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南沒打算讓張濟深做什麼,因為真做什麼就一定會暴露真正意圖,所以本着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的原則,張浩南只是給張濟深塞點稿費。
在「長江農業論壇」的內部刊物上,「沙雕」這個筆名展現出了超出一般土狗子的水平。
《丘陵及山區的農業發展思考》一文出來之後,張老闆十分滿意,第二天就把文章轉載到了《揚子早報》。
可惜編輯部很不認可「沙雕」這個筆名,於是在《揚子早報》上,在轉載過後,張濟深的正式入駐專欄筆名叫「道濟」。
靈活性,還得看江湖草台班子。
這篇文章出來了,魏剛這才沒有對張浩南搶劫國家幹部分繼續說三道四,因為張濟深的文章,很明顯用到了大量浙西山區的數據。
調研數據來源是大橋鎮鎮長徐振濤,只是徐振濤水平低,傻鳥不會寫論文,不然怎麼地又是不錯的業績。
「浙西的市縣鄉看來自力更生的想法很強烈啊。」
兒童節前一天,魏剛打了個電話過來,跟魏剛一起討論的,還有張濟深,他這光景要給「沙食系」重整宣傳部門,之前縣級市的草台班子雖然沒有解體,但也只是保留了框架。
再有就是建康那邊挖過來的人,今年也知道是仕途順利的好時機,所以也和平分手了一下。
張浩南不得不重新找人,除開舊有管理層,就是要從各個高校招聘。
一般的文科生張浩南是看不上的,手上得有活兒,光有學校榮譽那就是個屁。
怎麼考察,這事兒讓「沙食系」一幫農民工人會計外加老司機去干,那純粹是白瞎。
高管也多是年齡偏大,不管是丁永還是呂衛東,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幹活兒他們是一把好手,搞錢也很厲害,但宣傳加意識形態統一,抱歉,專業不對口。
專業的事情還得給專業的人去做。
「你這不是廢話,只許城裏人發財,老子農村的就只能務農受窮?開啥玩笑。」
甭管哪個山區,誰也不是天生就是想要受窮。
兩浙省現在重頭戲肯定不可能照顧柯城或者浙西另外兩個市,因此自力更生是唯一出路,當然抓住機遇和創造機遇,是兩回事。
柯城市政府對徐振濤是很禮遇的,該有的面子都給了,誠意也很足,畢竟柯城本身沒啥話語權,想要從省內拿到像樣一點的政策,可能性微乎其微,反正路不可能給你修的又平又直,不存在的事情。
因此在「大橋茶葉園」平台落地柯城一案上,柯城市政府也需要有人幫忙弄點官樣文章,這就是《丘陵及山區的農業發展思考》的誕生緣由。
張濟深很不喜歡張浩南,但這個工具人……他還是願意當的。
當然這個過程中,對張浩南的厭惡也是在不斷地累加。
畢竟這沙城土狗就差在臉上寫「目無法紀」四個字。
「少跟老子放屁,恁只宗桑(畜生)注意點影響,兩浙省情況是不一樣的,浙西尤其是難弄。前幾年也有發展路線上的爭論,如果沒有啥大的變動,應該還是重點放在浙東地區。恁現在這樣炒卵蛋,容易引發打嘴仗。」
「怕個屁,在松江都不敢跟我呲牙咧嘴,回兩浙省老家就敢囂張了?老魏頭,我可不是炒股票玩概念投資的。我說兩浙省的路是平的,它就應該暢通無阻,誰說山高路遠不好走,我就打到他幫我修路。有實力不囂張,那我不是白有實力了?」
「恁只細棺材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別人撬動多少資金曉得?」
很是不耐煩的魏剛罵罵咧咧了一會兒,然後用拗口的「普通話」對電話另外一頭的張濟深說道,「小張,你不要見氣啊,這細棺材說話伱只要當放屁就行了。他沒有禍害地方經濟發展的意思……」
「……」
張濟深聽得無語,因為沒聽懂。
