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那話只是因為討論不出結果異想天開了一句,說完就準備接着討論,沒想到大家都沒音了。【】
一抬頭,就瞧見王川華眼睛都亮了:「好像可以!」
徐磊直接說:「你瘋了吧,我就是說說玩,那得多大的場面?」
哪想到一向保守的鄔匯雍居然回答:「管理是個問題,但也不是不行。木藝廠那邊是老熟人,人少事情少,生產工藝也簡單,咱們廠出人盯着就行。」
「紅星裝配廠就是組裝,這不是什麼難事,還是立規矩盯緊了。」
「問題就在於光明機械廠。那邊攤子大,如果要把鍋爐生產完全放過去,需要從頭到尾擼一遍,花費的心思多。」
他這麼條分縷析地一說,仿佛挺難的事情都分解開了,變成了一件件可以執行的事兒,徐磊的思路跟着動起來,「全放那邊肯定事情多,但可以分開,咱們廠到時候集體搬遷過去,不就便於管理了。」
「這邊恰好木藝廠規模不夠,咱們兩個廠直接合併。到時候買個小轎車,讓廠長來回跑着看着,一切解決。」
許如意就發現,他們都看着自己,這法子廢廠長啊。
許如意都無語了,「錢呢?」
沒想到一直沉默的徐長海開口了:「算算也夠。咱們一共是2200萬美元,如今外匯留存下放到省,咱們也能有部分留存,大概是100美元分得1.4美元,那就是30.8萬美元。這部分可以購買國外設備,用來升級設備。如果不用的話,也可以跟其他兄弟單位進行兌換,那就值錢了。」
「剩下的,按着匯率來算,也有3687.64萬。外貿補貼咱們沾光,現在是一刀切,一律40%,那就是5162.696萬元。」
他這一算,燎原廠那可真是太有錢了。
王川華樂的不得了,怎麼聽怎麼振奮,喝着許為民端上來的茶水,滋溜一聲後,還說呢:「老徐,你能不能不算那些小數點,後面都幾位了。」
徐長海一臉嚴肅:「小數點後面?你還嫌棄?你知道這是萬為單位,那後面就是6960塊錢,廠長來咱們廠報道的時候,咱們廠賬面上一共兩千零三毛,你要不要算?」
王川華剛剛是真覺得,幹嘛那麼精細,但這會兒一聽,頓時就一個機靈,愣了一下才說:「哎呦,我現在才有種從雲彩里落到地上的感覺,咱們掙了這麼多啊。」
可不是,那些多少萬聽着就跟大家離得太遠了,這6960塊才是燎原廠能接觸到的日常。
這麼一比,才將他們到底幹了多麼厲害的事兒,落在了實地。
「廠長,我敬你一杯!」
外面,許為民炒了幾個菜,跟許吉祥端了上去,兩個孩子這會兒眼睛都亮亮的,許吉祥忍不住說:「哥,姐可太厲害了。他們都佩服姐。我也想當姐那樣的有本事的人!」
許為民狠狠地點頭:「我也要!」
倒是以茶代酒喝了一杯後,王川華就說
:「老徐,那到底咱夠不夠呢?」()
徐長海摸着自己的小鬍子,笑眯眯地說:&a;a;a;ldquo;還債一千萬,去除生產成本,人工成本,其實也夠了。&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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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王川華和徐磊他們都面露驚喜,連帶鄔匯雍和郭培生,都笑了起來。
「而且,咱們廠今年的工資獎金都多得很。「
王川華他們不懂這個,連忙問:「咱們都有規定的,哪裏能多發。「
「這你就不懂了,要是別的廠恐怕是不夠的,但咱們不一樣。」徐長海細細給大家講這中間的不同,「這利潤留存是根據企業的增長額留存,別的廠人家一直好,去年利潤兩萬塊,今年利潤4萬塊,那就從多的2萬裏面拿出來40%,用來發工資。」
「你們算算咱們比去年多了多少?」
徐磊的眼睛都瞪大了,那可太多了!就算擴大廠子,買設備,這都不可能全部全款的,現在都是貸款,那肯定也會剩下不少,那他們
徐長海直接說:「別想都發了,但是咱們可以蓋家屬樓,可以住樓了。」
這誰還受得了,他們廠的家屬區現在可都是60年代的小平房,道路狹窄,交通不便,年久失修,外加地勢低洼,住的環境可是太差了。
聽說其他縣市的廠子都開始蓋家屬樓了,誰不羨慕?可燎原廠效益不行,發工資都成問題,大家都不敢想!
