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崖落在山間,只聽見幾聲低低的狼嚎在林間迴蕩,雲霧遮擋着四下漆黑一片,靈識在洞前一掃,便覺着一股濃烈的妖氣血氣撲面而來,他按劍向前,左手捏出一朵術火,彈指射入洞中。
術火在濃烈的妖氣中升騰了兩息,便明暗不定着熄滅了,李通崖目光平淡,望着洞府中的龐然巨物,只握着劍,一言不發。
「道友何必苦苦相逼……」
沙啞的聲音傳來,在李通崖耳邊迴響,這妖物早就察覺到了李通崖的到來,只是依仗着大陣,一聲不吭地躲在洞府之中。
這邊燕山大霧彌障,荒無人煙,靈識難以作用,這妖物料准堂堂築基修士心高氣傲,最怕麻煩,不可能在邊燕山中去苦苦尋覓,便縮在洞府中等着李通崖知難而退。
誰知李通崖就望着這處落下來,妖物只道這築基修士有什麼法寶,更不敢對敵,嘶聲道:
「我乃糝君妖王手下妖將,還請道友速速退去,休要惹得妖王不快!」
「什麼妖王,你若是有背景,哪裏還會敢待在徐國!」
李通崖卻早就問過狐狸,當下駁了回去,那妖物一滯,眼看唬不住李通崖,只哀道:
「你是紫府金丹道的修士,也不是什麼馭獸降妖的法師,說起來同我妖類也有交情,何必這樣苦苦相逼……」
見李通崖不為所動,那妖物聲音漸漸尖細,哭叫道:
「我不食修士,不惹事端,不過在這邊燕山中獨自修行,餓了便吃些凡人,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上仙何必呢!你一身修為與我妖力靈智皆來之不易,何必要拼個你死我活……」
這狼妖在邊燕山修行多年,徐國又是諸法交匯之地,南北的道法、行事截然不同,倒也讓他學了不少東西,哀求了一陣,道:
「小妖是從北邊逃回來的,得幸見得一摩訶法相,為小妖求了一緣法,在這邊燕山修行百年,便有一男子應誓來渡我,之後便有大機緣!如今時日將近,只待上仙放我一命……」
李通崖任憑它如何來說,始終默默積蓄劍氣,那狼妖頓了頓,終究是放棄了幻想,如風一般從洞中鑽出。
便見一隻小屋般大小的灰狼顯出身形,兩眼綠幽幽如電如火,妖氣濃烈,毛髮蓬鬆,服帖地舒展來,在地上打了個轉,便欲逃跑。
李通崖早就等着了,便拔劍而出,帶起一道亮白色的劍光,鎖定了那狼妖,沛然而至,狼妖不得不轉身來迎,又驚又怒,嘯叫道:
「修士,你要毀我道途!」
「不止道途。」
李通崖身後浮現出盤旋的深藍色蛟蛇,不同於望月湖周邊水脈的深青色,邊燕山的水脈更寒,便呈現出深藍色來,兩條蛟蛇張牙舞爪,李通崖開口道:
「還有你的性命!」
這狼妖恨恨地盯着李通崖,咬牙切齒道:
「原來是『涇龍王』。」
言罷輕輕一吐,噴出一道青光來,上下起伏,四下飄動,剎那間分成九道,蜂擁而至,將李通崖的劍氣撕碎。
這狼妖的道基乃是『地巫祝』,曉得許多秘法,養了一口青光在胸腹之中,實力強橫,李通崖的劍氣頃刻之間被撕成了銳氣,只好引動那兩條蛟蛇上前,手中的長劍不停,紛紛然往狼妖身上打去。
那狼妖雖然實力更強,卻沒有同李通崖鬥法的心思,暗道:
「這人好似並非什麼劍仙大能,尋常修士罷了,只是這些修士一向抱團,殺了小的來老的,莫要同這傢伙糾葛,尋機脫身而去便可,我不過是一山林小妖,可惹不起這等仙門弟子!」
於是長嘯一聲,下首的山林中浮現出四道黑風,是這妖物的練氣手下,紛紛往山上來,不曾想周邊同樣浮現出幾道法光,卻是李家眾人將之圍住了。
「果然有備而來!」
這妖物越發驚駭,只顧逃命,可被李通崖源源不斷的劍氣所阻,不得離去,發現面前這人雖然威脅不大,卻也難纏得緊,絕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取勝的。