一旁張浩南翻譯了一會兒,才拍着張濟深的肩膀說道,「張幹事,別聽這老頭兒胡說八道。我可沒有說要跟兩浙省的民間資本打生打死,我這是想給浙西農村的老百姓送溫暖,有錯嗎?我是有良心的,天地可鑑。」
「……」
「對了,回頭我給你幾頁材料,幫我潤色一下,暫定標題叫《浙西農副產品增值的若干思考》以及《關於農村生產要素入股的一些嘗試》,發省內參的,還請多多指教。」
「……」
很討厭張浩南,但張浩南總能讓張濟深在不滿中老老實實把活兒給幹了。
另外一頭魏剛聽到這倆標題,就知道這小子不僅僅是說給張濟深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京城也需要有人活動的,除開張建剛這個把兄弟,整活兒還得是禿頭老漢。
主要是張建剛現在沒辦法拿成果說話,只能等地方驗證種種理論之後,才能在政務院邁開六親不認的步伐。
不過總算「姑蘇產業園」的招牌確實可以,張建剛進步的難度,比柯城地方官僚們那是輕鬆多了。
這個階段的柯城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全方位的沒有話語權,哪怕是農副產品產出,渠道也被完全把持,沒有談判地位和議價權。
徐振濤的考察,是引發了不少事情的,只不過徐鎮長也算是有福之人,很多事情有驚無險。
作為老江湖的魏剛很清楚這裏頭的事兒,所以他提醒張浩南那幫玩資本的手頭有多寬裕。
但張浩南的回應也很粗暴,我管你多少路資金總盤多麼雄厚,他就盯着一樣,柯城的農民想不想富,柯城的幹部想不想進步,就這麼點兒東西。
簡而言之,柯城的領導班子只要扛得住壓力,剩下的,「沙食系」現在沒有帶一丁點兒怕的。
你錢再多,不直接發給農民,就是廢紙。
你錢再多,不能直接轉化為產業工人、物流工具,那依然是廢紙。
錢動起來才是錢。
張濟深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願意給張浩南捉刀、代筆、當槍手。
裏面全是活兒。
至於說禿頭老漢,這個人的屁股坐在了底層的那一側,那麼不管張浩南手段多麼噁心人,甚至不那么正規,不那麼合法,他都可以忍。
這一點,比小年輕張濟深那是強太多。
兒童節過後,柯城副市長陳正就有行程計劃,要考察五個地方。
第一站直接去沙城考察「大橋食品」,整個「大橋食品產業園」都是要做一點調研;第二站去崇州江皋考察「江皋·大橋養豬場」的運行情況;第三站是廣陵的「長弓製鞋廠」,但不是看鞋廠產能,而是看鞋廠的小噸位船舶運輸條件;第四站是塗中市茶飲料基地的規劃區,這時候已經動工,茶飲料基地的土建規模有多大,一眼可知;最後一站才是建康的「紫金科技」。
行程已經跟當地政府溝通過,差不多接近半個月的考察,期間一共十二場會議,其中包括柯城領導班子的工作匯報會議。
此事要是成了,短時間內吃紅利最多的不是柯城,而是徐振濤。
因為檔次和級別抬上來了,徐振濤已經到了不得不升官的地步,再繼續在現在的位置上磨下去,組織內部也會形成不滿。
所以就會有兩個方向,現代化農業開發區級別可能再加強,徐振濤職務不變,級別提升;或者就是直接加官進爵,進入沙城市政府領導班子坐個小凳子也完全可以,但依然管着現代化農業開發區那一攤。
不過這些張浩南都不怎麼關注,徐振濤現在對仕途比較佛系,已經到了另外一種境界,有點魏剛被破格任用時期的狀態,松江市農業部門是想借徐振濤過去的,只要老徐「識相」點,稍微拋個媚眼,此事能成。
結果徐振濤忙着跑業務,現在大橋鎮的團隊相當的年輕化,他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帶年輕基層幹部做成績,所以也沒有去舔松江遞過來的橄欖枝。