現在,能蓋樓了!?
王川華直接咕咚咕咚喝了兩杯茶,才壓住了興奮,突然想起一件事,「老徐你到時候不會捨不得拿錢出來
吧。」
徐長海那個鄙視他啊,「我管得嚴是不讓你們亂花,那我又不是我的,改善大家居住環境,我為什麼不行。我說這個,是為了提醒你們,無論是要哪個廠子,一定要盯緊成本,工資可是利潤留存,成本高,咱們留的就少。」
一說這個,徐磊都笑了:「這還用你說,就算工資不漲,咱自己的家當也得看好了。」
至於許如意,她不重要,她發現了,這幾位喝茶都喝嗨了,用不到她這個廠長。反正都商量完了,也不用只喝茶,許如意就讓許為民買了兩瓶二鍋頭,讓大家好好樂一樂。
然後叮囑他倆,先去裏屋睡覺。
郭培生自然瞧見了,跟她說:「他們這也是壓得太久了,忍不住。要哪個廠子,還是你來決定,不用為難,穩紮穩打,你這麼年輕,不要急功近利。」
許如意跟郭培生沒什麼不能說的,「其實我也很心動。」
她直接將自己以後想做機床的事兒說了,雜誌樣刊已經到了好幾本,就在後面放着,許如意直接拿過來遞給了郭培生。
那邊幾個人喝着酒,郭培生在昏黃的燈光下慢慢地看着,熱鬧與靜謐仿佛兩個世界,但許如意並不擔心,也不覺得割裂,這就是燎原廠。
是她願意挽救而不願意倒閉分流後找個更大的廠子的地方。
郭培生不是粗粗地掠過,而是六本雜誌每一篇都看了,然後他抬起了頭,「我不是做技術的,但我知道
() 什麼叫做切中要害,遊刃有餘。」
「如意,你寫的這些文章,不比那篇解決鍋爐焊接漏點問題的文章差。我沒什麼能指導你的,但我想,這樣的基礎總比當初燎原廠的基礎好吧,你有想法,有能力,有信心,為什麼不試試?」
「咱們兩家都看看?」
許如意就笑了,「好。」
他們幾個喝到了晚上十點,就一起結伴回去了,饒是都喝醉了,第二天一大早,還是精神奕奕地出現在了辦公室。
許如意分別給陸時章和張維打了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我們想去看看。」
其實這年頭都是上級單位分配,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一般情況下就是文件下了,再去查驗資產着手接收就可以。
不過燎原廠是這次創匯的明星,外加陸時章和張維都對許如意很看重,都應允了這事兒。
市局這邊,張維顯然要對紅星裝配廠的掌握程度更高一些,電話里就定了時間:「也別拖着了,就明天。」
倒是陸時章那邊,說的是:「我跟他們確定一下,再給你電話。」
掛了電話,許如意就把時間說了,郭培生就問她:「咱們幾個人去?」
本以為許如意會說,去個三兩個就行了,沒想到許如意說的是:「好不容易能看看,就多去幾個人。」
「除了廠領導,技術去兩個,供銷去兩個,車間主任都去,各工種都是五個人,這可關係到咱們日後,大家都看得仔細點,打聽的仔細點,別就看看面上的東西,機器,廠房,他們的工人素質技術都看清楚。」
這話還不夠明白嗎?
