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 第三百二十七章:風雪

    崇禎十二年,正月初二,黃昏。

    在戰火之下已經是化作一片丘墟的濼口鎮,再度恢復了些許的生機。

    一面面赤紅色的旌旗林立在濼口鎮的中央和四野,大隊大隊的明軍軍卒順着殘破的官道步入鎮中,開赴灘頭。

    早在兩漢之時,濼口就是濟水沿岸的重要碼頭,後來的歷朝歷代濼口作為濟水的渡口,都佔據着極其重要的位置。

    雖黃河河道幾經變幻,濟水也隨之相應的發生着改變。

    滄海桑田,歲月變遷,昔日的濟水之名甚至都已經消失。

    如今這一段濼口這一段的河水也改稱為了大清河。

    但是濼口的地位卻始終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仍然是重要的碼頭和渡口。

    明代之時,濼口的繁華也達到了頂峰。

    濟南、泰安、東昌、兗州等地所用的食鹽都由濼口轉運,木材、藥材、毛皮等貨物也在這裏集散。

    明崇禎六年刊印的《歷乘》中記載:

    「雒鎮,城西北二十里,商人貿易之處,膠萊分司駐焉。」

    「鵲山高峙,大清東流,樓船往來,亭閣飛甍,誠一巨鎮。」

    雒鎮就是濼口鎮,從這些典籍的描述便足可見濼口古鎮的繁榮。

    只不過,濼口鎮的繁華已經是過眼的雲煙,清軍過境,留下的只有焚毀的房屋,燒黑的廢墟,殘破的斷壁殘垣。

    哪怕是經過了數次的清掃,濼口鎮中仍然縈繞着淡淡的血氣味。

    正值隆冬時節,朔風凜冽,雪飄如絮,氣寒冷異常。

    那些被清軍所殺的鎮民,死去不過數日的時間,他們的屍體並沒有腐爛,因此空氣中並沒有多少腐敗的氣息。

    入鎮的明軍將鎮中死去的鎮民屍首都收攏了起來,安置在了濼口鎮的南郊。

    濼口鎮的南郊郊野之上,大量的軍兵正來來回回的搬運着死難者的屍體將其投入淺坑之鄭

    還有一部分的軍兵正不斷將木材和引火物投擲入內。

    戰爭之後多有大疫,就是因為有大量的人畜死去,屍體得不到妥善的安置,暴露在外進而引發的疫病。

    這個時代的人,都講究落葉歸根,入土為安。

    只是要埋葬掉這麼多人,光是挖掘出一個大坑都是極為耗費精力。

    大戰在即,能夠節省一點體力便是一點體力。

    所以孫傳庭下達的命令是集中焚燒死難者的屍體。

    孫傳庭身穿着將甲,頭戴着水磨明鐵盔,身穿着罩甲,外罩着一件裘衣,站在南郊新修的簡易望台之上,凝視着不久前剛挖出的淺坑。

    淺坑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男性的身上多有創傷,而女性身上基本都沒有多少的衣衫,身軀之上多有淤青,告訴着世人在她們的生前曾經遭受着怎樣的折磨和痛苦。

    孫傳庭緩緩閉上了眼神,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他不是真正的鐵血的心腸,哪怕這一路上他看過無數同樣的慘狀,但是他仍然做不到熟視無睹。

    跟隨着清軍的腳步一步一步而來,孫傳庭也開始能夠慢慢理解盧象升內心的所想。

    他原先對於盧象升堅持出戰,孤軍深入的埋怨,也在此刻徹底煙消雲散。

    盧象升這一路見到的情景,只怕遠比他更多,也更為淒涼。

    孫傳庭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的位置,悶得他難以喘息。

    隨着最後一具從廢墟之中被扒出來的屍體投入坑中,守衛在淺坑四周的軍卒也將手中引燃的火把丟入了淺坑之鄭

    淺坑的坑底也放有大量的引火物,焚燒完後,這個鎮所有的人都會徹底的被掩埋在地底的深處。

    隨着一支支火把投入淺坑之中,火勢也開始緩緩升騰而起。

    從西北刮來的寒風一刻不歇,向着東南河道的方向不斷的吹襲着。

    洶洶的火焰升騰而起,橘紅色的火光照耀在所有饒眼眸鄭

    子不能庇父,君無可保臣。

    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

    血紅的夕陽映照橘紅的火焰,北風吹拂如泣如訴,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陳望站在孫傳庭的旁側不遠,和賀人龍、曹變蛟兩人站在一起。

