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不喜歡被「特殊對待」,哪怕張媽只是一個老媽子,而對比方是她的小主人也不例外。
但是張媽畢竟是謝府的下人,謝子安無論如何也是她的主人家。所以不管內心如何,至少從外表看來,她也不可能表現得太過喜形於色。
但是蘇青鸞仍然能看得出來,張媽對於她呈上去那一罐的果子醬很是受用——證據就是張媽雖然對果子醬本身不置可否,但卻收下了那小瓷罐子。
收下了便好,蘇青鸞心中想着,畢竟張媽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不至於像是沒見過禮物的小孩子一般迫不及待地就拆包裝。
「蘇娘子如此多禮,這份心思老婆子我且收下了。」張媽眉宇間微蹙的皺紋放鬆了些許,隨即抬眼看向蘇青鸞,「老婆子有幸嘗過『四時』里的『夏韻』,的確清甜甘美,回味悠長。不知蘇娘子這一罐子是哪一味?」
蘇青鸞笑着搖搖頭:「皆非。我說了,只是為了拜見長輩才特製的。」
張媽這時候才知道所謂的「特製」到底真正指的是什麼意思——不是為她單獨製作一份果子醬,而是因為這次來,特意又製作了一份新的口味。
這兩種情況背後所代表的意思可是完全不同的。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專利法案」可以保護特有的食譜或者口味不受到「模仿」。只要是舌頭敏銳的老饕,長年累月的嘗試之下,就算再怎麼高妙精緻的烹飪方式或者調製秘方,總會能分析個七七八八。
即便不能完全取而代之,只要味道相近,總有買賬的。
正因為如此,但凡以吃食為根基的鋪面,除卻那些有着獨到手藝的老師傅,若想要守得住自己的固定客源,那定然少不了要定期推陳出新。
更何況果子醬這玩意本身製作的方式並沒有那麼高深,即便是那些稀罕的食材做出的珍貴果醬,到底最後還是要看味道。
也正因為這樣,蘇青鸞若是能在這短短几日之內能夠研製出味道新穎又足夠美味的果子醬,那麼也就是能夠保證今後能夠隨時隨地研製出新口味。
這麼想着,張媽心中微微一嘆:這樣本身有能力又絕對不愁找不到銷路的人,看來想要讓對方老老實實把方子交出來愈發不容易了。
更何況按照目前的情況看,恐怕更多的「配方」還沒有研製出來呢。
這麼想着,張媽卻開口道:「蘇娘子是心思巧妙的人,我老婆子姑且倚老賣老,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這果子醬定然造價不菲,不太可能在這窮鄉僻壤打開銷路,然而想要銷售到都城,也是挺難的。」
原本張媽這麼說,是已經做好了被蘇青鸞反駁的準備的,畢竟在張媽看來,都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錢的貴人。貴人不缺吃穿,不用為生計發愁,那麼能碰到心儀的吃穿用度都是十分難的。
為了這一份「心儀」,他們向來是不惜花大價錢的。
張媽身為謝家老太太身邊的人,也知道這位自小養尊處優的女主人在吃食上面有多麼挑剔。
所以既然蘇青鸞的果子醬能討得謝老太太的歡心,自然也不缺對此心儀的富貴閒人。
但是即便如此,一個毫無根基的農女,若是想要從這窮鄉僻壤,隻身去都城把這果子醬的生意做大,甚至在都城的各色店鋪中有一席之地,站穩腳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退一萬步來講,如果他們謝府真的想要這個小丫頭遭受一些「困難」,絕對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而且對方即便覺察,也是有苦說不出的。
沒想到,蘇青鸞並沒有對張媽這句話產生任何的不滿,反而順着張媽的話就接下去了:
「張媽您不愧是年長者,看問題就是比我們這些小年輕全面,我尋思着也是這個理兒。在這兒大家都是苦哈哈的老百姓,哪裏有閒錢去買這甜嘴巴的玩意兒啊,平時有兩個銅板買一塊飴糖就不錯了!至於那都城的富貴大人們,估計也不是特別稀罕我這小玩意。」
張媽聽着滿臉的不可思議:她不過是想要在談生意之前先找個由頭壓一壓對方的風頭,防止對方漫天要價太過得意,怎麼一個不注意,對方反而順着自己的話頭順下去了?
這個和她之前設想的不一樣啊!
