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勢如龍!
劍氣如虹!
冰冷的長劍,湛若秋水,寒若素練,劍光在一瞬間內,照亮了黑沉沉的天幕,宛若玉石一般晶瑩,慢慢逼近了皇帝玉樹琳琅的身體。
這是凝聚了十年恨意的一劍。
亦是靖北之王此生最為凌厲的一劍。
月色之下,臨湖台上,眾人遠遠望見,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冷峻地執着一柄古意盎然,閃耀明光的劍,直刺向皇帝陛下的胸膛。
那男子便是蕭長陵,只不過,今日的蕭長陵,仿佛與往昔都不太一樣。昔日的他,白衣勝雪,風神秀徹,宛若天上謫仙,大放光彩,古色長劍在手,飄然而至;今日的他,依然是一身的白衣,依然是那柄古色的長劍,身上的光彩依然在肆意綻放,但卻帶着一抹來自地底最深處的幽冥寒意,就像是一個被囚禁了上萬年,凝聚無數冤魂的鬼魅,似是要將所有的怨意,都憑藉這一劍釋放出來。
就這樣,一身白衣的靖北之王,在黑夜裏無數雙晦暗眼眸的注視下,面無表情地刺出了這一劍,沉穩,森寒,凌厲,平滑此刻,臨湖台上,高台之下,盡皆為一層詭異的殺氣所籠罩,眾人驚愕地發現,這位天下第一梟雄,永遠挺立在群山之巔,自年少時便在白山黑水,落日草原上縱馬馳騁,率領無數靖北男兒,劍指天下,橫掃中原,意在千秋萬代,建立不世之業,青史留名的王者,劍下不知收割了多少頭顱的靖北軍統帥,渾身一片潔白,出劍還是那樣樸實,沒有太多的蓄勢,只是直直地刺出,蕭長陵不需要蓄勢,因為這一劍他已經等待了整整十年,蓄了十年的劍勢。
這一劍太過奇妙,刺的不是蕭長耀的面門,眼窩,咽喉,小腹任何一處致命的地方,也不是腳尖、膝蓋,腰側這些不尋常的選擇,而是刺向了皇帝陛下的胸膛。蕭長陵的意圖,非常明顯,他就是要將對面那位人間至尊的帝王,那個他此生最恨的男人,永久地封於劍下,徹底了結這樁糾纏半生的恩怨。
劍芒驟盛。
此刻的蕭長陵,確實不同以往。他整個人似乎完全沉浸在黑暗與負面的情緒之中,可這一劍卻是刺得無比光明正大,十幾年的修為與功力,全數凝結在了這一劍上,他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路!而且,蕭長陵也不需要退路,因為他堅信,自己一定能贏。
當下的局勢,他選擇了前進,以無上的勇氣與執念選擇了前進,只求將這柄長劍送入皇帝哥哥的胸膛之中。在這一刻,蕭長陵不再是一位藩王,也不再是一位將軍,而是一位劍者,一位復仇的劍者,更是一位值得尊敬和敬佩的劍者。
凌厲的劍風,劃破了幽暗無光的長夜,無聲,無息,無塵,無跡,只有那蒼涼的龍吟延綿不絕。
劍如銀蛇吐信,比風更要輕柔,更要無影無蹤,更快,更狠,比雷電更加耀眼,更加震撼,這是蕭長陵有生以來最為強悍的一劍,不論站在面前的是坐擁四海的帝王,亦或是獨步天下的宗師,突然面迎燎天一劍,只怕任誰也逃不過去。因為,這是十數年來蕭長陵真正刺向血肉至親的一劍,是用時間的長河與刻骨的恨意淬鍊了千萬遍才最終刺出的一劍,沒有一絲親情的羈絆,沒有一絲理性的牽制。
一劍臨面!