徐磊回去就點了張元和秦亞楠。秦亞楠是老大姐,技術過硬,眼睛夠毒,至於張元,別看他懶得出奇,常年不知道洗水杯,但他嘴巴勤快啊,超能打聽,而且長得還不錯,小伙子精精神神的,誰第一眼看他都挺喜歡的,可喜歡跟他說話呢。
供銷科更是同樣的路數,最厲害的還要數車間,本來都挺忙的,但三個主任聽了消息後,找了個地方坐下,狠狠八卦了一番——技術好的工人都是公認的,根本不用選,但能打聽的,得掰扯掰扯。
就是沒想到是,鄔匯雍還沒去買車票呢,電話先響了。
李遠征接的電話,對面是個女同志的聲音,「請問是燎原廠嗎?我是紅星裝配廠。」
這不就是明天要去的工廠嗎?李遠征不敢怠慢,立刻說:「是的,我是辦公室的李遠征,請問有什麼事?」
對面的女同志應該歲數不小了,聲音有一種歲月沉澱後的溫潤,「你好,李同志,我是紅星裝配廠的代廠長薛紅英,我接到了市局張維局長的通知,你們明天要過來考察。」
李遠征不知道她什麼意思,沒多說,「是。」
薛紅英笑着說:「是這樣的,我們廠是汽車裝配廠,所以有自己的汽車,燎原縣離着比較遠,我們想要來接接你們,請問你們要來多少人,我們今晚上開車過去。」
這可太熱情了!
李遠征聽着都覺得人家心意滿滿,要知道,他們燎原廠可是個縣級小廠子,雖然這次出成績了,可普通員工也有自己的樸素的小心思——怕人家看不上咱!
如今薛紅英如此客氣,如此盛情,那誰不高興?!
李遠征的聲音都亮了起來:「薛廠長,請您稍等一下,我問一下廠長,再給您回復。」
薛紅英敞亮地笑道:「好的。」
聽說他們要來將近40個人,薛紅英那邊一點磕巴都沒打,一口應下:「沒問題,我們下午就到。」
等着掛了電話,薛紅英才扭頭看向了屋子裏的寥寥幾位領導——副廠長胡嘯雲,辦公室主任林華,技術科科長鄒明,二車間主任盧大楠。
這就是他們這個1200人工廠的所有領導了。
按道理來說,這樣一個大廠,僅僅班子成員就應該有五位——一位正廠長,四位分管廠長。
可現在,紅星廠三年連續虧損,已經有一年半沒發工資,從一年前就開始喊倒閉分流,但凡有門路的人,早就找關係調走了。
連薛紅英也原本不過是分管生產的副廠長,臨時提起來的。
當然,領導調走了按理說應該調來或者提拔新的領導,可是廠子這樣,誰願意來,至於廠內提拔,都已經入不敷出停產了,提拔了也無濟於事,一直擱置着。
現在就剩下他們輪流值班,看着廠子裏的設備別丟了。
她一放下電話,胡嘯雲直接問:「怎麼說?」
薛紅英點點頭:「沒問題。他們要來將近40個人,如果咱們不打電話,就去訂火車票了。」
這麼多人,也許別的廠會覺得這是旅遊嗎?但薛紅英卻不這麼想:「燎原廠顯然是很認真的,才帶了這麼多人來看,咱們好好準備吧。」
胡嘯雲也認同這個說法,其實這次不是張維先找的他們,而是他們自薦的,能吞下他們這麼大廠子的單位沒幾家,恰好燎原廠成了創匯明星,薛紅英他們都是了解生產的人,第一反應就是燎原廠產能不夠,這不是最好的機會嗎?
如今人家願意來了,胡嘯雲直接說:「咱們的小轎車不夠,我去借兩輛,帶車過去。你們組織一下,把工人叫回來,廠區車間打掃打掃,咱們爭取成功!」
當天下午三點,王石頭照常坐在了燎原廠的大門口,一邊喝着濃茶一邊看門。
就這會兒,旁邊的人突然說:「你看,那輛汽車是不是衝着咱們來的,不是來接咱們的吧?」
王石頭一下子就站起來了,眯着眼睛看了看,過來的是兩輛小客車,真的是衝着他們過來了!
