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
玉帶河畔的第六座橋的西面是一條名為柳葉巷的巷子。
這條巷子在京都尚算繁華,但在這寒風大雪的夜裏,長長的街巷也早已沒有了人跡。
夜已深。
整條街巷甚至只有一戶人家還亮着燈。
那是巷子東頭的一處小院。
天權就住在這裏。
周正也住在這裏。
二人尚未正式成親,若按照這時代的風俗,這顯然不合規矩。
但二人皆無父母也無親人。
用天權的說法便是,江湖兒女何拘小節?
再說了,連皇上都不講規矩,我等小民守之有何意義?
於是,在某一天的某個晚上,天權邀請了周正前來。
就兩個人。
一桌天權親手做的菜,一壺四公主寧楚楚送的畫屏春——
四公主偷偷說那畫屏春里加了點藥!
此藥甚好。
菜沒吃一口,酒喝了兩杯,周正就範!
水到渠成,便同居於此。
這個冬,一張床,一張被,兩個人。
白天周正練兵,晚上天權練周正,極好!
坐在窗前守着燈的天權咧嘴竊笑,片刻之後臉上又有了幾許憂慮。
周正被皇上派了皇城司一處大統領鄭旺給召去了宮裏,說是有點急事——
對於皇上天權是有一些了解的。
這位爺可不是個勤政的主!
若不是真有大事,他一定會在溫柔鄉里,畢竟他身邊的那五畝田正是渴望被灌溉的時候。
會出了什麼事呢?
能讓向來懶惰的皇上深夜在宮中等候
天權的眼皮子忽的一跳。
周正是玄甲營大統領,玄甲營是皇上真正的嫡系!
難道皇上又要出行了?
這大冷的天他是要去哪裏呢?
還這麼急
莫非邊境出現了狀況?
一定是這樣!
若是如此,當去拜見一下四公主殿下,寧秀卒的姑娘們許多都不在京都,而是在京都南邊的太安城。
就在天權如此想着的時候,周正一身風雪的走了進來。
天權起身,周正雙手握住了天權的肩頭,極為認真的說道: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天權一驚:「要去哪裏?」
「保密,只能告訴你這一次要出去很長的時間。」
天權頓時瞪大了眼睛。
保密?
這便說明此事很嚴峻也很緊迫,那麼恐怕就會有危險。
「我隨你同去!」
「不行!」
周正搖了搖頭,捏了捏天權的肩膀,那張黝黑的臉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家等我,放心,玄甲營的戰鬥力你是知道的,我們會安全的回來。」
「回來之後皇上會為我們主持婚禮這事我已告訴了皇上,他很爽快就同意了。」
天權心裏一喜,卻依舊很是擔憂,因為她是寧秀卒的兵,她深知戰場之險。
抬起手拍了拍周正肩頭的雪,抿了抿嘴唇,天權注視着周正的眼。
她的眼裏溫柔一片。
「那說好了,我等你回來!」
「回來之後咱們正式成親,我、我給你多生幾個孩子!」
「好我得走了,你在家裏照顧好自己。」
「嗯,」
天權微微垂頭,雖不舍,卻知這就是周正的使命。
周正鬆手,正要轉身,天權又抬起了頭來:「等等!」
她來到了窗前的妝枱邊,打開了一個抽屜,從裏面取出了一個小檀木盒子。
盒子裏裝着一枚圓形的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兩個字——平安!
她取出玉佩又來到了周正面前,將它掛在了周正的脖子上,拍了拍,嘴角一翹:
「去歲時候隨四公主打劫,分了一些銀子,便買了這個平安佩。」
「我戴着它一路有驚無險,現在你戴着它它會保佑你平安歸來。」
周正心裏一暖,他握住了天權的手,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不善於表達的他,在這一刻更加明白了家的意義。
現在他有了家。
有了一個牽掛他的妻子。
這是曾經的他做夢也不敢去想的,這也是他餘生為之守護的。
他擁她入懷。
片刻,
鬆手,
轉身,
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天權抬步,出門。
門外漆黑。
只有呼嘯的風,和撲面的雪。
皇城司。
長孫紅衣站在那顆歪脖子大榕樹下。
大榕樹下掛着一盞氣死風燈,在風雪中搖來晃去。
她摸了摸那顆大榕樹。
又彎腰摸了摸大榕樹下的那把破舊的躺椅。
許是因為年輕,以前爺爺經常躺在這張躺椅上,現在爺爺沒了,她卻從來沒有在這上面躺過。
覺得那是老年遲暮。
覺得給人瞧見實在不好看。
今夜無人。
她遲疑了片刻坐在了這張躺椅上,徐徐躺下。
躺椅冰涼。
從榕樹濃密的樹葉間飄下的雪落在臉上,也冰涼。
又要離開這裏了。
去往遙遠的燕雲關聽說那地方比京都更冷,雪也更大。
本想在這裏等着阿木回來,可皇上卻說阿木暫時留在了越國。
她一傢伙坐了起來,搓了搓臉,又站了起來,終究還是覺得這樣躺着並不舒服。
希望此行任務結束再回京都的時候阿木也已經回來了。
這個榆木腦袋!
長孫紅衣咬了咬嘴唇,眼裏露出了一抹狡黠來。
「可別被我給遇見!」
「遇見了本姑娘叫你好看!」
「走了!」
她抬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尋思再回來時候得在京都買一處宅子。
這裏終究不是家!
是夜,工部軍械司燈火通明。
是夜,城防司看着兩隊人馬手握聖旨進出城門無比震驚。
這一舉動太過異常,自然也被極少的一部分人知曉,卻無人知道這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太學院後院那處小院子裏的溫煮雨也得到了消息。
他足足沉默了半盞茶的時間,看着早已回來的花滿庭咧嘴一笑:
「這個消息比你剛才所講之事更令我驚詫。」
「這是他登基以來未經內閣商議所做出的第一個驚人的決定!」
「動用的是玄甲營和皇城司的御風衛這兩支隊伍雖說人不多,卻是真正的精銳,也是他最信任的隊伍。」
「帶走的是最新的煙花走的如此之急你覺得是發生了什麼事?」
花滿庭沉吟片刻:
「人不多就不是什麼大仗,現在的寧國也不是打仗的好時候。」
「他既然是皇帝了,他自然能做出他的決定,這事他不說你莫問。」
「倒是你說的吳洗塵的骨灰瓮我記得分成了兩個,一個葬在了吳國的劍山,一個被燕基道帶回,李辰安將其葬在了廣陵城的桃花山。」
「既然分了兩個瓮那塊玉牌定會被發現,它還會在瓮里麼?」
「如果沒有在瓮里,那麼就可能在不念和尚或者燕基道的手裏。」
「這個玩意兒,恐怕真藏着隱門的秘密!」
溫煮雨想了想,起身:「姑且不去理會。」
「夜已深,你早些歇息。」
他轉身離去,花滿庭並沒有去歇息。
他獨自喝了三杯酒,也起身,吹滅了桌上的燭火,走出了門。
關上了門。
他離開了這處小院,在梅園的門口站了十息終究沒有叩門進去。
他走入了風雪中。
無人知道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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