此時,劍尖距離大周天子的胸膛,只有一尺距離,仿佛下一瞬便能貫穿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面對這撲面襲來的一劍,蕭長耀的表情,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雙眸依舊冰冷平靜,本就清瘦的面頰此刻卻似乎更瘦了一些,一雙龍目深深地凹陷下去,面色一片寒冷,甚至比先前與蕭長陵對峙時還要寒冷,而天子那穩定的雙手,也在暗灰衣衫的襯托下,優雅地負於身後,任憑夜風吹起頰邊髮絲,逐漸勾勒出臉部清峻的輪廓,仿佛又增添了幾許帝者不容侵犯,君主不容挑釁的冷厲。
忽而,蕭長耀漠然地仰面凝視,冷冷地凝視着那柄直刺而來的長劍,冰冷的眼神,照樣是古井無波般的平靜,看不出有一絲的波動;似乎,靖北之王手上執着的那柄殺人的劍,映在這位心性冷絕的帝王眼中,就是黑夜裏的一縷清風,風勢過後,轉瞬便會銷聲匿跡。
這,便是身為一代君王的氣魄,即使是命懸一線,屠刀置頂,卻依舊可以做到巋然不動,坦然視之。
「陛下」
「陛下」
「蕭長陵!國賊!」
「亂臣賊子,弒君謀逆,人若不除,天必誅之!」
在場的所有王公親貴,眼睜睜地看着那把奪人心魄的劍尖,距離陛下的身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但所有人似乎都覺得那一截劍尖已經刺穿了陛下的胸口,卻是束手無策,只能用最惡毒的言語吶喊出最惡毒的咒罵;殊不知,此時此刻,語言是最無用的東西,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多的豪言壯語,終究只能是一個笑話。
世人皆知,大周天子不會武功,而眾人也沒有料到,那位離經叛道的秦王,竟然會真的拔劍弒君。時下,門外守衛的皇城司暗探,已被悉數殺盡,而皇帝身邊那幾個攜帶刀劍的侍衛,又豈能抵擋得住大周第一戰神手中那餵過無數人血的寒劍呢?正當眾人迷惘之際,那幾名其貌不揚的侍衛,便已經狂吼着堵在了陛下的面前。由於事起突然,眾人又心憂聖上安危,所以這些侍衛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用人肉盾牌擋住蕭長陵的劍勢。
結果可想而知。
嗤嗤數聲。
無數鮮血飛濺而起,冰冷的長劍,輕鬆割裂了侍衛單薄的身體。滿天的血飛着,就像滿山的菊花一樣綻開,侍衛們死不瞑目的屍首在空中橫飛,他們死都沒有想明白,秦王的劍竟是如此之快!
數名貼身的侍衛,就這麼在自己面前橫死,蕭長耀的雙眼,依然是一片寧靜,沒有一絲畏懼,也沒有一絲膽怯,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個全身白衣飄然,一往無前,人劍合一的梟雄弟弟。
連環的突殺,都只是發生在極短暫的時間之內。蕭長陵執着帶血的長劍,明亮的劍身,宛若長長的白蛇,繼續殺向了傲然而立的皇帝陛下。
這個時候,蕭長耀的身前,是那柄古意盎然,卻劍勢驚人的「承影」長劍,他的四周,則是早已蓄勢待發,凝聚氣力的靖北長弓,而在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是數不清的黑騎大軍,如此三面合圍,槍弩進逼,斷無轉圜之機!
涼風襲來,蕭長陵的劍,疾如閃電,潤若飄雪,凌冽的劍氣,凝聚了整整十年的情天恨海,即將就要撕裂那身暗灰色的薄氅衣衫。
與手中劍不同,蕭長陵的臉上,沒有絲毫嗜血的神色,依舊一臉平靜,而那雙冷酷眼眸里的亮光,竟是倏乎間斂去,化作了一片死寂一般的黯淡,無情無感,無欲無愛,只余殺戮之意。
然而,就在那蓄滿殺意的劍尖馬上便要刺入皇帝身體的前一刻,蕭長陵的眼睛,竟倏乎變得驟黯,黑漆漆的瞳孔微縮,方才的寒冷冰凝蕩然無存,只剩下了滿目的震驚與愕然:
原來,不知何時,一抹美麗的倩影,宛若從畫卷中裊娜而來,含情凝睇,烏髮如瀑,就這樣清新自然地攔在皇帝的身前,自然也就攔下了蕭長陵直刺襲來的劍氣,如一株風雪中的花樹,靜靜地橫亘在兩個男人之間,默然不語。
「二郎,住手!」
謝婉心那雙憂鬱的眸子,此刻仿佛凝滿了晶瑩的水花,清冽而又氤氳,平靜地注視着蕭長陵古井無波的目光。
蕭長陵面色微沉。
下一瞬,蕭長陵眼中的冰霜之色,瞬間卸去了大半,而他那執劍的沉穩右臂也微微顫抖了起來,但是很快,一代梟雄凝神聚力,右手之上五根保養得極好,如白玉蔥芽一般的手指,冷酷而穩定地夾住了如龍的劍勢,及時撤去了劍上的殺意,同時也撤去了清凝劍身上籠罩的那層寒霜。
終於,寒若秋水的長劍,雖依舊握於蕭長陵手中,但卻仿若挾在山石之間,停在距離謝婉心身前方寸之餘,再未前進,動彈不得。
這一刻,連綿的挫敗感,充盈於蕭長陵的一雙烏瞳之中。出劍伊始,他揮的瀟灑,刺的隨心如意,凌厲卻又自然,可當他撤劍的時候卻是更加快速,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驚心動魄!