車子一停,先下來的是個彪形大漢,衝着王石頭就露出了一口白牙:「兄弟,我們是紅星廠的,來接人啦!」
這一看就對脾性啊,王石頭立刻說:「領導已經交代了,我開門!」
等着進來,許如意也下來了,胡嘯雲可是個豪爽人,不拘小節,直接握着許如意的手,根本就不外道,張口就叫上了廠長:「廠長
,我們可把你們盼來了!」
許如意就突然想到了當年抗日的時候,老鄉們對着紅軍說的話。
這也太熱情了吧。
可這樣的發自內心的歡迎,誰不喜歡呢。就連郭培生也覺得:「紅星廠這態度,咱們肯定能合作好。」
有着小客車,就不用顧忌時間了,燎原廠的人一商量,乾脆第二天一早六點就出發,燎原離着省城足足四個小時的時間,早上十點鐘,他們就趕到了紅星廠。
紅星廠位於肅南市的東南方向,佔地180畝,比之只有二十畝地的燎原廠,大多了。
進了以廠名命名的紅星街,胡嘯雲就開始介紹:「這旁邊都是咱們廠,前面就是大門。」
許如意看過去。
這大門可真夠氣派的,足足十米長,左右兩旁有兩個貼了瓷磚的立柱,插了紅旗,上面掛着紅星裝配廠的標牌,黑色的大鐵門後面,還有個巨大的影壁,上面用燙金字體寫着:舉國歡慶,神州歡騰!
等着車子開進去,就發現差距更大了,過了影壁就是寬闊水泥大道,兩旁種植的欒樹,已經有七八米高,這會兒正值秋日,樹冠開闊之處,蒴果滿滿,遠遠望去,一片火紅,燦爛無比。
而在這樣的綠樹紅果掩映中間,可以看到紅磚砌成的寬敞廠房,寬闊的廣場,五層高的辦公室大樓。
比之燎原廠,這真是一個大廠子了。
但是,在這些硬件設施之下,也可以看出紅星廠的衰敗,通知欄里貼着的報紙已經被風颳去了顏色,廠區裏的垃圾桶,鐵製的宣傳標語牌,也同樣生鏽腐爛,這裏停產放假大半年了。
一直開到了辦公樓下才停車,還沒到許如意就瞧見了一位五十來歲的女同志,帶着人已經等在了大門口。
她一下車,胡嘯雲就給雙方做了介紹,薛紅英直接握住了許如意的手,熱誠地說:「許廠長,熱烈歡迎,我們都準備好了,咱們聊聊吧。」
這就要步入正題,許如意挺喜歡這樣的開門見山,也沒客氣:「那就讓其他人四處轉轉吧,看看廠里環境和車間。」
薛紅英壓根就不懼燎原廠的查看,直接說:「好,各車間今天都有值班,家屬區就在後面,這是我們廠的車間主任鄒明,他帶着你們過去,請自便。」
等着上了樓,就直接進了
會議室,薛紅英顯然是個能幹的人,直接將紅星廠的資料拿給了許如意,「這裏是我們廠所有的資料,設備、人員、資產都在裏面,你們可以看看。」
重要的張維已經給她了,許如意看了看後就先問了一個問題:「你們廠為什麼虧損這麼嚴重?」
這問題一出,別說紅星廠了,王川華他們都忍不住抬起了頭,這也太不留面子了。
沒想到薛紅英卻是面不改色:「原因挺多,我們廠從1975年建廠開始,就是虧損的,從來沒有盈利過,最多的時候積壓汽車60部。
我認為主要是管理制度有問題,我們廠是可以在生產任務不足時,接一些額外小訂單來生
產(),每個車間都有自主權。但問題在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些訂單是車間單獨核算,不計入廠里總賬。
吃着大鍋飯,干多少都拿一樣的錢,那肯定少干廠里的,多干自己的。包括供銷科也一樣,賣出去多少都無所謂,不如替車間找點小活拿點錢,那自然也就不積極推銷了。
