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江,江畔。
就地搭起了一隻簡易的木頭亭子,亭子裏擺上了茵席和蒲團。
杜蘅和梁辰相對而坐。
各自面前擺上一張案幾,案上放置酒水和一些瓜果。
楚天以及其他侍衛則是守在亭子外面,方圓一里地都沒有閒人。
杜蘅看到梁辰把楚天都給調開了,說明她有很要緊的事要跟自己說,而這件事連楚天都不能知道。
「送給契丹的白琉璃酒,你釀了多少了?」
「庫存至少有一千斤了。」
「凌天的嘴撬開了嗎?」
杜蘅搖了搖頭:「沒有。」
「一個是郡守,一個是司馬,都是姑蘇的高官,結果竟都成了隱太子黨,這姑蘇的水到底有多深啊?」
「不論水有多深,陛下此刻最好不要攪渾了它。」
梁辰鳳眸隱隱直視杜蘅:「你的意思,是讓朕不要深究?」
「還是那句話,你想徹底解決隱太子黨,殺了隱太子就是了,如若不然,天下的隱太子黨你是殺不完的。」
「畢竟是我皇兄,當年先帝都不曾殺他,我若殺他,只怕難堵天下悠悠之口。」
杜蘅知道梁辰此刻是糾結的。
隱太子她不能殺,可是不殺他,那麼隱太子黨的存在,始終是大梁的不穩定因素。
「窺一斑而見全豹,姑蘇有這麼多隱太子黨,我想其他州郡也會如此,如果你將姑蘇的隱太子黨趕盡殺絕,其他州郡的隱太子黨會怎麼樣?」
「難道就不能震懾到他們?」
杜蘅笑了笑,說道:「有些人確實會被震懾,他們會把尾巴收起來,想要抓他們就更不容易了。」
「什麼意思?」梁辰都被搞糊塗了,他到底是想搞隱太子黨,還是不想搞隱太子黨?
杜蘅緩緩的轉動手裏的酒杯,意味深長的道:「敵在暗,我在明,不論陛下對不對付隱太子黨,都不該趕盡殺絕。」
「你放了姑蘇隱太子黨一馬,只抓凌天和狄雲幾個重要人物,姑蘇隱太子黨便不成氣候了,他們就算有野心,也掀不起什麼大浪,反而是把他們逼急了,他們或許就會狗急跳牆。」
「姑蘇一地的隱太子黨不足為懼,但怕就怕在各州郡之間的隱太子黨擰成一股繩,就連那些本來不想反的,為了身家性命,他們也必須反。」
「本來一盤散沙,但只要力量凝聚在一起,就有可能發展成為潑天的勢力,打着隱太子的旗號,與朝廷硬剛。」
「如果陛下有意想要剷除隱太子黨,那就更應該打造仁厚的人設,放棄深挖下去,這個案子到此為止,其他地方的隱太子黨才會放鬆警惕,這樣他們就更容易暴露。」
「《孫子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梁辰淺淺的乜斜了杜蘅一眼:「不愧是杜家的人,讓你辦個案子,你連兵法都用上了。按你這麼說,那些隱太子黨就放任不管嗎?」
「明着是放任不管,體現你寬宏大量,但沒說不查啊,花神使司又不是擺設。陛下可以讓花神使司暗中調查,收集各地隱太子黨的名單,暫時別對他們動手。」
「不動手?那查他們做什麼?」
杜蘅輕輕一笑:「陛下只要做到了如指掌即可,一旦他們先動手,陛下可以做到後發而先至,要讓他們知道,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現在各地的隱太子黨,都是各自為政,每個人的目的都不一樣,有些就像凌天一樣,只是想把隱太子救出來,有些則是打着隱太子的旗號,為一己私利而牟利,有些確實有反心,可是他們實力不夠無論如何,他們宗旨不一樣,便很難團結在一起,甚至他們合併之後,誰做老大可能也會爭的頭破血流,只要你不給他們一個外力,他們就不能走在一起。」
「但是相反,一旦有了外力,他們便有了共同的敵人,那麼內部矛盾就會轉化為外部矛盾,一心將朝廷視為大敵,那時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就真的可以團結在一起了。」
說到這兒,杜蘅抬頭看了梁辰一眼,說道:「未來有朝一日,與北齊開戰,這些力量也是可以利用的。」
「利用隱太子黨與北齊開戰?」梁辰吃驚不已,杜蘅的話對她而言,無異於天方夜譚。
「剛才說了,內部矛盾是可以轉化為外部矛盾的,從全國的局勢來說,朝廷與隱太子黨之間,也是屬於內部矛盾,而外部矛盾就是北齊。」
「隱太子黨是什麼人?與我爺爺一樣,也是鎮守北疆,立下赫赫戰功的人。在他手裏,死了多少北齊冤魂?不論是誰打着他的旗號,都不能抹殺這一點,他是北齊的死敵!所以隱太子黨也必須將北齊視為死敵,正因為這一點,才會吸引那些有志之士和熱血青年加入。」
「一旦背離了這個宗旨,隱太子黨自己就先瓦解了,都不需要你動手。加入隱太子黨的人,不是為了叛國,反而是為了報國。」
梁辰微微蹙眉,顯然有些難以消化杜蘅的話。
雖然杜蘅說了很多,但有些話對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來說,還是略顯深奧。
「這些都是杜老將軍教你的嗎?」
「倒也不是,只是平日讀史書,多了一些思考而已。」
這話倒也不假,杜蘅知道的歷史,遠比梁辰了解的要長。
尤其21世紀信息爆發,網上有很多人拆解歷史,歷史的發展很多時候,並不是像史書記載的那麼簡單,他們都有着更深層次的東西。
「你還有什麼對我說的嗎?」
「你還想我說什麼?」杜蘅注意到梁辰的眼神,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
又看了看亭子周圍,佈置的龍緹尉,他忽然笑了笑:「把我引到這麼偏僻的地方,莫非是想殺我?」
梁辰惋惜的嘆了口氣:「我承認你確實很有才能,我也想重用你,可你知道的實在太多了,你知道我的身份並不可怕,但你知道我是女兒身,我便不能讓你活在世上。」
對她而言,杜蘅是比隱太子更不穩定的因素。
她的身份可以暴露,但性別不能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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