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陳望合上了手中的文書。
現在的局勢和歷史上的局勢雖然很多地方大不相同,但是很多地方卻是又殊途同歸。
南國的局勢已是即將走到極為重要的轉折點。
站在的一旁的胡知義眼神疑惑,他不知道陳望為什麼在看到從湖廣傳來的書信後,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是南方出現了什麼變故?」
陳望點了點案桌上的書信,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自己看吧。」
胡知義走了過去,展開了那封被陳望合上的書信,只是看到第一行字,神色不由也是凝重了起來。
四川劇變,猛如虎兵敗黃陵城。
參將劉士傑、游擊郭開力戰而亡,猛如虎的兒子猛先捷與侄兒猛忠陷入重圍戰死沙場。
一眾親衛拼死護衛着猛如虎,最終殺透了重圍。
只是代價是,原先跟隨着猛如虎南下的八百固原精騎,在此一役後僅剩下不到三百人,而且是人皆帶傷,餘下皆是折在了黃陵一戰之中。
張獻忠再次跳出包圍圈,正往湖廣疾馳而去。
胡知義神色越發的凝重,這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南國大部分的軍隊,都已經是被楊嗣昌徵召,朝廷的兵馬現在都在四川境內平叛。
在夔州府和湖廣省內,根本就沒有多少可以調動的兵馬。
一旦張獻忠竄入湖廣,造成的破壞必然不可估量。
「張獻忠竟然重新返回了湖廣。」
胡知義眉頭緊蹙,神情凝重。
鄖陽、漢中,這兩府可是他們的基本盤。
張獻忠從夔州府突入湖廣,往北可直入鄖陽,通過鄖陽府便可以進入漢中府內。
漢中府經營日久,是他們起家的地方。
而鄖陽府到現在有大半已經是他們的勢力掌控範圍。
「鄖陽府那邊,駐防的兵馬只有兩千人,就算是算上社兵一共也不過六千兵馬。」
胡知義將書信重新放回了案桌之上,皺眉道。
胡知義口中的社兵,自然是不是如今開封城內的社兵,他口中的社兵是鄖陽山區的社兵。
如今的鄖陽府,差不多也都在陳望的掌控之下。
藉助着進剿的名義,鄖陽府內許多的田地,還有礦山都被陳望找尋各種的理由,用他人的名義攬下,但實際上卻是自己直接掌控。
通過貿易還有手中的軍兵,鄖陽衛也已經被拉下下了水,鄖陽衛的指揮使康瑞武已經和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雖然陳望並沒有將圖謀告訴給康瑞武,但是這並不重要。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康瑞武就和當初沔縣守御千戶所的千戶關啟林一樣再也無法回頭。
而作為鄖陽巡撫的王鰲永又是個平庸的官員,他的考評期限馬上就要到了。
只求境內安穩,其他的事情幾乎全然不管。
陳望趁機漁利,藉助了從王鰲永手中取來的輿圖,還有手中的軍權,幾乎和壟斷了和山民的貿易。
周遭的山民也逐漸被他們納為統治的範疇,數十處山民的聚集地在他們的牽線之下結成了社。
之後在監察所的牽頭之下,徵收各處的山民入伍,徵召了共計四千的山民,發放武器作為社下聯防的社兵。
這些社兵訓練的辦法都是用的漢中軍的訓練辦法,不過受限於伙食的問題,強度要低一些,武備也只有最基礎的長槍,至於甲冑則是半領都沒有。
陳望如今麾下的兵甲並不多