這就導致生產效率上不去,成本增加,同樣的產品我們比別人貴不比別人好,銷售又不行,自然連年虧損。」
這剖析的可真夠狠的。
許如意點點頭,也沒問為什麼不改革制度,因為她知道,沒用的。當大部分人都從這裏面拿到了好處,少數人的清醒是沒用的,這個制度改革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權衡之下,肯定是繼續爛下去。
所以,等着爛完了,有本事有門路的就跑了,剩下了這個爛攤子。
許如意問的是:「如果我們接管,你們有什麼要求?」
這個可提的就多了,保留領導職務,對員工有什麼待遇要求等等。
沒想到薛紅英直接說:「我們廠目前只有五位領導,我是代理廠長,還有副廠長胡嘯雲,辦公室主任林華,技術科科長鄒明,二車間主任盧大楠。」
「但我們的要求是,不用保留我們的領導職務,許廠長,我們廠的基礎是很好的,當年市局購買了最好的設備,我們的工人能力也不錯,燎原廠如果想擴大規模,我們是很好的選擇。」
「但是,如果我們還擔任職務,勢必會讓工人們覺得,這個廠子還和過去一樣,你們想要捋順了,可就太難了。」
「不如一擼到底,我們該去車間去車間,該當普通技術員當普通技術員,殺雞儆猴,才能將這個廠子救回來!」
她說到這裏,原本看資料的燎原廠眾人都抬起了頭,他們眼前的薛紅英,五十餘歲,半頭白髮,此時卻坐的筆直,眼神清澈,神情堅韌。
而除了鄒明的其他幾位領導,同樣也是如此表情,顯然,他們都商量好了,薛紅英只是發言人而已。
這誰能不敬佩,不動容?
從紅星廠出來後,大家都一個感覺:「這廠子可以。」
更何況,杜梅他們這些技工專門去車間細細地看了,主要干兩件事,一個是看設備,雖然手推車用不到那些汽車裝配設備,但這都是資產,誰知道哪天用上了呢。
杜梅直接說:「機器看了,雖然停產了這麼多年,保養都挺好,完好率90%左右。」
另外則是看看工人,用王慶懷的話說:「手藝沒問題,我們跟他們聊技術,他們心裏都很有數,我們還比試了一下,手上工夫也沒問題。」
「他們說的跟那位邱廠長說的差不多,現在都挺後悔的,那會兒覺得工廠這麼大,大家都賺他們也賺點唄,哪裏想到把廠子靠垮了。」
前面是需要需要知道的,後面這條,郭培生還專門提醒了一下許如意:「這會兒發佈出工資後悔了,以後還不一定。」
許如意也知道,「無論什麼廠,肯定要先把制
() 度立起來。」
紅星廠考察完,第二天陸時章終於打了電話來,說是光明機械廠那邊安排好了,他們可以過去。
陸時章問她需不需要陪同,許如意拒絕了,她覺得有領導在,不容易敞開心扉說實話,恰恰兩個廠子的融合,最需要的就是心無芥蒂開誠佈公。
許如意還是這個隊伍,一行四十人買了火車票去了省城。
紅星廠比燎原廠要大,光明機械廠則更大,而且位於省城的中間地帶——這個廠子已經有25年的歷史了。
如果說紅星廠是綠樹掩映,那光明廠則是枝繁葉茂根本看不見其中的建築。
比之紅星廠只有五位領導,光明廠的班子成員和中層領導都是齊全的,廠長叫做耿明耀,見了許如意挺熱情的,直接跟她握了手,還說了句:「這也太年輕了,跟我孫女差不多大。」
隨後他就說:「我都安排好了,這樣,現在也十點半了,咱們先去吃飯,邊吃邊聊。」
結果許如意沒同意,小姑娘長得明媚靚麗,笑起來燦爛無比,就是不好說話:「耿廠長,我們吃了過
