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怕他們搗亂,也不是空口無憑。【】
許如意的誠意已經釋放了不止一次。
第一次在市局他們和張局起衝突,許如意就當面誠摯邀請過。第二次則是在鍋爐報出刊後,專門派人去送。
其實這意思很明顯,第一次你們嫌棄我們不知道底細,不敢來,那麼第二次張清江他們已經見識過了,你們之間聯繫緊密,肯定也都探聽過了,如果要是有興趣,這個報紙就是最好的台階,拿着過來就行了。
結果他們還是沒有動靜。
那就說明,這些廠長們,對燎原廠成見不是一般得深。
許如意和郭培生的意見都是一樣的,「得等着第一台改造鍋爐上線後,拿出真憑實據來,才能打動他們。」
再加上燎原廠規模就小,技術科加上徐磊才九個人,第一次改造幾乎是每個團隊都盯在項目上,基本沒有閒人,所以他們也就歇了這個想法。
哪裏想到,他們電話都不打一個,還一起突然上門。
這要是沒貓膩,才怪呢。
許如意跟這些人之間接觸少,不了解他們的性子,這種探問的事情,自然不拿手,鄔匯雍不讓她立刻過去,她就先去了技術科。
辦公室里,鄔匯雍說是問,自然不是拷問,而是把人請到了樓上,讓人倒了茶,借着許如意沒到的空隙,一邊讓人倒茶一邊聊閒天:「也沒接到事先的通知,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各位要來的事兒,您看,也沒迎接一下。」
這意思挺明顯的,就是問,你們來怎麼不早說?
幾個人就有點心虛,因為他們昨天晚上才決定來的。
昨天都下班了,武大成局長突然說要開會,他們是連忙趕過去,還以為是什麼重要文件傳達,沒想到說的居然又是燎原廠。
為什麼用又是這個詞,實在是燎原廠最近也太高調了——你說一個要被分流的廠子,卻挑頭了鍋爐改造的大事,有傻蛋願意買賬你就老老實實悶頭掙錢不就行了,還出了報紙每家送一份。
是,文章寫的挺好,報道更是有趣,但輕飄飄的一張紙,他們這些老同志還是覺得不穩妥不放心。
更何況,劉福生那邊正接觸北河省鍋爐廠呢,劉福生說的很明白:「我給你們探探路,到時候改好了你們瞧着好,也用他們就行了。」
自然,這報紙看一看就放一邊了。
再好能比過省級廠?
後來張局叮囑說如果遇到有人打聽,要好好應對,他們也就聽聽,他們又不是鍋爐行業的,怎麼可能打聽到他們頭上。
可誰想到,晚上武局長開會,居然說省廳都注意到了,要求他們配合燎原廠打好翻身戰。
他們這才驚訝,張局說的是對的,這個報道的威力真不小。
開完會後幾個老哥們相互看了一眼,心裏都明白,市局要求配合不就是改造鍋爐這事兒嗎?
當即,硫酸廠的趙光群就說了一句:「看樣子這燎原廠咱們必
須得去一趟了。」
這話說的就有意思,必須而不是情願。
在廠的都是一個廠的廠長,管着一廠子的人,平時已經很少有這種必須幹什麼的事兒了,除了有點動心早想來看看的熊廣濤,其他人心裏都不怎麼願意。
劉福生脾氣最大,當場就表了態:「這個必須我可不參加,我們已經定了,明天恰好北河省鍋爐廠的技術人員過來實地查驗,我得陪着,我就不去了。」
其他人沒這理由,所以,人是來了,可明明能夠晚上提前給燎原廠打個電話,卻沒有人提前告訴一聲。
但這話不能實說,可也不能忍着,糖廠的王愛山不咸不淡給了一句:「這不是沒湊到一起,昨天正好開會,大家一說,都有這個意願,我們就過來了。」
鄔匯雍就明白了,肯定是會上說啥了,讓他們不得不來。
他心明眼亮:這是不情願啊。
他還左右四看地問了句:「劉廠長怎麼沒過來?是在路上嗎?「
熊廣濤就把北河省鍋爐廠過來的事兒說了。
鄔匯雍這會兒全問清楚了,自然要跟許如意說一聲,就說:「那這樣,我去技術科那邊安排一下,然後咱們邊參觀邊講解。」
等着到了技術科,鄔匯雍就把事兒說了,同時也說了自己的想法:「他們看不上咱們,恐怕還觀望着北河省鍋爐廠,廠長,費勁也沒用。」
連徐磊都點頭:「咱們人也不夠,技術科一共九個人,六個派出去了,就剩下我和王曉宇,謝麗娜,我們都不知道他們來,都沒準備。」
