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冬日午後,陽光從窗外照進室內,曬地整屋都暖洋洋的。
陳川的聲音,在這片明媚中,顯得清冷而平和。
「我每次看到因為救人,從而自己失去生命的新聞,都不是太舒服。是,可能那個救人者,受到了廣泛的稱讚和表揚,但新聞里從來都沒有告訴你,失去愛人,失去兒女的父母,他們後來的人生,怎麼樣了。」
「因為很痛苦,非常非常地痛苦。」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怎麼活?再多人的稱頌,也抵消不了失去的痛。更何況,那種稱頌,還只是一時的,甚至還比不過那些所謂網紅的效應長。所以沈溪,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若是出了事,我怎麼辦?」
她的心,顫抖起來,回答不出來。
「我不是說,不讓你幫助別人。你的性格就是那樣,看不了弱小受苦。我只希望,你能明白,幫別人的前提,是不能陷自己於危險之中。比如那天那個小孩,若是你救了他,自己被撞,你覺得這樣是值得的嗎?」
「我……」
「用來財和你去換他,你真的願意換?」
她當然不願意!!她怎麼可能願意?她又不是聖母。
「你說,那些為了救人而犧牲自己的人,他們事先有想過,自己會失去生命嗎?」
這個問題,難倒沈溪了。
有時人性啊,真的很難說。如果預知了後果,還會有多少人會奮不顧身?
「你說如果多年後,他們知道,因為他們的離去,他們的家人永遠都活在痛苦之中,而被他們所救的人,時間一久,再大的恩情也消散了,他們會不會後悔?」
陳川真的是個很犀利的人,他問的問題,永遠那麼一針見血,直指人心。
沒人能回答,也沒人敢回答。
「當然,我不否認,確實有很多天生有大愛的人,願意犧牲自己,可他死了一了百了,他的家人怎麼辦?他們願意嗎?」
「他的英勇,是用家人的痛苦來換的,某種程度來說,是慷他人之慨。」
陳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繼續往下說:「我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別人的苦難對我來說,一文不值,我只關心自己想關心的人,沒有那麼多的感情和無私去幫助別人。」陳川冷冷一笑:「可怎麼辦呢?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冷血無情。」
陳川一直覺得,各掃門前雪,是種很舒適的要求。
每個人安安分分,管好自己,就是對這個社會最大的貢獻。
至於除暴安良,救人於水火,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是種很有效率的決定。
就像普通人衝進火場救人,初心是好的,但最終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人沒救出來,消防員還得搭人力物力去救他。
所以,在陳川看來,不給別人添亂,就是最大的善意。
這個社會,每個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意外和不安定。
「一如那天,如果那個孩子出事,有責任的是他的父親,是那兩個司機,而不是你。沈溪,你不必把別人的命運強扛起來。」
「身手好不代表你就有這樣的義務。」
「我以前跟你說過,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做自己還得加個大前提,不能傷害你自己。」
「你已經結了婚,你不再只是你自己,你有丈夫,你還有孩子,你面臨危險時,得為我們想一想,不是嗎?」
「若是只想一往無前,毫無羈絆,那何必結婚?」
沈溪的眼睛,酸得快要睜不開了。
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讓她的心又痛又酸,她全都無言以對。
一種陌生的感覺,從眼底涌了上來。
沈溪是個秉性很堅強的人,從小到大,再難過再辛苦,她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可以流汗流血,但絕不會流淚。
她甚至沒有過傷心哭泣時候,可今天,她有點……要失控。
陳川沒有低頭看她,怕看了,自己會……心軟。有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可以懲強扶弱,也可以幫助別人,但都不能讓自己陷入危險,哪怕是一點點,都不可以。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如果,你做不到。」他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開口:「我想我要重新考慮我們這段關係。」
「我不要!」她緊緊地抱着他,打死都不肯放開的那種,眼淚如泉水般涌了出來,最初只是默默地流,但……哭着哭着,憋不住了,沈溪嚎啕大哭起來。
「陳川,你是……你是想跟我……跟我……分手嗎?」她一邊哭,一邊問他。
不等他回答,她拼命地搖頭:「我不要!不要!」
「你怎麼這麼狠心?這麼不講道理?我只是做錯了一件事而已,我又不是不會改,你就說要分手,你怎麼可以?」
一個從不哭的人,一旦哭起來,那真是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撕心裂肺,一邊哭還一邊死命地摟着他,生怕他拉開她的手。
「我答應你嘛,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以後,以後會保護好自己,不再逞強,不再衝動,你別離開我……」
陳川嘆了口氣,很深很長,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髮:「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你分手了?」
她哭到哽咽起來,「你剛剛……明明說……說……」
「我只是說重新考慮我們的關係,又沒說要分手。」她哭得,他的心肝都被扯着,一抽一抽地疼。
太疼了。
這到底是在懲罰誰?
算了,算了,他認輸。
「好了,當我沒說,我道歉,好不好?別哭了。」
他不道歉還好,他一道歉,她本來能把人耳膜給震穿的哭聲,立馬又更大了幾分。
此時的沈溪,哭地像個孩子。
嗯,應該說,孩子時期的沈溪,都沒這樣哭過。
就……好委屈,又好幸福,那種又滿又酸又甜又澀的感覺,無法形容,但……足夠深刻,足夠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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