來的,現在還不餓,咱們還是先聊吧。」
「我的這些工人對光明廠都很好奇,想要參觀工廠,麻煩您帶他們去看看,咱們找個地方說說話。」
耿明耀眼睛特別大,有着厚厚的雙眼皮,盯着許如意看了幾秒,郭培生都有些想上來出頭的時候,他卻笑了:「也行,不過我們招待心切,等會兒食堂的飯菜可就浪費了。」
許如意笑笑說:「沒關係,等會兒熱熱就行,我們不在意這個。」
說完,根本就沒給耿明耀機會,指着旁邊的辦公樓:「往這邊走嗎?」
耿明耀還能說什麼,直接讓人帶工人去車間了,他們則陪着許如意一行人去了會議室。
耿明耀脾氣極好,一路上還給許如意當嚮導。
許如意也是看見什麼都問:「那邊是籃球場嗎?修的挺好的。」
「這辦公樓應該是新建的吧,真漂亮!」
耿明耀挺自豪的:「我們廠職場業餘活動很豐富,籃球比賽還拿過省里的一等獎。這不是新建的,都十年的老房子了,就是刷了刷漆。」
許如意點點頭,到了會議室還盯着他們的桌子看——這可不是普通的長條桌,而是一個中間有空擋可以放花籃的橢圓形桌子,看起來就很高檔。
辦公室主任王唐眼睜睜地瞧着許如意將會議室打量到了底,甚至目光還在牆上的書法作品轉了一圈,只覺得這位許廠長年紀輕輕,但挺厲害的。
不過許如意什麼都沒說,他又覺得沒什麼問題。
等着開始步入正題,他們跟紅星廠一樣介紹了一下廠里的情況,許如意一邊聽一邊翻看資料,等着他們說完了,問的問題跟紅星廠是一樣的。
「負債一千萬,你們覺得是什麼原因造成虧損這麼嚴重?」
這話燎原廠都聽過一遍了,也不驚訝,誰都沒抬頭。倒是光明廠那邊,與會的領導們倒不至於
變了臉色,不過卻是相互看了一眼。
耿明耀仿佛反應不怎麼快,是一位分管生產的副廠長龔古璋回答的:「許廠長,虧損是有多方面原因的,目前已經這樣了,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以後該如何合作。」
許如意笑着說:「龔廠長,我問這個問題,就是為了以後在生產銷售過程中,規避已經犯過的錯誤。」
龔古璋顯然不怎麼好說話:「許廠長,我認為光明廠只是產品落後,但不能稱之為錯誤,您覺得呢。」
許如意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看了一眼沒吭聲的耿明耀,他或者是他們,沒覺得自己有問題。
這個問題就沒法繼續下去了。
郭培生也感覺到了,他不想讓許如意跟他們鬧僵,於是開口問:「對這次轉讓,請問你們有沒有什麼想法?」
這次是辦公室主任王唐開的口:「我們光明廠目前已經有25年的歷史,產品也是受到了大家的認同。所以我們是這樣想的,一是保留我們原有的優勢,繼續進行冶金機械生產,否則也太浪費了。二是希望能夠保留廠里所有的幹部職工。」
許如意詢問:「我們是需要生產收縮推車的,如果保留原有的產品,我們的產能怎麼上來?」
龔古璋說:「收縮推車工藝很簡單,我們認為用不了這麼多人,不如保留優勢。」
這要求聽着挺合理,其實就是,燎原廠花了一千萬轉讓來的廠子,還要保留他們原有的虧損的生產線,讓自己的生產線夾縫生產。
當然許如意也明白他們的想法,這條加上保留職級,其實就是留下原有廠領導的勢力範圍,倒是燎原廠那點人進駐,怎麼可能有話語權,那不就是拿了他們的錢換湯不換藥嗎?
