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絲陽光從天邊隱沒,墨色掛上天幕,街邊的霓虹亮起,透過小小的窗戶,在地上被分割成兩塊光影。
房間沒有開燈,安靜得似乎連呼吸都微弱下去。
滴!
刺耳的喇叭聲在外面響起,車燈照進來,昏暗的房間頓時亮如白晝。
沈嬌在強光里安靜睜眼,視線落在腳底的那片光影上。梧桐的枝葉被投影,外面微風拂過,裏面的影子便開始搖晃。
他伸手將凌亂的長髮胡亂用發繩綁好,推着輪椅,走到桌子前。
於是地上的梧桐便被纖細的身影覆蓋。
他伸出手,手背上貫穿着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在上面凝固,現在已經微微結痂。
脖子上被掐住的窒息感還在,他徒勞的掙扎仿佛像小丑一樣。他的生死,從來不掌控在他手裏。
沈鈺猙獰的面容浮現在他腦海。
「賤人!你不勾引他他怎麼會掐你?」
所以問題都歸結於那張臉,仿佛那張臉長在他身上,就是罪惡。
啪——
房間的燈亮了起來,明亮的燈光瞬間驅散屋內黑暗,窗外的梧桐樹影淡得幾乎看不見,青年的影子則濃縮在他腳下。
沈嬌抬頭,安靜的注視前方。
小小的玻璃上倒映着他的身影。
精緻的五官里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艷氣,眉峰秀麗,眼尾狹長,只消輕輕一眼,便叫人沒了心魂。
哪怕右側的臉頰高高腫起,非但沒有讓他變得難看,反而多了絲凌虐的美感。
沈嬌看着,沒由來的感到噁心。
他彎下腰,對着垃圾桶痛苦的乾嘔。
「賤人!你不勾引他他怎麼會掐你?」
他勾引他了嗎?
沈嬌捲縮在輪椅里,難受的閉上雙眼。
他勾引了。
宋矍那樣的眼神他見得太多了,從小到大,他的身邊總是充滿着這樣的眼神。
那時他的腿還沒變殘疾,沈鈺會帶同學回來,他拿出當哥哥的責任,熱情的招待他們。
可他總會被高大的男生堵在角落。
他跑去跟沈鈺說,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已經學會用最天真的表情說着惡毒的話。
「沈嬌,你長這個樣子,不就是想去勾引他們嗎?」
那時候他就知道,他長這樣一張臉,不論別人做什麼,都是他的錯。
所以當他一步步逃開,卻被宋矍一步步抓回來時,沈嬌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特別是聽見沈鈺和沈秋禾聊宋矍是個什麼樣的人的時候,他很想站出來告訴她們:
你們知道他是什麼人嗎?知道他對他做了什麼嗎?
可他沒說,他知道說出來結果也就那樣,總之都是他的問題。
沈秋禾的眼神一點點刺激着他,陰暗在沈嬌心裏滋生。
他知道怎麼做才能引起男生最大的興趣,知道從什麼角度露出什麼表情才能最快激發他的佔有欲。
果不其然,宋矍上鈎了。
當他像個狂躁的獅子一樣掐住他的脖子時,沈嬌的心底是暢快的。
你看,你們卑微討好的人,就因為他把他的微信刪了,就變成這幅樣子。
特別是看見沈鈺猙獰的面容時,他差點笑了出來。
是的,他下賤,他勾引了宋矍。
她不是總這樣說他嗎?那他做了又何妨?
