與築基修士結成道侶?」

    是啊,怎麼可能……

    沈墨深以為然的點頭,表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唯有洛纖凝咬唇不語,甚至感覺到了緊張……師尊也快要化神了。

    她回望紅檸滿是調笑的眸光,直接岔開話題。

    ……

    「癸卯年,春。」

    「趙慶曾到幻雨閣租借屋宅,丹霞城回馬巷三十六居,一月時間。」

    「同是癸卯年春,壽雲山第一次爆發獸潮。」


    洛纖凝放下了手中的玉簡,輕語道:「這說明,當時趙慶並不認識壽雲山中的這位娘娘。」

    孔陽面露思索,從女子手中接過零碎玉簡,望向光幕之中的朦朧影像。

    「而一月之後,趙慶返回了丹霞宗。」

    「自此時起,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火灶坊雜役,逐漸開始嶄露頭角。」

    「丹霞宗宗籍有載,趙慶本就是打柴雜役,每日都會前往壽雲山……他與那位前輩結識,定是在癸卯年春無疑!」

    中州,碎星聖地,天香樓。

    紅檸款款邁步,掀開薄被倚在了鬆軟的床榻之上。

    她無奈望向房間中懸浮的光幕,疑惑道:「探尋這些有何意義?」

    孔陽神情振奮,急促道:「你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處!」

    「苗劍初到丹霞,也是在癸卯年春!」

    「而趙慶與苗劍相交莫逆,他們比鄰而居,趙慶曾以兄長之名為苗劍證婚。」

    「一晃十餘年,他們依舊未曾斷絕聯繫。」

    「苗劍甚至是不惜拋頭露面,將柳仙遺褪交給趙慶使用。」

    「而當年枯桃秘境之事,同樣與苗劍息息相關。」

    「秘境之內有沈俗乃是逐月劍主,秘境之外壽雲山截雲橫空!」

    「如若我所料不錯……」

    「這壽雲山上的娘娘,便是養劍之人!」

    洛纖凝瞬間變了臉色,蹙眉道:「苗劍還與我長生劍有一段恩怨。」

    「不如咱們走一趟萬象門?」

    「既然是幫,那便一幫到底。」

    「或許這位娘娘給我們每人百萬資源,也是存了這個意思,好讓我們暗中對苗劍照拂一二。」

    ……

    趙紅檸輕輕嘆息,一時竟無言以對,只覺得心力憔悴。

    她沉默良久之後,輕笑道:「乏了,改日再談。」

    眼前的光幕瞬息收攏,化作了半枚翡翠鴛玉,振翅而起融入了夜色之中。

    女子自軟榻上起身,緩緩關合了窗扇。

    她褪去靴襪之後,又以手帕輕拭朱唇,暗啐道:「莫不是痴傻?」

    ·

    夜色寂寥,星月如霜。

    小姨和姝月互相挽着藕臂,步下了壽雲山。

    偌大的宗門廣場之上,唯有兩道倩影越來越長。

    悠長綿延的石階盤旋着,隱入層林深處。

    只不過當年形形色色的男女修士,如今已經不見了蹤影。

    嬌俏女子腳步輕盈,於石階之後尋了一處空地,回眸笑道:「咱們第一次相見之時,我便是立於此地,那天還下着雨。」

    姝月面露回憶之色:「你腰間還掛了一枚香囊。」

    周曉怡輕笑頷首,攬過姝月纖腰梳理她的鬢髮:「你穿了一件淺青水袍,就站在趙慶身邊。」

    女子明眸笑成了彎月:「是黛藍衣袍,只不過洗褪色了。」

    「那咱家當年是挺苦的。」小姨恍然失笑。

    王姝月微微搖頭,如墨青絲隨風飄蕩:「夫君給買了很多新衣,只是沒穿而已。」

    她暗暗咬牙:「當時我只怕趙慶一個修行者,嫌棄我不知節儉。」

    兩人挽手步過空蕩的廣場,前往丹堂。

    「那後來呢?」

    「後來……」

    「後來只怕趙慶修為精進,活的比我長。」

    周曉怡:???

