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城門樓上,
守將看着一名身披親兵銀甲的將士,騎着一匹通體上下,儘是一身雪白的戰馬,從關內的方向而來。
而他的身後,還有十名親兵騎着上好戰馬緊隨其後。
可就算是這十名親兵胯下的戰馬,也已經算是戰馬之中的佳品,但也依舊被那一匹白馬甩在後方,距離還越拉越遠。
為將者皆是愛馬之人,也本身就是騎兵之中的佼佼者,自然一眼就認出為首之人胯下的大白馬,是葉青的『照夜玉獅子』。
此馬通體雪白,頭至尾身長一丈,蹄至脊身高六尺,是兼具速度耐力和靈性的極品千里馬!
這匹馬不僅是整個雁門縣的獨一無二,就算是偌大的北元草場,也找不到這樣的馬中極品。
葉青能有幸擁有此馬,也是機緣巧合之下,一名西域胡商所送!
那名西域胡商就是用這匹馬,在葉青這裏拿到了部分商品所謂的,『最低價』進貨權!
「區區親兵,竟敢騎葉大人的愛馬,在這個時候沖關?」
「不對,」
「沒有人可以在不經過葉大人允許的情況下騎走它,一定是葉大人讓他這麼幹的。」
想到這裏,守將又立馬去跑到城牆靠北面,看着騎着蒙元馬,緩緩遠去的三名北元使者。
他只是眼珠子那麼一轉,立馬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快,」
「開關,放他們出去!」
「.」
守將話音一落,兩名胳膊粗壯的士卒,就開始盡全力攪動城門之上的機械輪盤。
與此同時,城牆門洞上方的鏈輪機構響聲傳來,厚重的鐵裹大閘門,又開始緩緩上升。
城關之內,正準備喊話讓開關的毛驤看着這一幕,立馬就想起了縣衙之外,吳用把這匹大白馬交給他之時的場景。
縣衙門口,毛驤從吳用手裏接過韁繩之後,立馬問道:「你不給我出關的令牌?」
「不需要令牌!」
「你胯下的照夜玉獅子就是令牌,我敢肯定,等不到你喊話讓其開關,守將就會為伱開關!」
毛驤沒有多說,只是點了點頭之後,就帶人半信半疑的離開了。
現在看來,他那不多的懷疑都是多餘的!
與此同時,他又不禁暗自感慨了起來:「這位掌握兵權的文官,竟然和手底下的將士有如此默契?」
「.」
想到這裏,他的眼神也變得複雜了起來,有明顯的欣喜之色,也有不大明顯的擔憂之色。
之所以欣喜,是因為他們有此默契,就基本上可以證明這位葉大人,就是文能治世安邦,武能保境安民的大明『范仲淹』!
之所以擔憂,是因為他既在為朱元璋擔憂,又在為葉青擔憂!
他擔憂葉青如果做大,會變成『成功的安祿山』,讓朱元璋成為他的刀下之鬼!
與此同時,他也擔憂朱元璋會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之罪,用在葉青的身上,而他毛驤就是那個替朱元璋殺葉青的人!
想到這裏,朱元璋對他的好,瞬間湧上心頭!
與此同時,他從恨不得把葉青千刀萬剮,直到現在為葉青擔憂的過程經歷,也跟着湧上心頭!
一想起這些東西,毛驤就眉頭皺成了一堆。
可也就在他騎着戰馬,跨過鐵裹大閘門的地下門檻之時,他那緊皺的眉頭又立馬舒展了開來。
「到時候的事情,到時候再說!」
「最起碼,陛下和葉大人現在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抓回那馬哈木!」
想到這裏,毛驤的眼神就變得無比的堅定,眼裏也只有錦衣衛指揮使該有的凶光。
「駕!」
城關之外,
馬哈木和兩名副使,聽到了閘門急促的馬蹄聲,下意識的就回頭一看。
他們的眼裏,一名騎着大白馬的銀甲將士,飛奔出關而來,而他的身後,也有十名銀甲將士接連衝出關來。
馬哈木看着直衝他們而來的十一人,立馬就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了。
馬哈木忙看向四周,城牆兩邊是陡峭的高山,他們唯有一路向北。
只是他們要想跑回駐紮在六里開外的北元大軍營地,就必須越過三道大石牆,以及二十五道小石牆!(三道大石牆,二十五道小石牆,出自《雁門關地理總考》)
不錯,
唐朝第一任守將,在這雁門關中門之外,人工修建的阻敵建築,就是這三道大石牆,和二十五道小石牆!