張媽畢竟是被謝老太太囑咐定要把那果醬方子要過來的,因此也不能一味聽着蘇青鸞發表長篇大論的「自謙之語」,不然若是等到她把果子醬貶損得太過,張媽還怎麼開口名正言順同她談方子的收購——謝府又不是什麼收破爛貨的。
於是她抽抽嘴角連忙道:「蘇娘子切不可妄自菲薄,既然能得到我們老太太的青睞,就說明蘇娘子手藝了得。」
蘇青鸞搖搖頭:「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事實——不是每個人都能吃得起我這果子醬的。」
張媽有些好奇:「如此說來,這果子醬若是放在外面售賣,聽小娘子的言下之意,怕是要售價不菲?」
蘇青鸞點點頭,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兩銀?」張媽問道,隨即心想:到底是窮鄉僻壤,不管是不是真的做出了好東西,也賣不上價格。
這種受到追捧的甜食,在都城哪怕賣到三五兩銀子一份,也是有客人常年排隊購買的。既然這小丫頭只開價一兩,不如
張媽這邊心中浮現各種心思,那邊蘇青鸞卻又說話了:「一兩倒是一兩,不過並非一兩銀。」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伸手比劃的那根手指並沒有收回去。
張媽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說,一兩金?!」說道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的聲音情不自禁地放輕了不少,仿佛是害怕嚇到誰一樣。
蘇青鸞笑眯眯地點點頭:「正是如此。」
伴隨着她的微微頷首,張媽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蘇娘子,你這沒有拿老婆子我尋開心?」
蘇青鸞微微一笑:「張媽,我看上去像是那樣不知深淺的人麼?」
張媽原本想要否定,可是想到蘇青鸞開出那離譜的價格,又覺得說不準。但是也許這之中有什麼誤會呢?
張媽不確定地想着,確認道:「蘇娘子所說的『一兩金』只是如『四時』一般一套是四瓶還是」
蘇青鸞用一種略奇怪的眼神看向張媽:「自然是其中一罐,若要得一套,還要加錢呢。」
「多買不減免,還反要加錢,是何道理?」
蘇青鸞看着張媽不解的眼神,解釋道:「就如同我們購買頭面飾品,或是收集什麼藏品,雖然每一樣都別具特色,但是能擁有完整的一套,那又是別樣的感覺了。」蘇青鸞解釋道。
仿佛是看穿了張媽不太相信,蘇青鸞安慰道:「若是真的能讓蘇記的果子醬受到貴人們的喜愛,小女子自然有法子讓貴人們樂意掏腰包花更多的銀錢買一整套。」
很多現代都用爛了的方式——限定禮盒、隨機盲盒都是這個原理。只要她能夠維持果子醬獨特的口感,並且不定期推陳出新,蘇青鸞有信心,為了追捧這果子醬的「獨特性」,那些富貴閒人不會不捨得掏腰包。
當然,這話她沒有現在就講出來——畢竟蘇青鸞雖然有心把謝家當做合作對象,可也不能把主動權掌握在對方手裏不是麼?
見張媽一臉被自己的話震驚的手足無措的樣子,蘇青鸞見好就收道:「今天天色不早,張媽不妨先試試這新一款的果子醬如何,若有意,不妨我們改天再見。」
張媽聽蘇青鸞這麼一說,明白她手中這一罐的果子醬怕是有什麼巧思在裏面。正巧,張媽也還是要考察一下,蘇青鸞那「一兩金」的要價到底是深思熟慮還是漫天要價,於是立刻起身送客。
回程的時候,張媽已經沒有對蘇青鸞不放在眼中的輕視態度,因此還是懇求謝子安派了馬車送她回家。
一路上,蘇青鸞也在暗自梳理方才發生的事情。
其實張媽最後的疑慮是有一部分正確的——蘇青鸞的確是漫天要價。不過,卻並非毫無思考。
正所謂「漫天要價,落地還錢」,蘇青鸞既然打定主意把謝府作為她在都城站穩腳跟的合作對象,自然首先需要取得對方的認可。
這種「認可」除卻果子醬本身的口味之外,「品牌身價」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之一。
就比如你想要自創一個品牌,若是想要給品牌拉贊助,只說品牌的質量如何高,品控如何嚴是不行的——這只是根基。
但是如果想要一開始就把品牌定位為「奢侈品」,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還要學位為品牌「造勢」。那麼產品的「身價」就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之一。
所以蘇青鸞雖然開出了一瓶果子醬一兩金的「天價」,不過卻也不是沒有還價的餘地——在她看來,心裏的預估價位就是每瓶果子醬約莫五兩銀子,按照之前那些手工成本的扣除,也能取得每瓶三兩的純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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