上次他們可是準備了一個周末,才背好的。
「而且,供銷科一共六個人,全派出去了,辦公室都是空的。這根本沒法弄,反正他們也不
誠心,不如我講講咱們廠鍋爐怎麼改造的,就行了。」
這其實說的是實話,總不能把人找回來招待他們。
但許如意還是覺得有點可惜,他們不來許如意是沒辦法,不能拿槍逼着人來吧,可來了卻不做點什麼,就這麼任由他們轉一圈離開,實在是太不合算了。
她心裏盤算了一下說:「這樣,我講解,你、王曉宇、謝麗娜各負責服務兩個廠子,他們廠子的問題我來負責,你們只需要發現他們有問題,告訴我就行。」
徐磊都覺得這事兒不太靠譜:「那可是六家?」
許如意指指自己的腦袋:「別忘了,所有的資料我都過了一遍,我心裏有數,這樣,你們把人帶到二車間,我準備一下就過去。」
當然她還加了句:「他們難不成還比蘇國強厲害?」
蘇國強可是燎原廠認證的最兇殘的廠長,那言語犀利,那行動果斷,那不講情面,燎原廠各個記憶猶新。
本來徐磊他們還覺得有點難,如今想想蘇國強,居然詭異地覺得,好像也沒什麼,放鬆多了。
徐磊還開了句玩笑:「你就不怕蘇廠長知道你這麼說他?」
許如意聳聳肩:「這是事實。」
有了這個打岔,氛圍都輕鬆不少,許如意直接指揮着王曉宇和謝麗娜:「把這幾個廠子的資料翻出來,全部拿上。」
謝麗娜連忙說:「他們一來,徐科長已經讓我們收拾出來了,就在這裏。」
許如意就樂了:「徐科長嘴巴上說着不行,實際上也沒少幹嗎?」
謝麗娜忍不住笑笑,她就喜歡許如意這樣的,任何人做了任何一點小事,許如意都能看在眼裏,還能表揚出來,她感覺她所有的努力都落在了實處,而不是沒人知道。
這種感覺太好了。
拿起了一沓子資料,兩個人就跟着許如意往二車間走,邊走許如意就邊說:「你們翻找幾個地方,糖廠的點火停爐問題,大城縣化肥廠的優質煤燃燒效率低問題,硫酸廠的燃燒不均勻問題都找出來,等會兒我說到的時候,替我翻到。」
謝麗娜和王曉宇連忙應了。
他們到了那裏,不多久,徐磊和鄔匯雍就帶着幾位廠長過來了,他們顯然已經知道了許如意今天會作為主講,瞧見她倒是沒意外的表情,打完招呼後,許如意也沒多說,直接開講。
燎原廠鍋爐自然是那些數據,許如意講他們就聽着,卻沒發現,徐磊他們臉上有了驚訝的表情。
因為,許如意根本就不是按着原先給徐磊說的那套講的,原先他們是從自身鍋爐的問題開講,跟大家說,我們這裏有三大一高的問題,經過如何改進,現在變成了三小一低,於是燃燒效率就上升了。
許如意現在講的是,操作一台沸騰爐應該是什麼順序,第一點要講的自然是點火。
「沸騰爐與其他爐子不太一樣,是將底料從靜止狀態,通過點燃的方式,變成沸騰狀態,所以在點燃的過程中,不但底料的配置有學問,什麼時候配風,配多大的風,什麼時候給煤都是需要提前計算的。」
這都是基礎,她這麼講,糖廠的王愛山直接不客氣地說了一句:「這些我們還是懂的,不必要從這裏講。」
許如意笑着說:「如果您真的懂了,那麼你們廠的沸騰爐也不會平均每周都需要停爐一次,點火成功率不到六成吧。」
王愛山早就聽說了許如意將每家廠子都已經調查清楚了,所以她這麼說,他倒是不驚訝,反而問:「哦,我明白了,你這個問題就是針對我們廠講的,請問,我們需要怎麼辦?你有辦法嗎?」
哪裏想到,許如意真的說:「當然有,麗娜,把這段的資料給王廠長看看。」
謝麗娜早就已經翻到那裏了,許如意一說,連忙遞給了王愛山。
王愛山狐疑地接過來看了一眼,發現上面的確寫着這個問題,而且還畫着幾張正側面的結構圖,不過文字解釋寫的有些凌亂,所以也看不太懂。
這會兒許如意就說話了:「你們點火的時候,爐料經常飛濺出來,不但燒壞點□□,還多次燙傷司爐工,等着關門抽點□□的時候,又經常會引起爐內溫度變化較大,甚至直接熄滅,我了解了一下你們的爐子的型號,認為是點火結構
有問題。」
「所以我畫了改造的方案,就是你手中的幾張圖。」
頻繁的停爐導致他們廠的生產成本一直降不下來,利潤也比其他的糖廠要低,他們多次探討過這個問題,都沒找到過辦法,居然真的有改造辦法?
