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龍王是誰?」小少飛眨巴着那雙明亮有神的眼睛。
王少香一本正經地說:「是海龍王佛,能呼風喚雨,消災增福,保百姓平安。」
小少飛卻說:「阿娘,佛的模樣和人差不多,我好像和他很熟悉。我長大了要作比海龍王佛還要利害的神佛。」
王少香聞聽此言,驚得渾身直冒冷汗!
她生怕兒子褻瀆了神靈,遭到天譴,一把摁住兒子的腦袋,要他趕緊跪下懺悔,請求神佛原諒。
小少飛卻無論如何也不肯,他居然說:「我就能,就能作比佛更厲害的神佛!」
王少香奉佛極為虔誠,見兒子三番五次說要與佛比肩,又驚又怕又生氣,不由得揚起手,要向他的腦袋打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龍王殿門外一聲佛號過後,釋慧住持走了進來,對王少香說道:「施主,佛門清淨之地,你如何怒氣衝天,動手打人呢?」
王少香趕緊向釋慧住持合十鞠躬,說道:「民婦是因為氣急了,忘了佛門規矩,請住持見諒。」
釋慧道:「一個小孩子,你何必與他動氣呢。」
王少香向釋慧訴說:「大師,您不知道,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說長大了要作什麼慧,什麼神,什麼佛呢。」
「哈哈」釋慧住持大笑過後,說道,「說得好!童言無忌,直指本性;童心無染,真如宛然。」
他轉向小少飛,問道:「小施主,你叫什麼名字?」
張少飛爽快而答:「我叫張少飛。」
「張少飛?張少飛這名字起得好!」釋慧稱讚一番之後,又道,「張少飛,你莫忘今日之言,將來成了佛神,濟度眾生愚蒙。」
王少香困惑地說:「大師,你怎麼也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把他的兒戲當成真呢。」
釋慧住持正色說道:「一切生命皆有慧性,只要發起菩提心,就能明心見性,頓悟真如」
這些佛理不算高深,但也已經不是王少香這種求佛護佑、祈福消災的民婦所能理解的了。
小少飛自從那次跟隨娘親到太山寺拜佛之後,他與村裏的二狗、肥仔冬等一班小夥伴,經常來寺里玩耍。
來的次數多了,連寺里的和尚都認識了他,稱他為「太山之子」。
不知何因,這座太山寺,似乎對小小的張少飛有着非同尋常的吸引力。
是那巧妙的佈局、巍峨的建築、莊嚴的佛像對他產生了強烈的震撼?
抑或是那奇妙的鐘聲、神聖的誦經、僧人充滿智慧的禪機感化了他?
那只有天,才曉得。
有一次,小少飛在大殿裏對一幅大海經變壁畫着了迷。
小少飛看得太投入、太專注了,乃至尿憋得肚子脹了。
最後,小少飛大概實在憋得受不了了,便脫下褲子想尿尿。
有一個和尚眼利,急忙上前制止,道:「罪過,罪過!你怎麼能在大殿裏撒尿?這是供佛的地方,何等神聖,豈能褻瀆神佛!」
小少飛說:「大師,哪裏沒有佛?」
小少飛說得好!
山河大地,儘是法身;黃花翠竹,無非般若。佛,無時不有,無處不在。
和尚一愣,但他依然順着思維慣性說:「不管怎麼說,這裏是清淨道場,不能撒尿的。」
小少飛居然反問:「哪個地方不是道場?」
更不可思議的是,有一天,小少飛與二狗、肥仔冬等幾個小夥伴在太山寺里捉迷藏,他為了藏得更加隱蔽,鑽進了龍王殿。
龍王殿裏,四大天王分立兩側,無遮無掩,無法藏身,只有大殿正中原來供奉龍王的佛龕空空蕩蕩,尚未重塑佛像。
小少飛想都沒想,爬上高高的龍王寶座,藏在了佛龕里。
二狗他們明明看到張少飛藏進了龍王殿,卻怎麼找也找不到。
真是見了鬼了,莫非,張少飛被這幾個張牙舞爪的傢伙——四大天王吞進了肚子裏不成?