這倆自然山體之間的『八』字開口之地,可以說是平原之中的極品,真就是一點緩坡都沒有。
如果不人工修造阻敵建築的話,敵人真就可以閉着眼睛騎馬衝過來。
有了這三道大石牆和二十五道小石牆之後,他們就沒辦法閉着眼睛衝過來了。
「分開走!」
「有一個人可以衝過這些石牆,就可以把消息帶回去!」
馬哈木下令之後,兩名副使就向左右而去,馬哈木則徑直逃離。
身後的毛驤見狀,他都不用口頭下令,只是打了兩個簡單的手勢,身後的十名錦衣衛小伙子,就五個往左,五個往右。
而他自己,則騎着大白馬去追捕,被朱元璋和葉青一起點名的馬哈木!
也就在此刻,
本就居高臨下的雁門關中門守將,為了看清楚這一幕,立馬就上了城門樓三樓,並立於廊道之上。
他的眼裏,城牆外五百步的距離,就是三道錯排修築的大石牆,而大石牆之後,就是錯排修築的二十五道小石牆。
大石牆高六尺,小石牆高五尺,迎面看去全部相交,但實際上卻全部並未相連,說白了就是不論人馬,只要走進去就要不斷的進行直角轉彎!
不論從哪個開口進去,都要直角轉彎好多回,才能順利通過這橫跨五百步的『石牆迷宮陣』!
如果是運輸商隊慢速通過,每道石牆之間的距離,足夠他們輕鬆直角轉彎!
可如果是騎兵衝鋒的速度,想要在這個距離直角轉彎,那必定就是人仰馬翻的結局!
而唐朝第一任守將在城外五百步到一千步之間,修築這個石牆迷宮陣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衝鋒而來的敵人不得不減速!
「馭!」
「咴律律!」
隨着人馬的急剎之聲傳來,城牆之上的守軍將士,就全部趴在女牆上,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幕。
他們的眼裏,雙方人馬都先後減速,衝進了石牆迷宮陣。
還沒追上過幾道城牆,兩名北元副使,就被飛撲而去的親兵給撲落馬下,緊接着就是行雲流水的擒敵壓制。
只看見一名親兵扣住北元副使的手臂關節,還掰彎其手指,與此同時,用膝蓋以跪姿頂住北元副使的後勁。
只要他敢反抗,那就是脖子和手臂手指,一起不分先後的同時斷掉!
也就在那名飛撲的親兵完成擒敵壓制之後,另外的親兵就拿出繩索開始捆綁,捆綁的動作也是專業又流暢。
「他們是咱們的特工假扮親兵嗎?」
「一定是,只有我們的特工,才有這樣的本事!」
「.」
守軍們說得不錯,以前確實是只有他們的特工,才有這樣的本事。
但現在還有一個組織,也有這樣的本事,那就是雁門特工大隊的『徒弟』,也就是錦衣衛!
錦衣衛的前身是親軍都尉府,而錦衣衛的核心人員,就是這十來個可以陪朱元璋微服的原親軍都尉府高手。
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在特工大隊手裏吃了虧,就本着『知恥而後勇』的態度,刻苦訓練了小半年。
本就是高手的他們,對於這樣的技巧自然是一通百通!
很快,這十名被將士誤認為是特工的錦衣衛小伙子,就把兩名副使打包完成,還連人帶馬給弄了回來。
與此同時,城牆上的將士們,也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位於石牆迷宮陣正中的,毛驤和馬哈木身上。
他們的眼裏,馬哈木和毛驤同時減速,同時完成直角轉彎,同時拉弓搭箭!
兩人同時鬆開弓弦,兩支箭矢對向而去的同時,箭頭還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在城牆上將士看來,就是兩道銀光向對方射去,兩枚箭頭擦碰出一點火花之後,又都發生了各自的彈道偏離,但偏離得都不多!