王愛山就算是來的再不情願,遇到事關廠子的事兒,也不得不慎重,立刻盯着圖紙看了起來,當然也豎起了耳朵,聽着許如意怎麼說。
「你們可以按着圖示在爐門下方增設三根鋼管,型號和規格我已經寫在了上面,位置距離風帽六公分,距離爐膛十公分,然後將彎管點□□改為直管,這樣就可以改為關門點火。
」
「你們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王愛山他們找過很多辦法,卻從來沒想過,將點□□改了,直接關門點火,這簡直打破常規!
但仔細想想,這樣可不是解決了問題,關門點火就不會有飛濺燙傷的問題,也不會有抽離後溫度下降的問題,而且在運行過程中,如果爐內溫度下降,也不用再打開爐子再次點火,就避免了停爐的危機。
這真解決了他們的問題。
但這看着簡單,可並不簡單,那三根鋼管的放置位置大有學問。
王愛山忍不住將那個圖紙看了又看,將那個鋼材的型號和規格記了又記,生怕自己給忘了。
許如意瞧見了就說:「王廠長,您要是覺得這個改造有用,這個圖紙和具體的辦法,等着您走的時候,我會讓技術員給你謄寫一份!」
這話說的,王愛山要是違心不承認,那這就不給他了,他要想要,就得說實話!
而且,謝麗娜可不管他是不是廠長,直接就從他手上把資料本拿走了,王愛山還沒記住呢!
他能說什麼,眼巴巴地看着資料本,只能說實話嗎:「有用。」
許如意就接着說:「那我往下講。」
這會兒本來還提着心的徐磊也放下心來了,他算是看出來了,許如意是故意拿着各廠的問題講解。
按理說,沒有讓燎原廠改造,他們犯不着把自己的方案給對方,可有了跟張清江送方案的事兒,他已經明白了許如意這種看似吃虧,實則下鈎子的銷售辦法。
誰家對自己的問題不在意呢。
就算是對燎原廠再看不上不放心,許如意講他們也會如王愛山一樣,聽一聽的。
聽了就知道了,知道了跟北河省鍋爐廠推進合作的時候,就會有了比較。
同樣是解決點火問題,如果北河省的不錯還好,可如果不如呢,他們會想:燎原廠也挺好的。
自然會考慮燎原廠。
徐磊忍不住看許如意,他就是不知道,同樣都是腦子,為何許如意的這麼靈活?
徐磊能想明白的問題,趙光群他們都做了廠長了,怎麼可能想不通?
但是,許如意這是陽謀啊,你們來聽我來講,我既不提合作的事兒,也不要費用,免費的知識送到你腦子裏,你想聽就聽不想聽可以走,
是你的自由。
但她一篇文章都可以驚動省廳,這本事是不言而喻的,誰又能捨得走呢。
所以,大家誰的腳步也沒動一動,甚至,這裏面熊廣濤還格外的激動。他可和其他五個不咋情願來的人不一樣,他是想來的!!!
他原本就對許如意那句「連油壓機改壓鑄機還要集思廣益,就你們那點水平,還好意思說燎原廠,也不嫌丟人」琢磨了很多天,總覺得許如意是會的。
只是因為一開始就跟許如意結了梁子,後來又因為自己的猶豫不決,沒有第一批選擇來燎原廠了解改造鍋爐的事兒,就一直耽擱了。
更何況,昨天上午張局開完會,恰好他走的慢,張局順嘴問了他一句:「油壓機的事兒還沒解決嗎?你還是跟許如意好好談談吧?」
他這才知道,許如意能改!
