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獄卒夾着顧思年一路往深處走,最後停在了一間牢房門口喊道:
「差頭,人到了!」
顧思年心頭微緊,因為門口的地面上赫然有一灘血跡。
牢房內傳來了一道冰冷的喝聲:
「那還磨蹭什麼,帶進來!」
刑房內的景象可算是把顧思年嚇了一跳,從水火棍到烙鐵、從小匕首到鍘刀,應有盡有,貼着牆角邊的木架足足擺了一整排,和他在電視劇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還有一男子斜靠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正把玩着一把短小的匕首。
在他身側的火盆噼里啪啦的燒着炭火,裏面的鐵鉗被燒的通紅,冒着黑煙,待會兒那玩意就會燙在顧思年的腦門上。
從小就在和平盛世長大的顧思年哪裏見過這種場面,一進牢房就覺得雙腿直打顫。
滿臉狠辣的小差頭冷冷的盯着顧思年:
「你就是京城發配來的王府書童?」
顧思年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
「是。」
見顧思年一點也沒有掏銀子的意思,小差頭瞬間變了臉,破口大罵:
「直娘賊!
你這賊配軍看着就不像個好人,賊眉鼠眼的。
平陵王滿門抄斬,你落個流徙千里那是陛下聖恩,但到了我這,可就沒那麼好過關了。
來人,上刑!
先來十棍子,活動活動筋骨!」
「喏!」
兩側的大漢立馬握緊了拳頭粗的水火棍,凶神惡煞的走向了顧思年,這幾棒子下來,沒幾個人頂得住。
「別別別!」
顧思年連連擺手,帶着一絲諂媚的笑道:
「差頭大人,這是孝敬您的。」
顧思年學着電視裏阿諛奉承的表情,遞過了江玉風給他的散碎銀子。
唉,雖說沒有尊嚴,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自己可不是武都頭,能打翻那蔣門神,即使是林教頭到了,也得懼這些小鬼三分。
不怕縣官就怕現管,放在哪朝哪代都一樣。
「就這麼點?」
小差頭只這麼一掂量就知道這銀子撐死一兩齣頭,滿心不悅:
「那就少挨幾棒子吧,刺字肯定是免不了的。
咱是實誠人,每棍子都明碼標價,打少了對其他人沒法交待。」
小差頭嚴格遵照着盜亦有道的原則,竟然露出了正氣凜然的表情。
「別別別大人,小人還有話說。」
顧思年趕忙道:
「聽聞差頭大人最近有煩心事,小的或可幫大人排憂解難。」
「煩心事?」
差頭先是一皺眉,然後就反應過來,目光森森的看向了提人來的兩個獄卒:
「是不是你們兩個鳥人多嘴?活膩了!」
「頭,小的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兩個獄卒一哆嗦,連連道歉,心中已經把顧思年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差頭重新看向了顧思年:
「本頭倒要聽聽,你這麼個賊配軍能有啥法子排憂解難。
要是在這糊弄我,呵呵~」
冰冷的笑聲在刑房內迴蕩着。
「咳咳,怎麼敢糊弄大人。」顧思年賠笑道:
「小的是伴讀書童出身,自幼也練的一手好字,不敢說天下無雙,寫副輓聯還是足夠的。
若大人不棄,或可讓小的試一試,如若不入大人法眼,三十殺威棒再打也不遲。」
「噢?如此自信?」
小差頭頗為詫異,滿腹狐疑,畢竟顧思年看着也就十七八歲,能有什麼本事。
一名獄卒小心翼翼的在旁邊說道:
「頭,不妨讓這小鬼試試,萬一可行,省不少銀子嘞~」
「唔。也是。」
差頭微微點頭:「好,取筆墨來!
小子,你要是拿我尋開心,那我就只能把你扔進死囚牢,讓那些死囚好好開心一番了~」
顧思年又是一臉豬肝色,難不成這大涼朝的人都好這口?
不過區區一幅輓聯他還是搞得定的,自己的書法可獲得過省級的獎,給他全家一起寫了都行。
兩名獄卒很快就捧着筆墨紙張飛奔而來,看紙張成色,有點類似於宋代的竹紙。
這種紙張寫起來墨色鮮亮,製作簡單,成本又低,所以深受王安石、蘇軾那幫文人墨客的喜愛。
「來吧,看你的了。」
顧思年絲毫不見慌亂,落筆、揮墨、收鋒、提筆一蹴而就,兩行大字豁然浮現在紙面上。
小差頭愣了一下,這一筆一划都像刻在紙張上,不僅文雅秀麗、還帶着淡淡的蒼勁之意,好看的很。
很難想像這樣的字是一個年輕人寫出來的。
憋了半天,差頭就憋出一句:
「端的是好字!」
就連顧思年也覺得詫異,自己穿越前的字都以文秀為主,現在怎麼有一種鏗鏘有力的感覺?