此事算是一段佳話,也是徐振濤受浙西地方縣市邀請訪問的時候,沒啥么蛾子發生的根本原因。
有驚無險的無險,不是張浩南的威懾力,而是松江那邊給的壓力。
柯城二把手能夠有來有往,未嘗沒有交個朋友的意思在。
「小張,我個人呢,要提醒你一下,要堅持原則,要提高警惕,看透周圍人對你的潤物細無聲。」
禿頭老漢到底還是怕張浩南禍害了國家的年輕幹部,所以沒忍住,又一次提醒了一下張濟深。
然後又道,「還有恁只宗桑(畜生),現在中央有人問我,說你除了張濟深,還要兩個人?」
「我為人民服務啊。」
「……」
要是自己會氣功就好了。
魏剛內心默默地說道,然後強忍住了噴人的衝動,把電話也默默地掛了。
「老棺材,管天管地……」
電話結束之後,張浩南罵罵咧咧,然後掏了一片口香糖出來,塞嘴裏之後,對張濟深說道,「有沒有大學同學在船務港務里做事的?」
「……」
「你不說話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蒼蠅?」
「張先生,我是國家幹部,不是你的員工。」
「你要這樣說呢,我可就要叫停浙西『大橋茶葉園』項目了。張幹事,你也不想讓家鄉得不到快速發展吧?」
「……」
張濟深還是太年輕,人渣可能張浩南沒辦法拿捏,但是君子……對不起,欺之以方啊。
年輕人還是太年輕。
不過還好張浩南從來不拿捏人渣,目前都是能物理毀滅就是物理毀滅,效果拔群。
「柯城水利局有個同學。」
「三篇文章稿費三千塊,你坐公司的車,去約他吃個飯,就說我張浩南要投資柯城的碼頭。」
「他水利局啊。」
「可以是港務局的。」
張浩南不以為意,根本不放在心上,「三百噸和五百噸的船,我可以租給柯城市政府先運轉起來。船我很多的,還有兩家造船廠正在談收購,以你的智慧,應該不難理解這裏面的好處吧?」
「張先生,國家幹部的任免,是有組織程序的。」
「別勾八跟我扯八股文,老子又不吃皇糧,關老子鳥事?你約不約吧?」
「約。」
「盡他媽說廢話,好好的翰林跟個小黃門似的,你又不是真太監。媽的智障。」
「……」
罵罵咧咧的張老闆起身拍了拍張濟深的肩膀,「你跟我老大哥張建剛比起來,還是差了點兒意思。太年輕,太幼稚,有時候還很天真。不過這種性子挺好的,適合回大學教書。」
提到回大學教書,張濟深明顯眼睛一亮。
「兩浙大學那邊呢,我有條路子,不過風險很大。正所謂『富貴險中求』,有沒有興趣搞點業績出來,再去混個副教授噹噹?論文都是現成的。評職稱這種事情,多個朋友多條路,有時候很簡單的啦。」
「……」
可惜張浩南不吃雪茄,不然嘴裏咬根雪茄,目空一切的嘴臉會更加的有刺激性。
張浩南沒騙張濟深,他在兩浙大學是真的有路子,劉諶當年的同學,現在就在兩浙大學教宏觀經濟學。
聽說明年就要去餘杭宣傳局當官,所以時間上還挺緊迫的。
雖說要搞政治投機,但張浩南從未打算插手政治,他還是老套路,在別人以為他不站隊的時候,提前把對給站了。
別問,問就是「張半仙」。
只站對的,不站隊。
「張先生,柯城的發展難度是很大的,從投資的角度來看……」
「你在我面前講投資?你懂什麼叫投資?誰有資格在我面前談投資?我說柯城可以投,那就是可以投,不能投也投,而且一定賺。」
「為什麼?」
「因為我是張浩南,懂?」
手指點了點對方的胸膛,「小伙子,學着點,與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餘杭的農民缺我大橋肉鬆這一口吃的嗎?但是柯城的農民,是缺的。」
「……」
等張浩南離開之後,張濟深突然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他才二十一歲,我都二十六了,他倒是反過來喊我小伙子?
