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荊驟然變色,沒錯,他就是杜蘅所說的嘴炮。
杜蘅跟他認識多年,對他確實了解。
讓他點評,闡述所謂的文理詩意,他說可以說的天花亂墜,但真要讓他作一首,他估計也得搜腸刮肚半天。
絕對做不到像杜蘅一樣,信手拈來。
即便他最終寫出來了,也未必及得上杜蘅這一句雲在青天水在瓶。
寥寥數語,杜蘅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諸位,剛才不過是拋磚引玉,我這塊磚頭拋出來了,就等着樂博士的珠玉之詩了。樂博士,來一個!」
加上有意引導。
在座一些不明就裏的學子,年紀不大,不懂人情世故,跟着起鬨起來:「樂博士,來一個!」
「樂博士,來一個!」
樂荊臉色越來越難看,完全被杜蘅架在了上面。
思緒一亂,就更作不出什麼詩了。
「經學博士官啊,官啊,呵呵!」杜蘅學着電影裏的星爺,賤賤的笑了一聲。
「杜蘅,你焉敢對本官不敬?」樂荊目眥盡裂。
杜蘅淡然道:「我說一句官啊,就是對你不敬?莫非你不是官?」
「無才無德,只會以官威壓人,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做上學官的!」梁辰眸光如刃,狠狠的射向樂荊,「讓你這種人為人師表,可以想見我大梁學子的學風當會如何!」
「你是什麼人?你竟敢跟我這麼說話?」樂荊現在已經完全下不了台了,面紅耳赤。
梁辰則是臉上風平浪靜,不為樂荊言語所動,似乎完全不把樂荊一個區區八品放在眼裏。
樂荊氣的渾身發抖,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手背都爆出了青筋。
為什麼?
為什麼他都當官了,而杜蘅只是一介草民,還能壓他一頭?
兒時他便隨着父母顛沛流離,去往京城討個生活,遇到了杜蘅,開始的時候他也將杜蘅當成貴人。
可是漸漸,他心裏便不平衡了。
憑什麼有人一出生,便能安享富貴?
這廝除了舞槍弄棒,幾乎什麼都不會,但他到了及冠之年,朝廷就會給他授官。
他爺爺是從二品,又是功勳卓著的老將軍,朝廷不會給他流外官,至少也得實封七品。
大多數的寒門子弟,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一輩子,七品也就到頭了。
然而這世道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些人的起點,卻是有些人的終點。
好不容易,杜家被抄了,而他被授了正八品的官職,他以為可以支棱起來了,能在杜蘅面前神氣一把。
他想看到杜蘅對他卑躬屈膝的樣子,以滿足他長久以來壓抑的心情,這樣他就能對杜蘅施捨一些情分。
但杜蘅這廝偏不。
而且當着眾人的面,秀了一把,讓他下不了台。
恨,他恨!
他好恨啊!
杜蘅絲毫不在意樂荊的情緒,他雖繼承了前身的記憶,但畢竟不是前身。
人這一生會有很多朋友,隨着時光老去,在一個分岔路口,有些朋友就會離你而去,甚至與你背道而馳。
前世創業的時候,由於經營理念不同,也失去了很多朋友,但同時也得到了很多朋友。
因此,這一點他很看得開。
「樂博士,你慢慢想,你身為經學博士,所作禪詩,必然能勝我一個武夫百倍,到時我一定好好拜讀。」
「你」樂荊氣的眼珠都要爆開,這是要將他架在火上烤啊,今天要是作不出禪詩,只怕會在眾人面前顏面掃地。
何況台下還有諸多學子,以後他還怎麼為人師表?
杜蘅對着封常在微微拱手:「世叔,我先回去了。」
「好好好,回去問老將軍好。」封常在捋須頷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古人誠不我欺。
隨即招呼管家,親自送了杜蘅和梁辰他們出門。
封若顏吹乾了花箋上的墨跡,心裏仿佛住着一隻輕快跳躍的小鳥,讓她心情也跟着愉悅了起來。
「小姐,你看到杜公子腰間的香囊了嗎?」雪雁俯在封若顏耳邊低聲問了一句。
「香囊?我倒沒注意。子芳一向不佩戴香囊的。不過明天就是端陽節了,佩上驅瘟的香囊,也沒什麼奇怪的。」
「奴婢看得清楚,香囊上面繡着一朵潔白的梔子花。」
「梔子花」封若顏心頭一點,頓時不是滋味。
以前都是杜蘅給她送東西,她從未想過給杜蘅送些什麼。
馮青梔倒是比她更懂得把握機會,借着端陽送出香囊,進可攻,退可守,不會顯得冒昧,但又顯得那麼曖昧。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現在臨時做香囊,只怕也來不及了。
她連夜趕工,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做出來。
可是明天就是端陽,按照大梁習俗,端陽那天上門拜訪,便視為失禮。
杜蘅坐上了梁辰的馬車。
王承恩和楚天就在前面趕車。
「當年曹子建七步成詩,杜兄卻連七步都不需要,出口即能成詩,佩服佩服。」梁辰淺笑嫣然,對着杜蘅微微拱手。
杜蘅已經懶得解釋這些詩不是他寫的了,他只是一個背詩的人,但不會有人相信,他又要解釋一番,煩不勝煩。
「剛才聽杜兄說,科場舞弊案似乎另有隱情?」梁辰明眸深邃,時刻注視着杜蘅表情的微妙變化。
「梁兄覺得呢?」
梁辰略一沉思,說道:「杜兄之才,猶如江水湯湯不絕,你又何須作弊?」
「可我偏偏就是作弊了。」杜衡苦笑着嘆息。
「若有冤情,何不稟明朝廷?」
「案子就是朝廷判的。」
誰敢去翻朝廷的案?
這不是告訴天下人,先帝不聖明嗎?
「不過在下有些不明白。」
梁辰像是若無其事的掃視一眼,卻拋出一個最大的疑點:「據我所知,放榜之時,杜兄已在三甲之列,為何到了殿試,一言不發?」
「我根本中不了進士。」
「以你之才,如何中不了進士?」
「梁兄若能看到我的卷子就知道了。我卷面留了很多空白。」
「留了空白?這屆科考的題,對你來說,並不那麼難吧?」梁辰眼眸寒光一閃而過,這廝果然恃才傲物,看不上大梁的科舉,難道是想走北齊的仕途嗎?
杜蘅心裏則是叫苦,回想科舉那些變態的題目,你竟然說不難,良心不會痛嗎?
別說以前那個不通文墨的杜蘅,就是現在這個杜蘅,他也不知道寫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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