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3月:我在營地附近的奧克里夫潭醒來,當晚負責放哨的史崔奇發現了苜蓿里滿身酒氣的我——這事被她笑話了好久。蘇格蘭的威士忌讓我睡了一天一夜,在這段時間裏,我不知道瑪麗婭怎麼把我弄到這裏來的。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她不可能僅憑自己的力量拖着我走那麼遠,一定有人幫了她的忙,至於是誰,我想我知道與否也並不重要。
當幫派問起我昏迷的原因,我不自禁地隱瞞了瑪麗婭此人以及與她有關的瑣事。那些威士忌仿佛一副神奇的藥劑,讓我把洞中發生的一切遺忘的一乾二淨,僅僅只記得那句警告——遠離印第安人。當我回憶關於瑪麗婭的一切,我滿腦子都是這句話,就好像這是我對隱居洞穴的女人唯一的記憶一般。
時間長了總免不了疑惑和猜忌,我開始琢磨這句警告的深層含意,思考我們的鄰居是否即將遭遇什麼不幸,在反覆的思索和衡量以後,我決定把營地暫時遷移到離保留地不遠的奧克里夫潭附近的山上
自覺告訴我瑪麗婭·米萊值得信任,但她表現出的神秘總是讓我不寒而慄。
3月15日,奧克里夫潭臨時營地:
松果小徑一如既往的寧靜,老兵農莊附近偶爾傳來浣熊和土撥鼠壓碎樹枝的動靜,以及一顆顆松果砸落在樹葉上發出的嚓嚓聲。
與往常不同的是,一陣濃郁的香味充斥着周遭空間,循着味道穿過樹林,來到地勢更高一點的地方,就能看到一群人圍坐在馬蹬形的露台上,山崖周圍長滿可食用的野草香氣最終匯聚到炭火上熬煮的一鍋松露湯,威廉·金森指出這種菌子美味可口且新鮮無毒,但福勒先生扔下碗筷,沖鐵鍋中翻滾的黃色浮沫投去了個鄙夷的眼神。
「我不能保證你們每一個人都懷念與藍鰓太陽魚為伴的那段日子,但我對鮮美多汁的魚肉向來沒有抵抗力。這裏正好有片湖泊,釣些魚應該不成問題。」
此話一出,不少幫派成員贊同地點頭,以前跟着印第安人吃了許多帶着臊味的鹿肉,大家的口味需要改善,約翰清楚這一點。
在得到大多數人的贊同之後,福勒先生看向約翰,同時把幫派成員的目光帶向約翰身上,仿佛在徵求後者的同意——即使完全沒有這個必要。約翰望着潭水的方向勉強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午飯過後稍作休息,約翰站起身走向福勒先生的帳篷,看到他正忙着把摺疊魚竿和金屬擬餌放入腰包,看來這老傢伙的魚是釣定了,不過約翰認為福勒先生並不是為了鮮美的魚肉才提出釣魚的想法——他不是那種人。
「我猜你叫我釣魚一定不是為了改善伙食吧。」
福勒先生停下手裏的事,額頭的皺紋動了動,嘴角露出欣慰之意:「當然不,我聽說這片水潭生活着一種十分珍貴的魚,可不要被它的名字嚇到了——大暴君魚。」
「你什麼時候對珍稀魚類這麼感興趣,這可不是我認識的福勒先生。」
「我也在找這問題的答案,起初我以為培養一項愛好可以掩蓋衰老的現實,後來我發現,不如找一些像釣魚這樣能讓我高興起來的事做。」
「我以為你最近很消沉。」約翰咂了咂嘴。
「我不否認這一點,一個人可以在忙碌中找到閒適的機會,我也可以在消沉中找到愉悅。現在釣魚是一劑緩解消沉的良藥,而你就是醫生。」
「那我真想找到拒絕醫治你的理由。」
利亞姆·福勒沒再說話,而是攥緊拳頭輕輕捶了捶細瘦的腰杆,然後向前邁出了不可思議的一大步,約翰似乎隱約看到了原來那個健康強壯的福勒先生。
約翰兩人順着小路下山,經過泥路兩旁茂密的冷杉樹林。林間深處傳來的蟲鳴引得約翰耳朵一陣陣歡愉,就像沐浴在一場盛大的交響樂之中。
很快,他們來到老兵農莊附近,他們並不認識農莊的主人,甚至都不確定這裏是否有人居住。他們認得出這個地名,全靠垂在房梁下的一隻焦土色的牌匾。
「如果我們能用那條船」福勒先生注意到奧克里夫潭邊的一隻獨木舟,旋即又發現老兵房屋的大門敞開着,他對約翰邪魅一笑,「不過,趁着沒有人我們先進屋看看。」
