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惠能在山下幫村民幹完農活返回上愛嶺。在龜咀岩不遠處見有一位和尚昏倒在山路邊,奄奄一息。
惠能連忙奔跑過去,替這和尚把過脈,知他是又餓又病,環顧四周,採摘了一些山草藥,揉爛,塞到那和尚嘴巴里,替他灌了幾口水,又給他按揉人中及其他的經脈,沒有多久,那和尚悠悠醒來,睜開眼睛,見到惠能慈善的面孔,感激地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惠能行過禮後,道:「請問大師,你是何方游僧?」
和尚聲音仍然柔弱,答道:「貧僧名喚曇璀。」
惠能:「你跟哪一位師父學佛?」
曇璀回答:「我是法融大師的徒弟。」
惠能在湖北東禪寺時曾聽過一些老和尚講歷代師祖的軼事,想到了什麼,問:「是不是四祖道信特許在他法脈下自立門戶的『牛頭宗』法融大師?」
四祖道信,在禪學思想史上是個承前啟後的人物,其禪學思想內涵豐富,實踐方法可行。其創立的應有的次第和入手的方便,這漸修禪法對五祖弘忍等後人的思想有直接影響。而法融的牛頭宗充滿了頓悟思想,後人評價他所著的《心銘》不下於三祖僧璨的《信心銘》。
這山野之人對佛門之事竟然了如指掌,曇璀覺得奇怪:「啊,你是個俗人,對佛門的事怎麼如此知曉?」
「這」惠能支吾了一會道,「我篤信佛學禪宗,故此也略有知聞。」
曇璀探詢而問:「你信的是哪一派系的禪法?」
惠能見他長相和藹,直言而答:「頓修。」
曇璀大喜過望:「原來是同道中人。」
惠能:「不知你對此有何高見?」
曇璀打開了話匣子:
三祖僧璨大師在其所著的《信心銘》中提出「不用求真,唯須息見。」這是最早建立的頓悟禪法的實踐綱要,而四祖道信、五祖弘忍與此都是一脈相承的。只可惜五祖的傳燈人六祖惠能南逃之後,如泥牛入海,杳無蹤跡。
曇璀越講下去,聲音越弱,顯得有氣無力。
惠能見曇璀太餓了,便拿出自己的乾糧給他吃,再問道:「你怎麼會來到懷嶺這深山大林呢?」
曇璀吃過乾糧,頓顯精神多了,在猶豫了片刻後,見惠能慈眉善目,才直言而答:「我在皖浙交界的山中弘揚佛法時,被官府通緝。」
惠能大惑不解:「弘揚佛法也會被官府通緝?」
曇璀嘆了口氣:「有惡人誣陷,說我與當地陳碩真的起義軍有勾結。我如今是百口莫辯,唯有急遁遠引,躲避為上。」
「原來也是避禍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並且都是佛門中人卻遭到了他人追殺。為了慎重起見,惠能並沒有向曇璀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只是問道,「你現在打算到哪裏去?」
曇璀一臉的虔誠:「來到這裏,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再去了。」
惠能:「為什麼?」
曇璀站了起來,指着山下:「你看!」
曇璀這一動作,惠能已經有所領悟,道:「你是指這裏的山山水水不同尋常。」
「唔,」曇璀點了點頭,反問道,「難道你也有類此的感受?」
惠能一本正經地指點着:「看,上愛嶺下的圓形坡地如高僧墊膝之蒲團,水塘基圍上的圓形大小石頭,排列有序,又像僧人手中的串串佛珠。那邊的土崗形狀扁中帶圓,形似寺院中念經時所敲的木魚。」
曇璀臉露喜色:「呵,你講的話句句都與佛門有關,有如我佛門中人一樣。還有一點,好像」
惠能未待曇璀把話講完,又接上了話頭:「不遠處的小崗狀似八卦,也酷似一本半開半閉的經書。遠處的屹立有序的山峰叫做花石十三峰,你看它煙霧繚繞,時隱時現,恰似佛地洞天。自有一種獨特的意境。」
曇璀聽着惠能的指點解釋,頗有同感地說:「四周雲蒸霞蔚,空靈縹渺,使人如在般若三昧、不染萬境之處。遠山在雲海里漂浮,疑似萬佛來朝。看來是天公造物,上天賜給這裏的山山水水有如此濃重的佛氣。」
惠能:「我也是這樣看的。」
曇璀笑了起來:「如此說來,你與貧僧是見解相同了?」
惠能:「你不是講過,我們乃是同道中人嗎?」
曇璀與惠能兩人相視而笑。
惠能手指着龜咀岩,誠摯地邀請道:「如不嫌棄,就到那裏與我同住。」
曇璀喜出望外,笑靨大開:「在落泊之時,有幸與盧居士朝夕相處,貧僧正是求之不得。」
人生難得逢知已。
此後,惠能與曇璀在上愛嶺的龜咀岩住了下來。
這兩位在患難之中同住孤峰的同道中人,平時一起下山,去幫村民幹活,耕田耙地,無所不干。找到食物,一起分吃。找到泉水,共同品嘗。遇到困難,商量解決。平時他們在一起時更多的是談經論義,交流禪法。
三年之後,曇璀從往來的商旅處得到了消息:他所受牽連的冤案得以澄清,官府已經撤銷了對他的通緝令。曇璀覺得這裏地廣人稀,自己的所弘揚的禪法基礎並不深厚,在這裏擁戴自己的信眾比不上北方那麼多,便決意重返北方,弘揚佛法。
惠能雖然捨不得這位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佛門好友離開,但也知道人各有志,不可強求。曇璀重返北方,對於佛學的弘揚與廣泛傳播確實是一件大好事,於是並不出面阻攔。
曇璀在臨行時將法融所著的《絕觀論》《心銘》等手抄本送給惠能,道:「這些經書,是我多年的心血。現在我留給你,先祖的修禪心得對你是有好處的。我雖然不清楚你的過去;但跟你談禪論道時,我有一種隱隱約約的預感,你會有非比尋常的將來。」
在送別了曇璀之後,那些難得的經書伴隨着惠能度過了數不清的日日夜夜。
惠能的悟性本來已是極高,並且又得到五祖弘忍的真傳。加上與法融弟子曇璀三年的相處,切磋經義,研論佛道禪學,這對他的修悟佛性、通曉法理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其後的公元677年,當惠能離開冷坑上愛嶺、即將踏上前往廣州的征途時,還專門燒上一炷香,神色莊嚴地將曇璀臨別時贈送給他的《心銘》與《絕觀論》誦讀了一遍。
懷會大地有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是兩廣交界之地,被重巒大山所封閉,交通的不便使它成了極少有外來者涉足的一方淨土。這裏的特點是山高、林密、人稀,容易隱藏與逃逸,可進可退。換句話說,當時這裏是「山高皇帝遠」的蠻荒之地。而惠能棲身的龜咀岩在高山之巔,岩里有長年不涸的山泉滴水,一望無涯的連綿大山中有數不盡的可以充飢的野果。
這裏也有獨特的人文環境:是瑤族與漢人雜居之地,友好善良,民風淳樸,人與人之間和睦相處。這裏的山民不像中原地區對傳統佛教思想的信仰那麼根深蒂固,反而,對自己所倡導的頓悟禪學思想更易於接受。
惠能為人正直善良,樂於助人,不求奢侈榮華,只求清遠淡泊,生活儉樸,與周圍的樵夫、獵人、藥農相處得十分融洽。
村民與山民們有病就上山來找這位「盧居士」,而惠能則不分白天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