噢~
這位宿主雖然是伴讀書童,但貌似練過些許功夫,胳膊上有些力氣,所以兩個人的寫字風格不經意間發生了融合。
「額,這個……。」
差頭尷尬道:「你這寫得是什麼?什麼來不來去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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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
合着這位大爺是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
「扶桑此日騎鯨去,華表何年化鶴來。」
顧思年抑揚頓挫的念了一遍:
「扶桑就是一處仙境所在,簡單來說大人的岳丈不是去世了,而是去了仙境,乘鯨而去。」
「好,好好好!」
「哈哈哈!」
小差頭大笑出聲:「不錯不錯,小兄弟剛進來時本頭就覺得你有些本事。
果然沒看錯人。
這幅字我收了,你的殺威棒也免了!」
顧思年這一來一去可幫着他省了不少銀子,還能應付了家中婆娘,心情大好。
其實剛剛顧思年的解釋他是一句話也沒聽懂,但聽不懂就說明寫的好啊!
顧思年臉一黑,剛剛還是賊配軍、現在就成了小兄弟,這傢伙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過他還是順着杆子往上爬:
「多謝大人,還有額頭上這刻字……」
顧思年有些畏懼的看了一眼旁邊的火盆烙鐵,他真不想剛穿越過來就腦門上多個「囚」字啊。
「你倒是挺貪心。」
小差頭眼珠子骨碌一轉:「罷了,刻字暫且按下,有人問,你就說身體不適,日後再刻,剩下的我幫你處理。
實話跟你說,往常犯人進了這刑房,沒有十兩銀子基本都是豎着進來橫着出去,本頭看你年紀輕輕有些本事,今天就交你這個朋友了!」
「多謝大人!」
顧思年喜出望外,暫且按下這四個字可大有講究,一按就是十年二十年,拖着拖着這事就算過去了。
「哎,對了,你剛剛說你是王府的什麼,伴讀書童?」
差頭突然眉頭一挑,一本正經的看向了顧思年問道:
「你是陪王府世子讀書?」
「對對對。」
顧思年連連點頭:「差頭有什麼想問的?」
小差頭雙手抱胸,若有所思的說道:
「既然是陪世子讀書,那想必你也讀了不少書,有點學問?」
顧思年一時間有點拿不準這位差頭想做什麼,但覺得露點臉肯定不是壞事,當下就拍着胸脯說道:
「大人,不是小的誇口,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小人都略通一二。
不敢說出口成章吧,但也有點真本事。
怎的,要不小人再給大人作詩一首?」
「哎呦。」
小差頭重新審視了顧思年一眼:
「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
行!作詩就不必了。
你的話我記住了,將來若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可別給本頭撂挑子。」
「大人放心!」
顧思年咧嘴一笑:
「您儘管吩咐!」
「行了,回牢房吧,你們給他收拾間乾淨些的單間,再讓他洗把臉。」
差頭看向獄卒道:
「小兄弟人不賴,你們別找他麻煩。」
聽到這裏顧思年就明白,這位差頭大人大概率還有什麼事用得上自己,要不然不會這麼客氣。
當然了,有事自己就接着,這人生地不熟的牢房要是有個人照應肯定不是壞事。
「喏!」
有了差頭大人發話,其他那些獄卒哪還敢找他麻煩,麻溜的就帶人走了。
顧思年被獄卒帶着興高采烈的走了出去,這穿越的第一劫算是過去了。
差頭還在樂呵呵的看着字,一旁的跟班小廝不解的問道:
「頭,不就一幅字嗎,何值得大人如此看中他?」
往日這個小差頭可是雁過拔毛,認錢不認人的主,今天咋個變了性子。
「你懂個屁!
人家就算是個小小書童,那也是王府出來的讀書人,肚子裏有墨水。
這年頭什麼最重要?」
「銀子?」
「呸!是人才!」
差頭噴了獄卒一臉唾沫星子,挑眉一笑:
「縣令大人最近也有件煩心事,或許這小子能派上用場。
嘿嘿~」
……
新換的牢房裏,顧思年四仰八叉的躺在梆硬的床板上,嘴裏叼着一根稻草,腦袋裏一團漿糊。
這個朝代雖然未曾出現過,但語言文字倒是和古代相仿,自己湊合能過。
可體內宿主的靈魂不斷衝擊着自己的大腦,仿佛蒙了天大的冤情。
「大爺啊,我就是個賊配軍,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堂堂王爺的仇我怎麼幫你報啊~」
顧思年甚至不知道這個平陵王有什麼仇家,受了什麼怨,腦海中翻出來的記憶只有那句:
陛下有令,平陵王通敵叛國、罪大惡極。
家丁雜役,流徙千里!
王府親眷,皆殺!
然後就是無數甲士衝進王府,一顆顆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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