,連自己麾下的兵馬都沒有能夠徹底武裝,哪裏還有多餘的盔甲去武裝這些二三線的部隊。
「張獻忠的麾下雖然只剩下了六千餘人,但是比起當初在鄖陽的時候幾萬人更強,張獻忠如今麾下六千餘人都是騎兵,一人雙馬乃至三馬,都是歷戰的精銳。」
「興安只有杜武剛的三千多名衛軍。」
「光靠我們在鄖陽和漢中兵馬,守城能夠擋住張獻忠麾下的精兵強將,但是城外的田地建築就」
胡知義沒有說完,但是陳望自然是明白胡知義的意思。
在鄖陽府內,他們沒有大興土木,但是如今的漢中府內,卻是修建了大量的水利工程和設施,而且因為此前在洛陽繳獲的錢糧運回後,又上馬了不少的大型工程。
從攔河的大壩,取水的水井,灌溉的水車等等,這些都是無法搬遷入城的,一旦張獻忠進入漢中府內,造成的破壞是不可承受之重。
「張獻忠,不會往鄖陽走,更沒有膽量去漢中府內。」
陳望按住了案桌上的書信,他很清楚張獻忠的計劃,胡知義的擔憂並不會實現。
張獻忠如今的情況決計不敢走鄖陽,自然就更談不上入漢中了。
鄖陽並非是什麼好地方,當初張獻忠之所以投降,就是因為兩頭都被堵住,只能竄入山區苟延殘喘,最後無奈投降。
胡知義站在陳望的身側,關心則亂,他也是擔憂基業受損,在判斷上發生了失誤。
在經過了陳望的提點之後,胡知義很快便意識到了張獻忠的真實目的。
「張獻忠這是準備進入湖廣的中部,往江西走,找革左五營會和?」
陳望微微頷首,胡知義如今在戰略上的眼光確實是已經達到了合格的水平,在磨礪一番後,足夠作為主將鎮守一方。
「對,但是又不全對。」
胡知義沒有猜出張獻忠的全部想法很正常。
因為從正常來說,往江西走會和革左五營,這才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但是領兵的人卻是張獻忠。
賀人龍被稱作為瘋子。
但是陳望覺得,賀人龍和張獻忠比起來,瘋病無疑是要輕得多。
張獻忠是一個真正的瘋子,而且還是一個無比的自大的瘋子。
「不回陝西、又不去江西,那張獻忠又能去什麼地方?」
胡知義的眼神先是疑惑,而後則是遲疑,最後則是慢慢的演變成了震驚。
因為他想到了一件極為瘋狂的事情
夜色如墨,襄陽城外一片漆黑。
偶爾響起的幾聲烏鴉鳴叫,讓原本就黑暗的背景更是帶上了一絲恐懼的意味。
伴隨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星星的火光從遠處飛移而來。
喧囂響動聲,驚起了林間無數的飛鳥。
烏鴉的鳴叫聲在原本寂靜的夜空之下顯得極為刺耳,似乎預示着什麼不祥的事情即將發生。
官道之上,一隊騎兵從遠方已是飛馳而來。
燃燒着火把在隨着戰馬的躍動互閃互明,馬背上的騎士一個個皆是陰沉着臉,眼眉之間煞氣流轉,讓人不由自主望而生畏。
此時已經是深夜子時,襄陽城中,萬籟俱寂,只有四方的城牆和城中的襄王府和大戶宅邸之中還亮着些許的燈火。
其餘的地方皆是一片漆黑,所有的人幾乎都已經是進入了夢鄉。
襄陽城外響起的馬蹄聲,自然是引起了守城軍將的注意,也使得一眾值守的兵丁全都是打起了精神。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城外那團正不斷靠近的火光,他的心神也都
隨着那團火光不斷的躍動。
守城的軍將雙眉緊蹙,從火光判斷,最多也就是二三十人的規模。
這點規模,自然不可能是什麼敵軍。
要是敵軍,怎麼會只派二三十人來。
二三十人能夠在這偌大的襄陽城,掀起什麼風浪?