許如意聲音挺淡:「這不合理。」
這會兒,半天沒說話的耿明耀似乎終於從那口茶的清香中回過神了,笑着說:「聊就是相互說說彼此的想法,可以慢慢商量,其實我覺得,許廠長,這麼幹巴巴地聊沒什麼意思。既然你們不餓,不如我們先轉轉車間?」
他笑呵呵的:「我們雖然這兩年有些虧損,但是設備齊全,保養良好,你是技術出身,看了會喜歡的。」
於是中午也沒吃飯,許如意帶着人將11個車間從頭到尾轉了個遍,一直到下午五點下班,他們就告辭了。
等着出了廠門,王川華直接罵了一聲:「啥玩意啊。都弄成這樣了,還想當領導呢。」
他說完就看許如意,怕許如意不願意他罵人,哪裏想到,許如意壓根沒說他。
她只是問杜梅他們:「機器怎麼樣,工人怎麼樣?」
許如意他們轉只能了解光明廠有什麼設備,哪年的,目前能生產什麼,最多對他們的資產心裏有數,但實際情況,是沒法看的,還得讓工人摸底。
這個杜梅他們倒是覺得沒問題:「有些老舊,不過都是好東西,比咱們廠強多了。」
許如意就點頭說:「那行,咱們吃個飯,然後你們先回去,我得
跟陸廳
長匯報一下,今晚我在省城住一晚。」
省城這會兒也不大,機械廳跟火車站不遠,他們就找了個附近的館子一人吃了碗熱面,徐磊搞技術的,吃到一半還生氣呢,忍不住問:「你說他們這是幹什麼?還保留職級,他不怕把咱們嚇走了。」
這都不用郭培生說,鄔匯雍就直接說了:「他這就是劃下道來,這麼好的設備,這麼大的廠子,我們接受就得同意,不接受就別聊。」
「那肯定不接受啊!」徐磊直通通地說。
鄔匯雍就笑了,「那可不一定,兩場合併,光明廠是什麼級別,燎原廠是什麼級別。廠長的職級肯定得升吧,副廠長也得升吧,其他的幹部肯定跟着來,他不吃虧,咱們也不吃虧,廠里的錢又不是自己的,這是雙向利好。」
這
掙那些外匯,雖然徐磊沒去,可也知道,這麼大的展覽,這麼多的展品,許如意得多殫精竭慮,才能闖出這條道,掙這些錢!
這一分一厘都是燎原廠的寶貝!
徐磊直接罵了一句:「艹!要不就散了!」
吃了飯,許如意就去先住下,第二天就去機械廳填了表格找陸時章,沒想到的是,她一進去,陸時章第一句話就是:「光明廠把你告了!」
許如意就一個反應,「哦。」
陸時章就知道她是這個反應,指了指面前的沙發:「耿明耀挺委屈,覺得你們看不上他們,咄咄逼人,對光明廠不夠禮貌。」
許如意可不承認:「他都說能當我爺爺了,那點問題還委屈啊,那這爺爺只長歲數了。」
她還說了:「我都知道他們怎麼說,挺委屈,可又覺得這是廳里給的任務,認為無論如何也要克服困難完成,就是找你訴訴苦。」
陸時章自認為是個挺嚴肅的人,平日裏不拘言笑的,可這會兒真沒忍住,笑了。
「看樣子你早料到了。你怎麼想?」
許如意直接說,「所以我是來跟您說,我們不接受光明廠轉讓了。」
陸時章看着她:「我知道市局推薦紅星裝配廠,但你如何來做機床呢?」
許如意笑着說:「我只說不轉讓,可沒說不用他們的地方和東西。陸廳長,他們出租嗎?廠房、設備和工人?我們可以租來用,但不租領導。他們已經停產這麼久了,工資都不發,我們租賃的話,可以包工資獎金,還能支付租賃費,都是國家資產,總比閒着強。」
陸時章盯着許如意,這丫頭腦子轉的可真快啊。這下,連一千萬都不用付了。
但這對閒置卻又不願意轉讓的光明廠來說,的確是個好主意。
他說,「這需要找時機。」
許如意本來就不急,他們資金有限,紅星裝配廠改造後產能足夠了,不用着急,她就起了身,「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陸時章叫住了她,「不是想做機床嗎?東陽市機床廠的一台高精度絲槓車床最近出了問題,一直沒有解決」
許如意眼睛都亮了,她一直想去東陽機床廠看看,但太不搭邊了,這會兒終於摸到邊了,「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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