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抵達翠老閣,是傍晚六點。
山腳下,『通天梯』的入口,有一個鐵皮信箱。
沈承瀚掏出一封信,「東南方向,限五人。葉柏南不打算大動干戈,他沒帶人,也防備你帶人。」
後面的麵包車,二刀疤一共帶了七個馬仔,周京臣的車裏是沈承瀚和程禧。
「其他人下車!」二刀疤發話,馬仔紛紛跳下。
「怪你嘴饞。」沈承瀚扒着車窗,訓斥程禧,「你跟着幹什麼?你肚子裏有一個小子,六個人了。
「你喊我跟的——」程禧瞪他,「你說山里農家院的燉魚好吃,順路捎上我,省得辦完事趕回去接我。」
沈承瀚選了一條平坦的山道,往東南方向開,但多多少少顛簸。
「顛不顛?」周京臣瞥她。
她別開頭,無視他,「承瀚哥哥,我要樹杈上的黃楓葉。」
「地面有紅的,自己撿。」
「髒。」她嫌棄,「要乾淨的。」
沈承瀚樂了,「讓你哥哥摘,我夠不着。」
程禧趴在駕駛椅,「你爬上樹啊。」
「樹皮太糙了,一旦剮褲襠,我斷子絕孫了!」沈承瀚沒正形,「我們這一輩的子弟啊,你哥哥練過武術,專業級的跆拳道,摔跤,搏殺...」他擠眉弄眼,「求你哥哥。」
「憑什麼我求他。」她蔫兒了。
周京臣面無表情,看窗外。
「你多高啊?」
「一米七七。」沈承瀚昂首挺胸,「比例好,三七分。」
程禧打量,「你五五分吧...」
「放屁!」他憤懣,「起碼是四六分。」
「我有男同學是跳舞的,三七和四六不是你這樣的。」沈承瀚壘台子,她拆台子,「我是四六。」
「你六四!」
程禧也憤懣了,拽周京臣,「我是不是四六?」
周京臣睨了一眼她纏着自己的手,「不和我冷戰了?」
她一愣,又撒開。
挪遠了些,靠着車門。
「怎麼得罪她了?」沈承瀚納悶兒,周京臣欺負歸欺負,該鋪台階,該哄她,也沒少哄,僵了一天一夜了,真不多見。
「和葉柏南摟摟抱抱,數落她一句,不樂意了。」周京臣神情陰駭。
「行啊,禧妹妹——」沈承瀚不詫異,是欽佩,「玩出花樣了,挫一挫你哥哥的銳氣!」
周京臣一腳踹在他椅背上。
車泊在一處斜坡。
沈承瀚下來,焚了一支煙,「她在場,危險嗎?不如安排保鏢先送到農家院。」
「我身邊最安全。」周京臣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樹樁,「三刀疤比二刀疤膽子大,莊園只有四個保鏢,萬一三刀疤派一伙人劫了她。」
「嚇流產了。」沈承瀚咂舌,「在眼皮底下,最踏實了。」
周京臣動作矯健,三步並作兩步,竄上一棵樹杈,胳膊一撞,楓葉掉了一地,他俯瞰,「紅的要嗎?」
語氣是硬的,人是服軟了。
「哪只野猴子亂叫。」程禧不軟。
他氣笑了,一躍而下,拍她屁股,「這麼俊的野猴子,母猴子不搶瘋了?輪得上你霸佔我?」
「我物歸原主——」她扮猩猩,握拳捶胸,朝山上『嚕嚕』吼,「誰家的公猴子,母猴子下山認領。」
周京臣手臂撈起她,狠狠塞車廂里,「再鬧!」
程禧躺下,毯子蒙住頭。
「哎!你是公的,她扮母的也像。」沈承瀚調侃,「你倆當人是一對,當猴又能湊一對。」
七點鐘。
一輛越野車駛入山道。
司機是三刀疤,葉柏南坐在副駕位。
車上有三個馬仔。
也是五人。
馬仔打開車門,他長腿戳地,一身深灰色的衣褲。
周京臣這輛車寬敞私密,程禧躺在後座睡覺,葉柏南粗略一掃,沒發現。
「東西呢?」
沈承瀚拎了保險箱,擱在地上,「境外匯款單,葉氏集團的賬本,全部在。」
葉柏南一絲笑,一絲惋惜,「圈裏人評價沈小公子是風流浪子,無才無德,我不認為。京臣瞧不上一個廢物,其實你家世、手腕不遜色他,屈居他之下,輔佐李氏,圖什麼呢。」
周京臣漫不經心叼了煙,「想知道圖什麼嗎?」
葉柏南挑眉。
山里風大,火苗時明時暗,周京臣晃了晃肩頸,「人呢。」
三刀疤揪着一個小男孩的衣領,拖出後備箱,「何一一!」
小男孩咬着餅乾,眼神呆滯,淌口水,「葉哥哥...」
葉柏南垂眸,審視箱子裏的賬本,封頁,字跡,印章,清晰可見,不假。他又抬眸,「人間天堂的簽單票據,什麼條件換?」
「不換。」周京臣話音剛落,忽然,西北方、東北方,警笛轟鳴。
三刀疤懵了,「葉哥?」
馬仔們下意識抓回小寶,周京臣使了個眼色,二刀疤的馬仔一擁而上,摁住小寶。
「小寶在麗水街失蹤多日,她姐姐以為是尋仇,不敢報警,怕撕票。你是何晤晤的老闆,有人脈,有勢力,幫何晤晤找回了弟弟,至於綁匪...」周京臣臣掐滅煙蒂,神色從容和煦,仿佛講述的就是事實,將葉柏南高高捧起,令他騎虎難下,「是三刀疤。」
葉柏南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
警車逼近,包抄了山道。
插翅難飛了。
他壓低聲,「京臣,招數越來越厲害了。」
「對付你,沒有魄力,哪有勝算。」周京臣一張臉愉悅,拂滿春風,「小寶丟了一次,和你一起出現,警方有記錄了,下一次再丟,你可撇不清嫌疑。」
葉柏南斂去的笑意,又一寸寸浮出,「我不動花魁,也不動小寶了。」他傾身,與周京臣頭挨着頭,唇挨着耳,「你算計了我,即使你提出重新交易,我不信你了。」
他一步步後退。
警笛,山風,橙黃的晚光。
一個身型英武,一個氣場雄渾,談笑間風起雲湧,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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