射向毛鑲的弓箭被毛鑲一個側身就躲了過去,但馬哈木就沒有完全躲得過去了。
箭頭划過他的肩膀,帶着一絲鮮血飛向遠方!
毛驤只是淡淡一笑,就又開始拉弓搭箭,馬哈木也顧不得傷口疼痛,咬牙抽出第二支弓箭!
城牆上的將士們看着這一幕,只覺得結局已定。
可萬萬沒想到,他們眼裏的銀甲特工卻直接幹了一件,等同於是丟棄生命的事情,那便是扔了自己的弓箭,只是專心駕馭胯下大白馬。
但他的目光,卻從未脫離正在對他瞄準的馬哈木。
馬哈木看着這一幕,只覺得他被羞辱了!
草原勇士以騎射為傲,可他卻不僅在騎射上輸了一個回合,還被對方如此羞辱。
對方丟棄弓箭的行為,無異於是在告訴他,他這個北元勇士,還不配和他這個大明將士對弈騎射,所以大大的打個讓手!
「呀啊!」
馬哈木撕心裂肺的怒嘯一聲,同時就鬆開了弓弦。
而他只看見對面的大明將士,卻是一臉淡然,唯有目光如鷹,他只是抓住馬鞍鐵環,翻身就下馬。
箭矢飛過之後,他又借着一下子翻身坐在了馬背上。
毛驤並沒有嘲笑馬哈木,就連嘴角一歪的微表情變化都沒有,可以說是絕對的面無表情。
他只是在馬哈木的眼前,完成了急剎減速直角轉彎,然後就去前面等他了。
馬哈木看着這一幕,直接就憤怒到了臉紅眼睛紅的地步!
因為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他連被嘲笑都不配的意思!
可他卻不知,他的憤怒也讓他沒了腦子,甚至連駕馭戰馬的技術,都遠不如剛才。
在完成減速直角轉彎之時,還差點撞了個人仰馬翻。
終於,馬哈木成功的衝出了石牆迷宮陣,只不過毛驤已經在更遠的距離,完成了掉頭。
城牆上的將士們看着這一幕,直接就驚呆了!
「這人是誰呀?」
「就這騎射本事,得上多少戰場,才能練得出來啊!」
「.」
他們那睜得大大的眼睛裏,馬哈木再次拉開了弓箭,而毛驤卻是不緊不慢的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毛驤拔出佩刀之後,只是兩腿輕夾馬肚子,大白馬就閒庭信步的向馬哈木而去,猶如盛裝舞步表演!
馬哈木看着這一幕,只覺得自己被羞辱到了極致!
儘管他強作鎮定,但拉弓搭箭得手,還是不自覺的發起了抖!
下一瞬,他撕心裂肺的嘯叫一聲之後,就鬆開弓箭,瞪大眼睛看着箭矢徑直向毛驤而去!
毛驤只是手起刀落,這支由馬哈木射出來的箭矢,就無力的落在了邊上。
馬哈木驚呆了!
他也是萬萬沒想到,一個雁門縣的親兵,就有這樣的本領。
要知道他的本事可是王保保和乃兒不花教出來的,怎麼就能輸在一個無名小卒的手上?
冰冷的刀鋒抵住馬哈木的脖頸之後,馬哈木這才回過神來,並認真的看着這雙比鷹目還銳利的眼睛。
也就是這雙銳利的眼睛,讓馬哈木立馬就意識到,這穿着普通親兵甲冑的人,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親兵。
「你,到底是誰?」
毛驤只是冰冷低沉道:「大明將士!」
馬哈木聽着這四個字,立馬就服氣了,緊接着就準備借毛驤的刀抹脖子。
毛驤只是刀鋒一轉,用刀背一下子就把他拍暈了過去。
就這樣,馬哈木也被毛驤連人帶馬給弄了回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就全部來到了葉青的面前。
作戰指揮室里,
毛驤看了看朱元璋和葉青,又覺得有些為難了。
按理說,他應該先向朱元璋行禮,但朱元璋又說他現在就是葉青的親兵,按照軍營規矩來說,他又該向葉青這個軍師行禮。
思來想去之後,他還是覺得應該先軍隊那套,再私下那套。
就這樣,他當着朱元璋的面,向葉青行抱拳禮:「大人,人我抓回來了。」
葉青點了點頭之後,就向還躺在地上昏睡的馬哈木而去。
與此同時,毛驤又開始向朱元璋行禮。
只是他卻不知道,表面上沒有絲毫不滿的朱元璋,卻在心裏多疑了起來,他只覺得他的毛將軍快要改姓葉了!