福勒先生端詳着壁掛上的花花綠綠的魚類標本,像一位行家在古堡里欣賞失落已久的畫作,還不忘時不時美言幾句。而約翰對這些抽空身體塞滿填充物的東西提不起興趣,他看到窗戶邊懸着幾串垂飾,線末端的鈎子上掛着紅里透黃的水晶狀硬塊,像陽光下晶瑩剔透的風鈴。
「這是用蔬菜切丁製成的魚餌,比我們的精緻得多。」福勒先生不知何時把臉湊了過來。
約翰吹了個口哨,伸出手想把它們取下來。
「別動那些東西,小子!」
一個渾厚的聲音突然從屋外傳來,隨後一個長發花白的男人飛速地跳進屋內。
此人年紀與福勒先生相仿,約翰看到他右腿褲管空蕩蕩的,在膝蓋處打了個結。陌生的男子橫身擋在門口,仿佛不願輕易放走約翰和福勒兩人,但約翰並不擔心。男人身上的藍帽衫破了好幾個洞,尚且看得出是某個州的民兵制服,再加上他的獨腿,約翰也能隱約猜到男人的身份。
老兵倚靠在門框上,雙臂在胸前交疊:「隨便拿別人東西真不是禮貌的作風。」
約翰一時找不到話來回應:「我以為這裏沒有主人。」
老兵硬起臉來,鼻子下蓄着的鬍子像掃帚一般隨嘴唇分開:「我的義肢被狐狸叼走了,就這功夫來了兩個陌生人,把我的房子翻了個底兒朝天。」
這次福勒先生搶在約翰前說道,「我們只是看見了掛着牆上的胡蘿蔔丁,這附近的大暴君魚看起來更偏愛這種魚餌。」
儘管不是那麼明顯,老兵臉上緊繃的肉鬆弛了一點點:「這麼說你們想要釣那條大魚,我看到過很多人拿着各式各樣的釣竿前來,最後不過都悻悻而返。我糾正你一點,這些晾曬的餌可不是什麼胡蘿蔔丁,而是塗上了一層樹脂的假餌,而我,正是唯一能夠釣到魚的人可惜,我的假肢還在某個畜生的嘴裏。」
聽到這話,福勒先生望着窗前的魚餌托起下巴,仿佛在謀劃一場大事,「如果這樣的話,把魚餌交給我們,我們可以替你釣這條魚,並且」福勒先生沒有躲開同伴質疑的目光繼續說:「這條魚歸你,當作擅闖私宅的賠償。」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老兵的語氣既驚訝又欣喜。
「一言為定,有幸遇見相同愛好的人,我叫利亞姆·福勒,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這片樂土匯聚了很多愛好者,叫我哈米什就好。」
三人相識以後,哈米什表現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熱情,他取下掛在門上的假餌塞到約翰手中,又轉身從櫥窗里摸出了一個蛇皮袋子,指出裏面裝着的魚具可以隨意使用。最後,哈米什同意兩人使用他的船。
三人將淺灘上擱淺的獨木舟合力推進水中,約翰跳上船坐到了撐槳的位置。福勒先生沖哈米什眨眨眼,然後自己坐在船頭的橫木上。
約翰握住雙槳撥開湖水,木槳的軸部因許久未轉動發出吱吱的響聲,兩束三角形的白浪向後退去。
「好了,停下來吧。」
福勒先生右手拿起魚竿,輕巧地一拋,蛛絲般的釣線飄灑而出,準確地落在了他預定的位置——湖中央的一株水草周圍。
「我的魚餌只是作為誘餌吸引一些雜魚,聚集的魚群會引出大暴君魚,但真正值得這條大傢伙注意的是不遠處像極了胡蘿蔔丁的特製擬餌——也就是你的魚餌,不出意外它會死死咬住你的餌。」
不及福勒先生的指令發出,約翰揮動魚竿向前擲去。不幸的是,浮漂落在了一團交錯盤桓的水藻中間,福勒先生見狀皺緊了眉頭。
「多學着拋幾次竿,魚餌才會有魚咬。」
約翰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往回收着魚線,儘量避免線和水草打起架來。
「約翰,我們躲了有一陣子了。」
「我知道,可是魚還沒咬鈎。」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我們在這深山老林藏得夠久了。」
「可幫派一步也走不出去。我們就像這池塘里的魚,外面不知道有多少虎視眈眈的偵探。」
「約翰你要知道我們正佔有主動權,我絲毫不擔心你會心浮氣躁,但作為一名幫派領袖,看不清目前的局勢同樣危險。」
「我只是懷疑」
約翰剛想解釋下去,手中的釣竿突然被猛地一扯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