    她詫異望向姝月,只見女子眉眼間儘是悵然。

    「那時候天道殘片還沒有賦予我靈根。」

    「夫君一個小雜役,也接觸不到玉京那些奇異法門,誰曾想沒有靈根也能有機會修行……」

    「之後跟着趙慶到了回馬巷暫居,他總也不回家。」

    「但又對我無微不至……」

    「那時我年歲太淺,甚至想着跟他在獸潮下一起等死,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女子望向丹堂諸多屋宅,轉而笑道:「就是這兒了。」

    「八十號丹室。」

    小姨美眸輕顫,以強橫的靈力破壞了丹室的禁制,推門而入。

    入目所見,僅有一座青石刻制的丹台。

    一張空蕩蕩的木桌,以及沒有被褥的床榻。

    窗柩之下,泛黃的粥桶崩出了裂痕,裏面堆積了一層塵土。

    姝月緊隨其後,眸光在丹室之中一掃而過,笑道:「我也只來過一次。」

    「趙慶那時候就讓清歡自己住在這邊,有時候會趁我睡着了偷偷過來陪她。」

    她隨手撿起了粥桶的木蓋,將其合上後暫時放在丹台上。

    小姨沒由頭的笑出聲來,輕語道:「你都睡着了,是如何發現的?」

    「夫君從來不騙我,直接問他就好了。」

    姝月取了兩顆夜明珠,又拿出一塊銅鏡,將不大的丹室照亮。

    周曉怡施了水法,兩人用絲帕認真的將整個房間清掃擦拭了一遍。

    這是清歡的洞房,她們打算等李清辭到了壽雲山,便讓趙慶和清歡在這裏過花燭之夜。

    丹堂的飛檐之上,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泛黃的窗紙被揭下,換上了嶄新窗花。

    小姨坐在丹室之中,將自己珍藏的各種妝飾皆盡取出,細心挑選着……

    唯有床榻上的被褥不是大紅,而是與她在上滁鎮時一般無二的胭色薄被。

    不知不覺間,兩人便待到了天亮。

    星月退卻,晨光熹微。

    自壽雲山撲來的輕盈春風,拂動滿院的紅燈籠。

    八十號丹室房門緊閉,其中瀰漫着清甜微澀的香露氣息。

    被褥凌亂,小姨輕擁着姝月的嬌軀,在她耳邊笑道:「宗主,該起床了。」

    女子慵倦扯過被褥,撇嘴道:「沈墨他們都在,不去!」

    「那等我們前往冥殤州之時,你怎麼辦?」小姨如此調笑。

    姝月蹙眉低語:「要去多久?」

    「往返兩月便足夠了。」

    「你得陪着清歡,否則她怕是會傷心的。」

    ……

    丁字末號院。

    王騰早早的趕到了此地,找曾念可取了司幽宗籍,帶着柳盼去給弟子們排布任務。

    「丙一院,丙二院,將廚倉與庖房稍作打理。」

    「丙三院,丙四院,遊走丹霞故地,將此丹丸投入所有井中。」

    「丙五院,丙六院,前往壽雲山腰,將廢棄的符坊簡單規整。」

    「乙一院,乙二院,跟隨柳盼上山,伐柳。」

    「乙三院前往陸牛縣,請凡工磚石瓦匠來司幽長居。」

    「乙四院……」

    ·

    直到此刻,痴狂了一夜的顧清歡才沉沉睡去,雙手如同鐵枷般死死的環抱着趙慶。

    白髮少女推開了房門,笑盈盈的俯身查看女子容顏,以蔥指輕抹她的唇角,隨口道:「你去賀陽山的時候,順着瀾江走一趟東海。」

    趙慶面露疑惑:「去東海做什麼?」

    司禾輕輕踢動腳下的鎖鏈,把玩着清歡的雪足:「陸青的天傾劍,被我丟在了海里。」

    「不過留了印記,我會催使太阿印指引你尋找。」

    趙慶:???

    既然這樣,那你之前為什麼又要丟掉?

    司禾感知到他的心念,閉口不答。

    轉而笑道:「主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只管聽話就行。」

    「什麼時候你把我從壽雲山帶出去,這鏈子……」

    少女明眸之中閃過促狹,隨手將鎖鏈纏繞在了自己腳踝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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