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平臉色變差,老李就像戰爭里終於抓到敵方將領的弱點,立刻咬住不放,繼續在他傷口上撒鹽。
「給你取個外號就成俗人啦?」
「呵呵,一準一準,徐一準,這外號也不是起的無憑無據。」
「你天天吹噓自己算盡天地,可實際上呢?昨兒我可是聽說了,你給村頭你王嬸兒家算命,說他兒子今年走大運,年底之前,一定會到渭水城裏尋一個給人送信的好差事,結果呢?」
「結果昨兒晚上,你王嬸兒家的兒子就因為出門玩雪被摔斷了右腿。」
「呵呵,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距離年底就只差三十天了,還想讓他去送信?」
「別說送信,下床都難哦。」
徐平的臉色更差了。
「你這小子,打小就信這種東西,但老天爺才能看到的東西,你一個凡人怎麼算的清楚呢?不過啊,你七歲那邊,瞎貓碰上死耗子,竟然也讓你算對了一次。只不過那一次」
說到這,老李突然閉上嘴巴,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果然,徐平聽到這番話,臉色僵住,隨即低下頭,臉上掛出悲傷和負責的神色。
「唉,算了算了,你不說,我也不問,我該回家給孫子做飯咯。」老李頭找個理由轉身離去。
算卦攤,只剩下孤零零的中年男子坐在那裏,十分落寞。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左右。
就在徐平認為自己今天又是顆粒無收之際,突然有一位身穿紅色長襖的男人朝他走來。
這身穿紅色長襖的男人,和徐平長相竟有些相似,只不過年齡應該小了幾歲。
「哥。」男子來到徐平的卦攤旁邊,笑着打了聲招呼。
徐平一臉不屑,語氣嘲諷道:「呦,這位水利官大人,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自小無親無故的,可沒您這樣尊貴的弟弟。」
長襖男子愣了下,苦笑着掏出一錠銀子,足足十兩,擺在卦桌上。
看到銀子,徐平眼睛冒光。
「這樣呢,還認不認我這弟弟了?」男子問。
「呵呵,大人是官,老話常說啊,民不與官斗,所以大人說啥就是啥,您說您是我弟弟,行,就算您說您是我親爹,也行。」徐平伸手一抹,就把銀子收入袖中。
動作乾淨利落,嫻熟。
男子啞然失笑,卻也渾不在意,拂袖而坐,笑道:「哥,這些年苦了你,早年顛簸流離,中年歸來,卻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營生。」
「前些日子我曾和總督大人見過一面,想給你在渭水城某個好差事,不說權利多大,俸祿多高,但能讓你讀了二十載的聖賢書有發揮餘地,也算不枉你多年來的挑燈夜讀。」
「可奈何啊,總督大人只是表面上應承我,這些天過去了,卻終不再提。唉,也怪我人輕言微,若我能再往上走一步」
話說到這,徐平突然揮手,打斷他,冷眼說道:「徐安,你真當你是哪根蔥了?」
「你自己朝不保夕的,還想着給我謀差事?」
「我勸你死了這條心,我這一輩子自由散漫慣了,你若真讓我去城裏當差,且不說會誤了你一份好心,當不久,我自己就要撂挑子,繼續當我的閒雲野鶴。」
「所以,你還是操好自己的心吧,我這裏,你不用管。」
頓了頓,徐平冷笑道:「再者說,你真當我和你一樣,喜歡去給納蘭德當狗?我可不想天天晚上睡覺做噩夢,被人戳脊梁骨。」
名叫徐安的男子愣住,隨即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徐平撇嘴,「老子當初也是瞎了眼,放着親爹親娘不救,卻偏偏救了你這個白眼狼。」
徐安臉色再次一愣,隨即苦笑更濃。
徐平,徐安,聽着名字就有所關聯。
他們是一對親兄弟,當年父母給他們取名時,便把尾字想到,一個叫平,一個叫安,寓意平平安安。
徐平算了一輩子的命,就像村里人給他取的外號一樣,也只算對了一卦而已。
一準,一準,只有一卦算的准。
三十年前,德瑪世界北極發生一場重大水災,毫無徵兆,但卻唯獨被一位年金七歲的孩童提前得知。
那位孩童,便是自小研究卦象的徐平。
那天,他拿着自己算卦用的三枚銅錢算來算起,最終算出水災之徵兆,大哭着喊出來,然而整個渭水村卻無人相信,就連他當時還活着的父母都只當小孩子胡說八道,童言無忌。
卻不曾想,那場水災如約而至。
提前算出卦象的徐平堅信自己,父母不信我,村里人不信我,那我就自己提前做好準備。
那天,他提前找來木筏,並且還把家裏儲存用來過年的食物全都搬到木筏上,等待水災來臨。
果不其然,大水如約而至。
徐平帶着父母和年僅三歲的弟弟逃生。
「孩子啊,是我們錯怪了你,真沒想到,你竟然真的算準了。」
「沒錯,我們親愛的徐平,只可惜,這條小木筏只能承載兩個人,這上面的食物,也只夠你們兩個孩子食用。」
「孩子啊,媽媽並非是要放棄你們,只是你們看啊,現在水位即將淹沒木筏,如果我們不跳下去的話,你們兄弟倆,包括我和你爸爸,都要死在這裏。」
「孩子,死全家,和死父母,這個選擇題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那天,徐平的父母跳入冰冷的大水中。
也是那天,徐平再也沒有父母,只能抱着哭嚎不止的弟弟,一直等到渭水城來救援,才得以活命。
思緒回到現在。
徐平語氣淡然的說道:「徐安,你喜歡當水利官,我不管,畢竟當年自從你經歷了水災之後,就對水災痛恨之際,長大後發誓要讓要渭水村再也不用經受水災之苦」
「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你卻投身於納蘭德麾下,去給納蘭德當狗,這點,我永遠都理解不了。」
「所以你走吧,以後也不用再來找我了,就當我們不是兄弟,你當你的官,我繼續當我的算命先生。」
徐安臉色複雜,從座椅起身,淡淡道:「可是,我今天來找你,便是為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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