儘管,蕭長陵卸去了劍意,但卻並未放下執劍的手臂,依舊平穩地握着那柄古意盎然的長劍;隔着謝婉心窈窕嫵媚的身姿,明亮的劍刃,幽然綻放着攝魂的光芒,冷冰冰地指向了蕭長耀俊朗的身影。
收劍,並未棄劍,這就證明蕭長陵並沒有完全放棄,他還是可以第二次執劍發起攻勢。
臨湖台上的燈火,忽然一暗一明,照映得蕭長陵滿是寒意的臉龐,陰晴不定。他的目光沉肅,靜靜地凝望着那個擋在自己劍前的女子,那個他為之付出半生痴情,明知愛而不得,但依然傾盡全力為她而戰的女子,——是她!他的婉兒,她真美,一襲水青色的翩然襦裙,讓她盡顯高雅端莊,束腰的淡青色衣帶之上,墜了一枚天青兒玉玦,於腰前繫結,下垂至膝,凸顯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眉宇間依然溫婉如斯,卻再也沒了當年少女時的稚氣與嬌嫩,相反倒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韻味。
「婉」熟悉的呼喚剛破口而出,他的神情轉瞬大變,劍尖往前一推,然後沉着聲音冷冷質問道。
「你在做什麼!」
謝婉心淚眼婆娑地抬起眼帘,嫻靜地注視着眼前這個她此生最愛,也是唯一令她心儀的男子。
是他,真的是他,儘管瘦了許多,但依舊風度閒雅,鴻軒鳳翥,英挺的眉眼,比之過去愈發犀利冷傲,五官輪廓看起來更加清朗剛硬,似乎,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白衣皇子,儼然又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可是轉念之後,謝婉心憶起了兩人之間已如鴻雁塵泥,今非昔比,不由肝膽俱裂,傷痛不已,但還是迅速地調整儀態,因為她現在的身份,不再是謝家的姑娘,也不再是當初與蕭長陵你儂我儂的青春少女,而是大周的貴妃,是皇帝的女人,她有她的責任,她已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由着性子來。
「你在幹什麼?!」謝婉心恢復了以往的清冷之色,這一次她沒有將這副神情投向她一向厭惡的皇帝,而是投向了那個她深愛的男人。
望着婉兒冷若冰霜的容顏,聽着婉兒清冷如冰的言語,蕭長陵的胸口,仿佛被利刃扎入,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這麼些年,她從未這樣對待過自己,今天倒是頭一遭,他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在婉兒心中的分量,就如同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一樣,但今天看來是自己簡單了。
因此,驚愕之餘,蕭長陵的心中,更多的便是莫名的心傷,就像有人在慢慢撕開他隱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疤,頓時鮮血淋漓,令他痛不欲生。
不過很快,蕭長陵就驕傲地揚起劍眉,憑藉其二十年來修煉而成的堅韌心性,強行克制下了滿心的傷痛,故意用一種冷漠疏離的目光,直直射入謝婉心的眸中,異常冷漠決絕地說道。
「我幹什麼?!婉兒我在做什麼,難道你不清楚嗎?!」
寥寥數語,竟讓謝婉心感到了畏縮,她張嘴欲言,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有忍不住的淚水宣洩着她此刻的心情。看到她來不及掩藏的淚水,沿着清秀的玉容滑落時,蕭長陵心如刀絞,一時忘了分寸,但還是低沉開口道。
「婉兒,你讓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沒有想到,謝婉心好像沒有聽見似的,根本沒有讓開的意思,也沒有回應他,而是目光飄渺地注視着他的雙眼,仿佛墜入了茫然的思緒;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看了他一眼,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柔聲說道。