房間裏的嘔吐聲漸漸停歇,沈嬌用手撐着輪椅,燈光從他頭頂傾瀉,臉色是從所未見的慘白。
他直起身子,安靜的垂下眼睫,看着桌子上剪線團的剪刀。
外頭起了風,梧桐被吹得沙沙作響。
而風只是過客,掠過之後只有無邊寂靜。
叮鈴鈴——
忽然響起的鬧鐘聲嚇了沈嬌一跳,他受驚一般鬆開手裏的剪刀,
啪嗒——
剪刀落在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他定的直播鬧鐘響了。
—
晚上九點,直播間準時開啟。
這個點,y國還是白天,陸庭沒有下班。
他坐在辦公室,看見直播間開啟的消息,隨手點了進去。
陸九抱着文件敲響辦公室的門。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如果您想要回國,隨時都可以動身。」
青年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庭的視線落在手裏的報表上。
「你想回去嗎?」他問。
比起陸庭一半的y國血統,陸九則是完完全的華國人。黑頭髮、黃皮膚,瞳孔也是黑色。
那裏更應該是他的故鄉。
陸九垂下頭,「爺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陸庭笑了笑,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問陸九,「我外祖母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陸九摸不准他的想法,但看着他的笑,只覺得寒意上涌。
「是的,就在下周。」
「你說」
他幽幽嘆息,「作為他的外孫,我是不是應該去祝賀一下?」
陸九沒說話。
他想,要是陸庭真的去了,可能生日要變成忌日。
陸庭的母親是一位地道的y國人,但被陸庭的父親哄騙,懷了陸庭後才知道他養着無數的情人,而她,只是其中一個。
她生下陸庭之後精神就不太對,她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後氣急,直接把陸庭丟到吃人的陸家,把自己的女兒帶走。
後來更是直接帶着女兒到華國養病,好多年沒回來。
「他們現在在哪裏?」
陸九報了個地名。
「這樣啊」陸庭合上手裏的報表,「我想,那我們應該還趕得上祝她生日快樂。」
「我下去安排。」
陸庭看着陸九消失在辦公室,興致缺缺的靠在椅背上。
「今天我們來學習最簡單的編織,教大家編個平安結怎麼樣?」
陸庭抬眼,看向前方的電腦。
橙黃的燈光給青年的手渡上一層柔軟的光暈,纖細的指尖捏着細小的繩子,手指翻飛,不一會就編出一個漂亮的形狀。
可陸庭還是看見了他手背上貼着的一條長長的創可貼。
傷口太長,一條創可貼根本蓋不住,隨着他的動作,陸庭甚至還能看見微微結痂的傷口裂開,滲出血珠,被主人漫不經心的擦去。
鬼使神差的,他直起身子,靠近電腦,抬手敲下幾個字。
【受傷了?應該去醫院看看。】
直播間裏的手微頓,緊接着,青年的聲音傳了出來。
「沒關係,不嚴重的。」
【出血了。】
他冷靜的指出這個問題。
手背上再次滲出來的血珠被擦去,主人似乎有點不好意,聲音帶上一絲赧然。
「抱歉啊,讓你看到不好的畫面。」
【lu給主播打賞了十根小骨頭。】
【怎麼受的傷?】
細小的繩子從主播手裏滑落,他的另一隻手蓋在手背上,企圖擋住那道隱約能看見裏面泛紅血肉的傷口。
「就不小心刮到了,謝謝送來的小骨頭,我沒大礙的。」
陸庭便沒在說話。
今天的直播間人數慘澹得可憐,加上陸庭不過十個人。不過剩下的九個都是機械人,活人只有他一個。
他不說話,主播就開始接着編。
但他好像有些心神不寧,步驟錯了好幾次都沒發現,最後泄氣一般的丟下手裏的繩子。
他攥着手,很用力,用力到手背的肌肉緊繃,傷口再一次裂開,鮮血將創可貼染紅。
陸庭便看着那隻白皙修長的手一點點被紅色浸染,眼眸慢慢加深。
疼痛喚回主播出走的意識,他怔怔的鬆開手,看着直播間唯一的觀眾,喃喃開口。
「我好像犯錯了。」
陸庭難得的感覺心情有些好。
【什麼錯?】
「我」
他張了張嘴,組織措辭。
「我做了一件壞事,惹別人生氣了。」
【有心還是無心?】
「故意的。」
青年抽出一張紙,漫不經心的擦掉上面的血跡。
「以前總愛發生這樣的事,她就說是我做的,但我沒有,所以」
陸庭補充。
【所以你就真做給她看了。】
青年沒說話。
【你只是做了件符合她對你印象的事,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青年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她既然這麼想,那就這麼做好了,左右在她心裏你就是那樣的人,倒不如做實這個罪名。】
那頭似乎被他的發言驚到了,好一會才說話。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
【犯法嗎?】
「不犯法。」
【既然不犯法,那就沒有什麼不對。】
陸庭的嘴角緩緩勾起。
【她既然讓你不開心,那她憑什麼可以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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