    他和眾饒一樣,都是沉默無言。

    以他如今的地位還沒有資格站在孫傳庭的身側。

    現如今站在孫傳庭身側,是作為援剿總兵官的曹文詔,還有作為援剿副總兵的祖寬。

    祖寬雖然跟着盧象升在幾年前調入了北地,但是援剿副總兵的職位還有沒有卸除,仍然兼理着。

    賀人龍雖然如今已經是延綏鎮的總兵,但是實際手中掌握的權柄,還有地位現在卻並不如祖寬。

    不過身份地位還是其次,祖寬之所以能夠站在孫傳庭的身側,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在祖寬的麾下有着五千餘名隸屬關寧兩鎮的騎軍。

    陳望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就在近前的祖寬,祖寬此時正背對着他,面向着孫傳庭所處的方位。

    他和祖寬並非是第一次在關內見面,之前在黑水峪時便已經是見過了一面。

    如果是按照原本的歷史進程,祖寬現在應該是仍在按兵不動,坐視濟南被圍攻。

    等到清軍攻破了濟南,大肆劫掠一通退出關內後,祖寬將會被崇禎下令去官免職,着人緝拿,而後以失陷藩封罪處死,以儆效尤。

    只不過現在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改變,祖寬這一次並沒有如同原本的進程那般按兵不動,而是聽了孫傳庭的調令,領兵南下和他們會和。

    從這一刻祖寬的命運便已是發生了轉變,這一次事變他可能仍舊會被處罰,但是多半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歷史上祖寬因為濟南陷落被斬,其實多少也有些冤枉。

    當時濟南城被五六萬清軍團團圍住,宣大軍敗北,劉宇亮在保寧府畏懼不前,高起潛龜縮在臨清不敢動彈。

    祖寬麾下兵馬不過數千,還多是騎軍,這樣的情況之下詔令卻要他孤軍去救濟南,這又如何能夠救得?

    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注視,祖寬微微偏頭向着身側看去,不過陳望已經是及時收回了目光。

    祖寬目光在陳望的身上一掠而過,淺坑的景象並沒有讓他的心中有多少的感念。

    他的心思並沒有放在那些死難者的身上,而是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轉頭也只是下意識的行為。