「二郎,把你的劍收回去。」
一時間,天地為之沉寂。
只是短促的一瞬,蕭長陵的視線,忽地轉到謝婉心美麗的臉頰上,那一色茫然消失,銳利的目光夾雜着震驚、憤怒、失望、嫉妒那眼神讓謝婉心有種想逃開,又無處躲藏的感覺,可僅僅一瞬間,那眼神改變了,所有的銳利鋒芒,盡皆消失不見,眸光變得平靜,靜得如同再也不會掀起波瀾的死水。
蕭長陵怒極反笑。
「收手?!婉兒,你可知道,為了今日,我籌謀了整整十年,現在你卻讓我收手?!」
「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極盡瘋癲之態,委屈夾雜着憤怒自心底噴發欲出,最終匯聚成了這綿長的大笑。
此時此刻,蕭長陵的身上只覺有一股如冰河之中的寒氣似銳箭般直刺而來,仿佛快要湮沒了他全身的血氣;謝婉心望着處於癲狂狀態的他,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曾經的謝婉心,是陳郡謝氏驕傲的謝四小姐,是享譽帝都的嬌艷之花,秀外慧中,冰清玉潔,如今居然要靠這種方式安撫住那個男人蠢蠢而動的殺心。
謝婉心柳眉深鎖。
「這裏是盛京,不是江湖,你這一劍下去將會鑄成大錯!你難道忍心看着天下的萬民因為你的偏執而無辜喪命嗎?!你難道要看到天下大亂嗎?!」
天下大亂?這怎麼跟母后當初的話一模一樣,蕭長陵不屑地想着,他們每個人都企圖用這四個字禁錮自己,自己被這四個字足足禁錮了十年。所以今日,他不能動搖,哪怕血流成河,他也要裹挾着殺意孤獨地走下去。
臨湖台上一片寂靜,清漫的月光,從盛京夜幕蒼穹破開的縫隙中傾瀉下來,照耀在蕭長陵挺拔的身體上;他的面色平靜,唇角忽然泛起了一絲冷笑,緩緩向前踏出一步,依舊平穩地舉着他的劍,未有一絲動搖,他也不能動搖。
「天下大亂?!大亂方能大治,再說我蕭長陵哪次出征,不是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你以為我真的會在乎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謝婉心明白了,看來蕭長陵今天心意已決,執意要用這種血腥的方式,甚至不惜背負千秋的罵名,背負弒君國賊的誅伐,也要登上皇位;這一刻,她的心頭被絕望覆蓋。
「你幾時變得如此殘忍?」
聽到「殘忍」二字,蕭長陵眼角浮漾而起的殺意,愈來愈濃烈,他望着自己心愛女人的目光,平靜而冷漠,決絕而堅毅,許久才淡淡說道。
「殘忍?恐怕是我太仁慈,才造成了大周如今萬分危急的局面,剛才已經死了二百七十三人,加上他總共才死二百七十四個人,死這麼點兒人,就完成了皇權回歸,這是何等的慈悲,何等的功德!婉兒,你怎麼能說我殘忍呢!」
站在幽靜而空曠的臨湖台上,蕭長陵執劍而立,沉默許久,他的頭髮今天被梳理得極為整齊,用一條潔白色的絲帶隨意地系在腦後,雖未披甲,雖未策馬,卻依然顯得格外瀟灑不羈。
蕭長陵涼薄的言語,徹底擊垮了謝婉心最後僅留的幻想,她木然看着一身白衣的蕭長陵,堅定地說道。
「看來無論我今天說什麼,你都執意要這麼做,好,我攔不住你。既然如此,那你就從我開始吧,」
蕭長陵心頭微慟。
「你說什麼?」
「你不是決意要登上皇位嗎?!那你就殺了我吧,殺了我,用我的血去染紅你稱帝的大典,就當我謝婉心當初瞎了眼。」謝婉心冷冷一笑。
字字句句,皆是誅心之論。
甫聞婉兒此言,蕭長陵先是覺得胸口無比沉悶,仿佛被什麼東西給堵着,但透過那輪即將圓滿的紅月,他仿佛又看見了他的人民,從晉陽到京師的一路上,扶老攜幼,站立於為鮮血滋榮的土地;他看見了他的人民,千秋萬世,輪迴轉生,站立於為鮮血摧殘的土地;他看見了他的人民,別無選擇,永不得解放的站立於為鮮血玷污的土地。這是他們的無間地獄,他們當如何求解脫,獲新生。他們的面目閃爍無定,不斷變換,永恆不變的,是同樣一雙雙望向他的盈盈的淚眼。