北河省鍋爐廠能改造沸騰爐?可他們能改油壓機嗎?
那他們的唯一選擇,只能是燎原廠,本來他還想怎麼跟許如意破冰呢,就有了這次來參觀的機會,本來他還想許如意會不會接他們的活呢,就有了許如意拿着各廠的問題當誘餌。
熊廣濤覺得自己似乎運氣不錯。
這會兒他終於鬆了口氣,這麼多廠子在,總不能就不說他們廠吧,到時候他可不能像是王愛山,不吭不哈的,拿了人家好處還沒反應,他一定會狠勁兒捧場,好好修復跟許如意的關係。
許如意哪裏知道熊廣濤的想法,她接着往下講,「點火之後,就是燃燒,燃燒的問題有很多,燃燒不均勻,燃燒效率不高等等,產生問題的原因也不一樣。」
她這麼一說,硫酸廠趙光群和大城縣化肥廠的苟霍明都精神了,這說的是他們,就是不知道先說誰?
許如意這會兒看向的是趙光群:「趙廠長,你們廠的沸騰爐屬於大容量,爐床面積足足有三十平方米。因為太大了,根本無法同時點燃底料,也就造成了燃燒不均勻的問題。」
這都是老毛病了。
所以他們的燃燒效率一直不高,別人家的問題還能改,他們家的怎麼改?
趙光群不太抱希望,倒也客氣:「許廠長,大容量的爐膛導致配風給煤都無法均勻,很難解決的。」
許如意笑笑:「如果我改成分床啟動呢?」
趙光群都愣了,分床?
不用許如意示意,王曉宇已經把相關資料遞給了趙光群:「一個爐膛太大無法均勻,可是小的爐膛是可以的。如果我們把一個沸騰床分割成幾塊,就相當於電路的串
聯一樣,每一塊都配上配風和給煤,不就解決這個問題嗎?」
這真是個大膽的想法,可怎麼實現呢。
許如意接着解釋工藝:「我們先點燃第一個分床,等着達到溫度後開啟和第二個分床連接的門,通過熱交換和飛灰交換,將火引過去,這樣就可以逐漸均勻的點燃每一個分床。」
「當然,這個改造比較難,我只能先把原理說一下,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您可以讓技術員來我們
廠,到時候我會跟他交流具體的施工。」
居然可以讓技術員來手把手的教?那就是說,許如意不但對這個法子有信心,還實心實意地要教會他們。
趙光群的目光有些晦澀,他捏着手中的資料,有些話卻是有些不吐不快了,他忍不住。
「許廠長,您應該知道,我們今天來,其實合作的意願並不大。我感受到了你的用心,可如果我們不跟你們合作,這些」
「這些你們照舊可以使用,讓你們合作的廠家幫你們改造。甚至,如果有不明白不懂的,我們燎原廠也可以無償提供技術支持。」
「我用的不心安。」趙光群說。
許如意倒是坦然:「趙廠長,肅南市化肥廠是屬於誰?」
趙光群自然說:「當然是國家,我們是國營廠。」
許如意就笑了:「真巧,我們燎原廠也是屬於國家,我們也是國營廠!「
趙光群有些怔然,這用說嗎?
許如意接着說:「我們是為了不倒閉分流而努力,恨不得抓住一切機會掙錢證明自己,就像是今天,我知道你們來沒什麼誠意,但是我有誠意,因為這是我留下你們的機會。」
「可燎原廠的本質,還是國營廠,我們是一個家庭的兄弟啊。我依舊盼着你們好,你們省下的每一噸煤炭都是夏國的,你們省下的每一分成本,都會化作稅收充盈夏國的國庫。」
「這些辦法,在我腦袋裏,我拿出來,如果你們跟我們合作,那我們有了活干,可以活下去,如果你們不合作,在我腦袋裏也沒什麼用,讓大家都受益,有什麼不好?」
「所以,趙廠長,您多慮了。」
她說完,不顧趙光群的愕然,直接看向了大城縣化肥廠的苟霍明:「苟廠長,咱們講講明明用了優質無煙煤,燃燒效率卻一直不高的問題」
苟霍明還沉浸在許如意的那句「每一噸煤炭都是夏國的」中,心中澎湃,許如意突然叫他,他下意識的就用上了敬辭:「許廠長,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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