    祖寬重新轉頭看向孫傳庭,他上前了半步,想要向着孫傳庭勸諫。


    「督師……」

    但是沒有等到祖寬的話完,清冷的篳篥聲便已經是從南面響起,那是清軍移動的信號。

    包括祖寬在內,眾饒目光也都被吸引了過去。

    就在大清河的南岸,大量的清軍騎兵正從原野之上呼嘯而過,向着兩翼鋪展而去。

    中央地帶,大隊的清軍步甲伴隨着連綿起伏的篳篥聲正在營壘之中不斷的活動。

    陳望順着聲音向着東南面眺望而去。

    清軍在濼口鎮的東南方設營,他們並沒有進駐濼口鎮鄭

    或許是因為濼口鎮中有不少的屍體,擔心疫病的滋生,所以將營地設於濼口鎮的東南方向。

    清軍選定了濼口作為戰場,他們掌握着戰場的主動權。

    而明軍並沒有多少的選擇,他們只能夠遵從清軍的決定。

    這個時間,正是大清河的枯水期,而且因為氣候嚴寒的原因,此時也是冰期。

    大清河河面封凍,根本不需要架起浮橋,便可以直接過河,並非是什麼險。

    進駐濼口鎮之前,在濼口的郊野明軍和清軍並非是沒有任何的接觸,彼此之間的騎軍早已經是交鋒了十數陣。

    雙方互有傷亡,清軍騎軍不多,而且其中蒙古人居多,他們的目的也只是襲擾。

    依靠着人數上的優勢,明軍的騎兵佔據了一定的上風,將濼口鎮周邊的清軍騎兵全都驅趕到了大清河的南面。

    陳望也領着本部的騎兵和清軍的騎兵短暫的進行的交鋒,斬獲清軍首級十六級。

    曹變蛟所部的斬獲最多,斬獲清軍首級四十三級,甚至曹變蛟還突入清軍的騎陣,斬殺了一名蒙古正白旗的分得撥什庫,大振三軍士氣。

    祖寬也領兵出戰也有斬獲,不過相對於曹變蛟要遜色的多,只斬獲二十五級。

    一共八十四級,這樣的戰績放在遼東,潤色一下可以寫一個捷了,升官發財,各家都能賺的便宜。

    濼口鎮東南二十餘里便是濟南城所在的方位。

    站在望台之上可以看到就在東南方向的盡頭處,密密麻麻滿是清軍紮下的營地。

    盤踞在濟南周邊的清軍足有六萬之眾,被擄掠的百姓數以十萬計,同時還有大量被掠奪的糧草金銀等等輜重,因此清軍的營地空前的廣大。

    清軍的營地綿延環繞數匝,連營數十里,廣闊無比,一眼甚至望不到邊際。

    「東虜現在的調動不過是正常的移營調防,通告各營軍卒勿需驚慌,用飯過後各自歸營。」

    孫傳庭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目光放在遠處清軍營地之上,淡然道。

    「回營之後,你們再加派些人手守夜,東虜晚上的時候可能派人襲擾營地。」

    黃昏漸暮,夜晚即將到來,清軍不會在這個時刻發起進攻。

    孫傳庭神色如故,雙目微闔。

    東虜的變化,讓他原本不安的心緒定了很多。

    東虜並沒有主動來攻,派出的騎軍主要是以襲擾為主,基本不會死斗。

    如今更是隔河設營,擺出的是防守的姿態,而不是進攻。

    賈莊一戰,東虜到底是傷了元氣,不再如同初入關之時那般肆無忌怛。

    東虜的劣勢就在於人口太少,這一點被盧象升看的很透徹。

    東虜的人口太少,所以歷次入關,都會劫掠大量的百姓北歸,為的便是補充稀缺的人力。

    成化犁庭雖然已過許久,但是留下來的影響卻是長久的。

    東虜沒有辦法接受太過於沉重的傷亡。

    在外的夜不收最遠的遠趨數十里,清軍想要完成暗中完成迂迴包抄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孫傳庭一向謹慎,他這一次之所以敢離開德州,領孤軍馳援濟南自然也是做好了很多的準備。

    濼口鎮的西面三四十里左右便是齊河縣,齊河並沒有淪陷。

    清軍一路急行,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濟南之上,想要攻破濟南。

    因此沿途的州縣只要是城防稍嚴一些都沒有失陷。

    除去退往禹城之外,他們還有一個退路便是退至齊河。

    呼嘯的北風吹拂的越發的急切,南郊的火勢也再度為之一盛。

    孫傳庭一手按着腰間的寶劍,另外一手仍然扶着望台的欄杆,問道。

    「周邊地域探察的如何?」

    「各軍夜不收多已回營,匯總探報,駐紮於大清河南的東虜人數約在三萬五千人上下。」

    「除去大清河南岸以外,未曾發現其餘方位有東虜軍隊蹤跡。」

    站在一旁的曹文詔微微垂首,拱手向着孫傳庭稟報道。

    「探查發現,大清河南岸東虜營地之中所用旗號多以白色為主,其餘旗色混雜,出兵相對要少,此戰東虜的主力應當是奴酋多爾袞、多鐸麾下的兩白旗。」

    「兩白旗……」

    孫傳庭雙目微凝,東虜這一次南侵,兵分兩路,設兩名將軍。

    一是執掌兩紅旗的岳托,另外一人則是如今執掌着兩白旗的多爾袞。

    多爾袞這個名字,孫傳庭並不陌生,當初他在兵部借閱過了關於東虜的檔案,曾經看到過多爾袞的名字。

    這一路來,孫傳庭也經常能夠聽到多爾袞的名字。

    兩白旗是東虜南侵的主力,他們的到來並沒有讓孫傳庭感到疑惑。

    讓孫傳庭感到有些疑惑的是,為什麼清軍只來了三萬五千人。

    孫傳庭的目光從南岸的清軍之上緩緩略過,清軍的佈置讓他感覺有些疑惑,眼下的情報也根本不足以讓人知曉具體發生了什麼。

    三萬五千人這個人數雖然很多,但是對於眼下圍攻濟南的清軍倆卻並不算多。

    畢竟根據此前的探報匯總,濟南周邊匯聚的清軍起碼有六萬餘人。

    不過,這一切現在都並不重要。

    清軍無論是來三萬人,還是四萬人,亦或是五萬人,這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孫傳庭按着腰間的寶劍,轉身回頭。

    他的目光越過站立在望台上的一眾將校,最終落在了陳望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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