蕭長陵緩緩低下頭。
「婉兒,我做的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啊。」
「你殺了這麼多的人,還說是為了我。」謝婉心淚盈於睫,看向蕭長陵的眼神,好像正在凝視一頭野獸般恐怖。
未曾料到,蕭長陵於冷笑聲中,一行濁淚亦沿着那張冰冷的面容垂下,從而改變了走向。
「你以為我願意殺人嗎?你以為我喜歡殺人嗎?是!我就是要做皇帝,這個皇位原本就是我的,父皇當初本就是要傳位於我,是他搶了我的皇位,當年,他趁我遠征之際,逼着你和他成了親,今日我拿回的是本該屬於我的東西,難道不應該嗎!我到要看看,我若為帝,誰能攔得住我!」
只見,蕭長陵閉目,轉而復又睜開,溫柔地望向那個他深愛的女子,聲音漸漸變得溫沉許多。
「婉兒,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終有一日,我會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你。今天我便是要兌現我的承諾。等我真的當上了皇帝,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大周的天下作為聘禮,奉送給你,我要讓你做我的皇后,我要讓你受天下子民的膜拜,母儀天下,統率六宮,他能給你的我一樣也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二郎的聘禮,是不是太重了。」謝婉心花容失色,她顯然是被蕭長陵的一席話給震驚到了。
蕭長陵微笑說道。
「為你不重。」
謝婉心驀然,眼中盛滿驚訝,赫然發現自己太過專注於冥想,竟忘卻了一直站在對面的他。
「可二郎有沒有想過,你說的這江山社稷,是萬千將士的血肉,是億萬百姓的疾苦,你覺得這樣的聘禮是婉兒想要的嗎?」
忽然,蕭長陵的呼吸微窒,澄淨的目光,宛如溫煦秋陽,一臉寵溺地注視着他的婉兒,低沉說道。
「那你想要什麼?」
「婉兒想要二郎遠離皇位。」謝婉心看着他清澄明亮的烏眸,安心的感覺銳利地划過心窩,讓她感到心痛。
這一次,蕭長陵的目光,驟而化作了一抹寒意,盡數掃滅了先前的溫柔,冷冷地盯着謝婉心的面容。
「謝婉心,你憑什麼跟孤談條件,仗着孤心裏牽掛你,就可以肆無忌憚踐踏孤對你的愛嗎!」
「二郎,你曾經說過,只要是為了我,你什麼都甘願去做,那我今日要你為了我遠離皇位,你,願意嗎?」謝婉心深知,自己的這句話深深傷害了這個為自己痴情半生的男子,但她還是說出了口。
少頃,無限的悲愴,湧上了這位當世梟雄的心頭,孤獨,寂寞,無助,瞬間籠罩在了蕭長陵的全身上下;他執劍的手臂,終於緩緩放下,只聽「咣當」一聲,蕭長陵的劍,頹然地墜落下去,而他自己只覺手腳僵硬,茫然若失。
他深情地望着婉兒。
「婉兒,其實,只有你知道,蕭長陵空空如也。罷了,今日我只最後問你一句,婉兒,在你的心中,可曾真的對我有過情意?」
此刻,謝婉心柔情似水的眸中,早已噙滿了氤氳的淚水,她的聲音哽咽,仿佛遭到傷害的人是她。
「婉兒心中對你的情永遠永遠都在心裏。」
說完,謝婉心忽然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黯淡,旋即她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她昏沉沉地暈厥過去。
「婉兒」
「杳杳」
兩個世間不世出的男人,同時上前扶住了她,而謝婉心此時早已昏迷不醒,場間一時變得混亂。
「傳御醫,給朕傳御醫——」
「靖北軍歸營!散!」
明亮的圓月,溫柔地照耀着寬闊的臨湖台,這是兩位男子此生為了同一個女人所發出的最為暴烈的嘶吼。
月夜終歸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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