和張浩南形貌粗陋不同,張濟深很有書生氣,但不是柔弱書生,那種頗有立場的眼神,跟魏剛顯然是同類。
從內心出發,他肯定是希望張浩南多多投資柯城老家,可他又不太信得過這種野路子起家的大亨,尤其是張浩南凶名在外,京城秘書圈子都是有所耳聞的,他在政策研討室行走,有些小道消息也藏不住。
張浩南戰績赫赫可不是只有商業上的成功,幹掉的幹部級別,一個比一個大,而他還是穩如老狗,繼續在兩江省逍遙自在。
更離譜的是,跟他合作的地方幹部比過去翻了十倍都不止。
真是聞所未聞的豪強崛起模式。
離開了會議室,路過助理辦公室的時候,就見一群人忙得不可開交,這裏很多人跟他一樣,原本都是吃皇糧的,然後被張浩南借來用用。
結果借了不還,一直在這裏干苦力,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
不少人怨念深沉,可又都忍了一下,無他,唯多金爾。
加班費是真的多,而且給的爽快,同時加班的時候,也會有完整的醫療團隊時刻待命。
誰真要猝死,也能立即搶救過來,然後調養好了繼續加班。
至於老闆本人……
不好意思,最近在研究如何讓兩個女人放得開一點。
身體上也算是挺忙的。
「張先生平時不在公司的嗎?」
「他天天忙着玩女人,哪有空上班?今天他媽的又要整理材料,老子真的不想幹了!」
「三倍工資……」
「他媽的,要不是三倍工資,老子早就不幹了!」
「獎金另算的……」
「不說話你會死?」
「所以說趕緊幹活,廣陵那家造船廠的表格給我,還有龍游鎮的清單。」
「媽的還沒整理好,等我二十分鐘。」
「那你快點,明天廣陵那邊就要的。」
「行了行了,我抓緊。」
站門口的張濟深一臉懵:???????
他覺得這幫人有毛病,但聽到「龍游鎮」三個字,好奇問道,「是柯城的龍游鎮?」
「對,衢江和烏溪江的沿岸地塊清單,還有以前糧站系統的老底,六月份就要用的,也沒幾天了。」
張浩南打過招呼,張濟深有啥問題都可以回答,之後因為還有重組宣傳部門的工作,所以助理辦公室的人也對張濟深頗為客氣。
能被張浩南看重的,有一說一,至今還沒有水貨。
尤其是呂衛東,堪稱當世老黃忠,半年的業績抵得上樑溪國營食品公司兩年多,這實力真的沒話講,是個人都佩服。
其餘各種奇葩也是都有兩把刷子,所以助理辦公室的人都覺得張老闆是開了天眼的變態。
而張濟深是中央來的年輕幹部,前途肯定不可限量的,水平能差?
其實他們哪裏曉得,張濟深早就萌生了回兩浙省教書的念頭,指不定哪天就不當幹部了,做個「京漂」,居行大不易啊。
不過現在出現了重大偏差,教書是肯定要教書的,就是味兒不對,之前還帶着點純粹的學術氣息,現在怎麼弄怎麼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衢江和烏溪江?」
張濟深很是意外,沒想到張浩南這邊收集材料的能力這麼強。
於是他就在助理辦公室看了看,沒有打擾工作節奏,其中有兩份圖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號圖是從柯城出發,按四級航道北上進入烏程市,然後在義興市交界處進入太湖。
太湖梁溪航線算是比較熟悉的了。
但是,二號圖就有點東西了,三級航道,由太湖南岸進入太湖航線,走的是「蘇虞沙」航運線,能直通三個地方,一是沙城港,二是虞山港,三是鹿城市區,距離松江幾十公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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