小少飛藏在佛龕里一動不動。
小少飛躲藏得時間長了,難免有些睏乏,連打幾個哈欠之後,不知不覺坐着進入了夢鄉
這時,有一位居士來龍王殿上香,不知是因為眼花還是什麼原因,他發現,原來空空的佛龕里,竟然有了一尊真龍肉身,雖然不如原來的那麼高大,卻更加精緻,栩栩如生,似乎還放射着淡淡的紅光。
居士滿心歡喜,趕緊燒了三柱高香,磕頭禮拜。
禮拜後,居士到方丈向住持請教佛法時,順便恭維說:「大和尚,您新近請的龍王佛像太好了,活靈活現,就跟真人一樣。」
釋慧住持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反問道:「你說的是什麼佛像?哪一尊佛像?」
居士說:「就是龍王殿裏的那尊龍王佛像啊!」
釋慧住持更加不解了:「自從那尊泥塑的海龍王佛像倒下之後,那佛龕里再也沒供奉過佛像呀!」
這次,輪到居士摸不着頭腦了。
他驚詫地說道:「可是,我剛才在那裏明明看到了一尊真龍肉身佛啊!我還燒了香,磕了頭。」
釋慧住持與居士都感到不可思議,就雙雙離開方丈,到龍王殿去看個究竟。
香爐中,居士點燃的檀香還在裊裊冒煙,佛龕里卻空空如也,厚厚的塵土上,唯有一些像是小孩子爬上、爬下留下的痕跡。
這個小少飛,自從去了太山寺山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或許,是沾了太山寺的靈氣;
或許,他天生慧根,無師自通,聰明絕頂,一見到各家各戶大門貼的對聯,開口就讀,且一字不漏、一字不錯都能讀出來。
他覺得還不過癮。
這天早上,張錦釗夫婦吃過早餐後,出門幹活去了。
他獨自一人在家裏,閒得無聊,突發奇想,走到床前,拿起那本他爹愛不釋手的書來看。
他不看還不由自可,這一看,竟然看上了癮。
看到興起處,竟然放聲朗誦起來——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他仄着腦袋想:白帝,是什麼?是皇帝?還是?他不明白。
左思右想中,他看到在頁腳有一行注釋。
他一看,頓時明白:白帝城,在重慶白帝山上,故稱白帝。
這注釋,等同於老師。
正當他被書中一行行的詩,一步步地帶入知識的河流,啟迪哲思之時,張錦釗夫婦從外面回來了。
張錦釗見小少飛在聚精會神地看着書,那個如痴如醉的樣子,令他大吃一驚。
張錦釗那滿是疑惑的眼神,看着王少香。
這眼神,分明在問她:「兒子還未進學堂念書,能識字?能看得懂嗎?」
王少香向張錦釗擺了擺手,向門外努了努嘴,輕手輕腳地行了出去。
張錦釗心領神會,跟了出去。
在屋外那株香樟樹下,王少香把那天到太山寺進香還願的事向他講了一遍,然後說:「兒子是無師自通啊!」
「無師自通?」張錦釗一拍大腿,朗聲道:「待會我考一考他,究竟通到什麼程度。」
小少飛聽到他爹的聲音,生怕動了他心愛之物被責罵,慌忙把書放回原處,裝作沒事的樣子出來。
「阿飛,你剛才在幹什麼?」張錦釗直截了當,雙眼兇巴巴地盯着他。
「爹,您這麼凶幹什麼?我又沒幹壞事。只不過從床頭拿了本書出來看。」小少飛敢作敢當。
「飛兒,老爹問你,書中的詩句,你能看得懂嗎?」張錦釗把話扯到正題上。
「嗯,」小少飛點着頭,「我不但看得懂,而且很有興趣。」
張錦釗將信將疑地看着小少飛,說道:「那阿爹考考你,你先把剛才那本書拿出來,讀幾句給爹聽聽。」
「嗯。」小少飛順從地把那本書拿出來,遞給張錦釗。
張錦釗把書推了回去,說:「你讀給我聽。」
「我已經記熟了,不用看也背得出來。」小少飛語出驚人。
「啊,好大的好運氣!阿飛,你不是在發燒,站着說夢話吧?」張錦釗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你才發燒說夢話呢!」小少飛生氣地推開張錦釗放在額頭那隻沾着泥巴的手。
心裏話:「狗眼看人低!」
「阿飛,你在嘀咕些什麼?他是你親爹。」王少香從他的口型中,分明讀懂了小少飛所說的話。
「老婆,不要和小孩一般見識。」張錦釗打着圓場,「好,飛兒,就按你說的,你念我看。」
小少飛坦言而答:「人家確實是記得住嘛。」
張錦釗仍是狐疑:「你真的記得?」
「嗯。」小少飛點了點頭。」
張錦釗試探地:「能背誦出多少句來?」
童真無邪的小少飛率直而答:「全部都能背出來。」
「嘩,好大的口氣!」張錦釗對他的回答又是被驚了一下。
張錦釗盯着他,「什麼?你能將《唐詩三百首》全部背誦出來?」
聽到兒子的口氣如此之大,張錦釗忍不住又說:「飛兒,過頭飯好吃,過頭話可不好講呀!」
張錦釗將信將疑:「那你就試着背一遍吧。」
「嗯。」小少飛點了點頭,張開嘴巴,那些詩句如龍山上的溪水一樣涓涓不斷流出:
關雎
佚名(先秦)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開始時,張錦釗根本不將自己的兒子放在心裏。
但當小少飛背到近300首後,才令他刮目相看,還拿着書來對照,看看兒子有沒有念錯。
朗朗的背誦聲,勾起了張錦釗那早己逝去了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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