「求求上仙,且饒我一命罷!」
妖物體型龐大,青光也是壓着李通崖打,卻頗為焦急,毫無喜悅之情,只顧着不斷求饒,時時刻刻注意着李通崖,生怕他掏出什麼符籙或是法寶,一口氣結果了自家。
李通崖不動聲色,手中劍氣源源不絕,只暗道:
「這妖物不好對付,尋機拔出青尺劍,或是用上法鑒皆可……只怕是法鑒威力太大,一口氣將這狼妖打成肉泥,豈不是白跑一趟。」
李通崖靈識勾動法鑒,隱隱約約能感受這法鑒中太陰玄光的威力,自己正面中了法鑒一道玄光多半是沒有命在的,這狼妖雖然強出一籌,也未必能倖存。
「嗷!」
這狼妖也果決,眼看着局勢不對,不知山下的法光中還有沒有築基修士,長嘯一聲,咽喉中再度吐出青光,隱隱帶着血,威力更勝一籌,李通崖的兩條蛟蛇被打散了形體,兩道青光一前一後,往李通崖面上來。
「好!」
李通崖只贊了一聲,飄然向後,反而收劍入鞘,左手反握身後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劍,拔出一寸青白色的劍刃。
「嗡……」
山下的李玄嶺眾人耳邊嗡嗡一響,手中劍不受控制地戰慄起來,山間遍地屍骨間的鏽劍碎片皆跳動不止,那狼妖亡魂大冒,身上妖力升騰,不記損耗地撐起法盾,縮着頭不敢作聲。
「這修士果真有什麼法寶!」
李通崖只是拔出青尺劍,便將狼妖呼嘯過來的兩道青芒阻得一滯,月闕劍弧亮白一片,鐺地一聲硬生生將那兩道青芒打得歪頭歪腦、落回地面上去,化為點點青光散去了。
「啊嗚…」
那狼妖的青光乃是日日溫養的法術,並非像李通崖的『浩瀚海』喚出來的兩道蛟蛇般廉價,法術被破,當即吐血,淌了一地猩紅,身上的妖氣起落不定,看起來元氣大傷。
李通崖挽出一朵劍花,不給那狼妖喘息的機會,劍上的光彩一跳,分出三道白光來。
「三分月流光!」
青尺劍中還有李尺涇當年養下的一道劍意,李通崖自然不至於殺雞用牛刀,只是用青尺劍來施展劍法罷了,那月闕劍意只是驚鴻一瞥,卻聲勢浩大,叫那妖物如臨大敵。
三道流光呼嘯而至,在狼妖的身側盤旋跳躍,李通崖的劍氣也跟着接上,打得狼妖節節敗退,身上的皮毛因為劍氣而炸起,連聲討饒。
築基級別的法器在鬥法之中起到的作用不可估量,更何況是一柄隱約有了靈性的仙劍,狼妖連着放了數個術法,想要駕着妖氣升起,被青尺劍一劍打落下來,漸漸絕望了。
李通崖本就法力雄厚,用着青尺劍打散了狼妖的法術,鎮壓住這狼妖,便見那狼妖嘟嚕着嗓子,發出危險的低吼,恨聲道:
「道友何故苦苦相逼,今日你斷我道途,殺我性命,小妖實在難解,為何遭此殺身之禍!」
李通崖只擺了擺手,青尺劍壓下,那狼妖已經精疲力竭,法力耗盡,哪裏還抵擋得住,只能任着青鋒懸掛下來,在它的眉心懸浮着,李通崖笑道:
「你要吃人,我便要吃你,如此而已。」
言罷一掌擊下,封住了這狼妖的道基,再將氣海穴、昇陽府皆封住,猶自不放心,取出幾張符籙,一一加持了,這才提着這妖物龐大的身軀往山下去。
出了山間霧霾,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來,景色全都明媚起來,李通崖落回山腳間,幾隻小妖皆綁得嚴嚴實實了,兩隻練氣前期的狼妖,一隻練氣中期的老狼,一隻練氣巔峰的熊妖。
李家眾人狀態還算好,由李玄鋒纏住熊妖,眾人將三隻小妖解決了,便一齊擒下這熊妖,諸位都在李家除妖慣了的,除了唦摩里太過心急結實挨了一巴掌,有些萎靡不振,其餘人都沒有什麼損失。
一眾人見李通崖持着這狼妖下來,提着的心便放下來了,李玄嶺贊了一聲,開口道:
「鋒哥兒還想着上山尋父親,被我等攔下來了。」