這樣的事情,守城的軍將已經是遇到過幾次了。
守城的軍將心中已經是有了猜想,他感覺這團火光多半是前來傳達軍令的信使令騎手持的火把。
沒有等守城的軍將想的太多,城外的那團已經是離着他所鎮守的城牆越來越近。
「我等奉楊總督之令前來傳信,有軍符、令箭可證。」
襄陽的城牆之上每隔十數步的距離便立着一個立式火盆,熊熊的火焰也將襄陽城城牆四下照的幾乎亮如白晝。
襄陽城上,哪怕如今已是子時,但是仍舊有不少值守的軍兵在警戒着。
這一切自然是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從夷陵傳來的塘報。
張獻忠竟然逃出了四川,從四川的夔州府重新殺回了荊州府中,前不久已經抵達了當陽。
當陽距離襄陽只有三百餘里,因此如今襄陽城的城防才如此的嚴密。
「軍令緊急,但是我等也有職責所在,必須要查驗身份,還請將軍符、令箭一應身份物品放入籃中。」
守城的軍將藉助着火光將底下的一眾騎兵看的清清楚楚。
來者一共有二十八騎,這個數量對於傳令的騎兵來無疑是要多了些。
但是如今兵荒馬亂,各地流寇山匪眾多,傳令的騎兵多上一些也屬正常。
「自然省得。」
城下,為首的青年拱了拱手,說話頗為和氣。
「大家都是職責所在。」
「多謝體諒。」
守城的軍將笑了一笑,同樣抱拳回了一禮。
查驗軍符、令箭自然不是守城軍將檢查便行。
守城的軍將職權低微,勘驗軍符、令箭這樣重要的事情自然是需要高一級的官員來主持。
很快就在兩人的交談之間,作為兵備副使的張克儉也是登上了城頭。
張克儉在崇禎十二年擢湖廣僉事,監鄖襄諸軍,後來楊嗣昌南下督師之後,便一直作為楊嗣昌的左右手,因此才被留在襄陽。
張克儉登上城牆之後,守城的軍將連忙上前,將軍符、令箭一一呈遞上去。
張克儉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經是辨認出了真偽。
他在楊嗣昌的手下擔任監軍,軍符和令箭自然都是見過。
軍符和令箭做工精細,輕易不可仿製,而楊嗣昌的親筆字跡更是難以模仿。
所有的一切都證明着底下的這支令騎,確實是傳令而來的部隊。
「印信沒有問題,放他們進來,暫時安置在西城承天寺內。」
確定了印信無誤,張克儉便將安置的職責交給了守城的軍將。
如今張獻忠所部就在當陽,對於襄陽還是有着一定的威脅。
作為兵備副使張克儉,自然是不敢懈怠。
如今襄陽城中的防務全都壓在他一人的肩膀之上,職責可謂是重之又重。
城牆之上大風一陣接着一陣,連綿不絕,將城牆上的火盆吹得幾乎都要熄滅了。
張克儉的目光隨着躍動的火光一般不斷的閃動,到底是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山雨欲來風滿樓,如今一樁樁的全是壞事。
嘆息了一聲後,張克儉沒有再在城樓之上久待,重新返回了衙署之中。
張克儉並沒有注意到,那支剛剛入城的騎兵,領頭的
青年目光一直跟隨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張克儉回到衙署之後,處理完了楊嗣昌安排的軍務,寫完了所有的調兵的命令,而後因為過於困頓,趴在了桌面之上沉沉的睡去。
等到張克儉再度醒來之時,卻並非是因為城中的雞鳴聲。
堂外此時人影綽綽,腳步聲雜亂,似乎是許多的人正在跑動,房舍之外滿是喧鬧之聲。
「發生什麼事了?」
張克儉剛剛走出了堂內,幾名衙署中的官吏便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樣擁了上來。
而他們的下一句話,卻是猶如一聲驚雷乍響一般,讓張克儉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
「流寇進城了!」
張獻忠不是還在當陽,還在兩三百里之外,怎麼會有流寇出現在城中?!
「襄王符那邊出事了,黎游擊已經趕過去」
底下人的哭喊,讓張克儉昏昏沉沉,心膽巨寒,就在這時一聲巨大的爆響陡然升起。
張克儉急轉頭循聲望去,只見原本漆黑的夜空之下,就在襄王府的方向,一股火光已是沖天而起。
呼嘯的風中,是無數匯聚在一起喧譁聲還有哭喊聲。
襄陽城中,已經是徹底亂了套。
張克儉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大腦一片混沌。
等張克儉領着人走到街道上時,整個襄陽城卻早已經是陷入了混亂之中。
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哭喊聲,到處都是混亂的金戈交擊聲。
就在這時,一道火光也自西城的方向升騰而起,
「完了」
張克儉面色蒼白,只覺大腦一片空白。
到了此時,他如何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襄王城西城城牆之上
李定國身穿一身湛藍色的箭衣,手持染血利刃,在城牆之上閒庭信步。
就在他的腳下,一眾守城的明軍橫七豎八,早已經是趟了一地。
李定國舉目向着襄陽城的城外看去。
此時就在襄陽城的城西郊野,密密麻麻的火光連接在一起,匯聚成了一片又一片片耀目的火海。
那一片片的火海,此時正向着襄陽城所在的方向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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