可也就在此刻,
葉青卻是直接下令道:「來人,把馬哈木的頭砍下來,然後用禮品盒子裝好,讓那倆副使帶回去。」
「這就是本官送給王保保的大禮!」
就這樣,還在昏睡的馬哈木,就被拖出去斬首了。
「且慢!」
葉青的這道命令,直接就讓朱元璋瞪大了眼睛。
朱元璋嚴肅道:「我說葉大人,你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
「你說為了避免他日後成氣候,抓回來殺了就算了,可你怎麼能把人頭送回去挑釁呢?」
「你不僅拿『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當放屁,你還在明知道他是王保保的高徒的情況下,砍了人家的腦袋送回去?」
「咱要是王保保的話,咱一定不要命的讓人衝鋒攻城!」
葉青只是看着朱元璋的眼睛,嚴謹問道:「如果本官這麼做,如果你是他,你真的會不要命的攻城嗎?」
「好好想,把你真的當成是王保保去想!」
「把他的處境,他的身份,全部考慮進去想!」
葉青的這番話,不僅讓朱元璋把自己代入成了王保保的角色,其他的將軍們,也把自己代入了進去。
兩名副使帶回去的消息,必定是很負面的。
他們看到雁門關的防守有漏洞,還士卒裝備老舊,但城內的百姓卻絲毫不覺得戰事將近!
他們看到葉青竟然天真的以為,王保保連他是年輕是老都不知道,竟然找人冒充自己!
他們看到葉青蠢笨不已,不僅把『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當個屁,還用把使者人頭當禮品的方式來挑釁!
王保保聽着這些負面的消息,緊接着就會立馬想起他所知道的,關於葉青的諸多正面消息!
他會想着,可就是這種不靠譜的人,卻讓雁門縣富到流油!
不僅如此,這個不靠譜的人培養的出來的特工大隊,還讓他們的探子次次有來無回。
要不是他王保保在豐收狂歡夜,趁亂搞人海探子戰術,真就是絕對的有來無回了!
正面的消息和負面的消息,會在王保保的腦子裏打架,最後打成一團漿糊!
朱元璋想到這裏,立馬就明白了葉青的用意。
他看着葉青面露滿意之色的同時,還看向雁門關外的方向,眼裏儘是期待之色。
他開始期待王保保看着自己愛徒的人頭,聽着副使匯報之時的反應了!
「葉大人,」
「是咱沒想到這一點,就該這麼幹。」
「.」
朱元璋在笑着夸葉青的同時,卻在心裏暗自用另一種方式夸道:「他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心計!」
葉青對於這樣的誇獎,全然不當回事,這種話對他來說,已經聽膩了。
葉青只是走到毛驤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乾的不錯!」
「賞黃金一百五十兩,你得五十兩,你的這些小兄弟,每人得十兩,都去賬房領賞吧!」
毛驤和十名錦衣衛小伙子聽到這裏,先是眼睛那麼一眨,緊接着就感激拜謝了起來。
這錢也太好賺了啊!
關鍵是賺的不是寶鈔,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啊!
在黃金的驅使下,他們竟然在這一瞬間,忽略了邊上那位,頂着郭參將身份的皇帝朱元璋!
一句類似於『跟着葉大人混,有吃有喝有金銀』的話,不知道就被誰說了出來。
毛驤帶着下屬離開之後,
不好發作的朱元璋,只是對葉青略有不滿道:「葉大人,你這是要幹嘛呀?」
「他們可是咱的人!」
葉青只是鄙了朱元璋一眼道:「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的就是你!」
「你以為本官是要挖牆腳嗎?」
「本官只是想當着你這個和陛下說得上話的郭老爺的面,用實際行動表示本官不是他那種,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的人。」
說着,葉青又似有玩味的淡笑道:「怎麼樣?」
「本官花這錢的目的,很單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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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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