李通崖點點頭,一眾外姓修士在此,也不欲多說,只道:
「先回族中。」
————
一眾人回到家中,李玄宣早就將祭祀的事務安排好,幾個外姓修士拿了靈石打發下去,唦摩里回了東山越,李妃若有孕在身,安鷓言也不修煉了,寸步不離地陪在山下。
李家已經數年不曾祭祀,今年的祭祀格外隆重些,祭壇分成了兩個,一者在山下,押着只練氣妖物,一者在山上,狼妖和其餘的妖物皆在此。
畢竟如今人多眼雜,祭祀可以理解為是地方習俗,押上一隻練氣妖物來殺還可以理解為震懾安民,可動用築基老祖去辛辛苦苦活捉一隻築基妖將回來,放在祭壇上來宰殺,難免引人懷疑。
山下一片熱鬧,山上顯得冷清得多,只有李家嫡系的一眾人,圓台祭壇則被打磨的光可鑑人,周邊刻滿了細小的花紋,那狼妖被封閉六識又封印了修為,動彈不得,像一具木偶一般跪在台上。
在場的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再放什麼木偶泥胎做掩飾,上首放的就是明晃晃的青灰色法鑒,月華蕩漾,頗為奪目。
「茲有黎涇李氏,虔具清酌庶饈、寒食牲儀,年年香火不絕…除害均田,三元六節,無有不敬,祭時饗日,祀不斷絕……以煙燎祀,以血祭俸,事神致福。」
那狼妖縱有千般不甘萬般不願,還是輕輕巧巧地死在了玉刀之下,升騰的血氣混合着淡色的香火流淌而出,落入鏡面之上。
陸江仙輕輕一攏袖子,面前的香火和精氣薈萃,凝聚成一團團各色的彩光,他挑起一抹彩光,喃喃道:
「這……還是頭一次這樣豐盛。」
像扯棉花一般,拎起一道彩光,陸江仙團了團,凝聚出一張空白的築基白籙來。
「李淵蛟……還是李清虹。」
築基妖物難得,沒有背景又能輕易捉來的築基妖物便更難得了,這張白籙將決定着未來很長時間的收成……
「李淵蛟…按理將是未來接替李通崖的位置,鎮壓外姓之人,修行天賦也算不錯,只比李清虹差上一籌…」
「而李清虹有求道之心,修行刻苦,與符種契合度是自李家以來最高的……真叫人為難。」
陸江仙從那道雲氣之中一掐,又抽出一枚練氣巔峰的灰籙,剩餘的雲氣凝聚起來,陸江仙暗忖道:
「且用那推演之力算一算。」
陸江仙今非昔比,已經掌握了不少巫術符術上的技巧,那道劉長迭身上取下來的推演之力已經被陸江仙用了一大半,如今又抽出一絲,以那剩餘的雲氣為推動,閉眼推算了一刻,只得了一字。
「蛟。」
陸江仙攤了攤手,屈指一彈,那白籙往李淵蛟眉心處落去,陸江仙眼前一暗,便見一道玉色的筆鋒勾勒。
「行氣吞靈。」
「受籙者服氣神速,拿雲氣,驅靈霧,升騰天地之間,騰雲駕霧,逍遙自在。」
第二道乃是淺色筆鋒,看上去寒氣森森。
「雪骨冰肌。」
這道籙氣亦是提升採氣效率,能夠玩弄風雪冰霜,修行寒氣一類的法訣有事半功倍之效。
「李家倒也沒什麼寒氣法訣……」
陸江仙看了一眼,便將那行氣吞靈籙賜下,再捉起那道灰籙,往俏生生立着的李清虹昇陽府中投去。
陸江仙頓了頓,眼前只浮現出一道暗紅色的篆文,顯得凶厲異常。
「長空危雀。」
「受籙者行氣靈巧,騰挪跌宕,見血則悍勇,引血氣加持…善鬥法,善駕風……」
「倒是不錯。」
陸江仙屈指一彈,將籙氣打入李清虹昇陽府,心中卻生起一股疑惑來,暗忖道:
「這籙氣倒也怪異,因人而異,這長空危雀籙聽起來與李通崖的重海長鯨籙看上去是相近的籙氣,當年李項平受籙,僅僅是一隻練氣初期的妖物,卻得了避死延生的神通,籙氣的品級固然重要,這受籙之人卻也是關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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