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難情緣 第257章 豁然開悟

    這邊廂,嬰行雖然在讀佛經,但他的小眼睛卻不斷向四周瞟。他驚奇地發現,師父六祖正在整理那件象徵着禪宗法脈的木棉袈裟!

    六祖將那袈裟包裹起來,向方丈外走去。

    一直在旁邊悄悄觀察的嬰行好奇地問道:「師父,您要幹什麼去?」

    「我去將五祖所傳的袈裟洗一洗。」

    嬰行鬆了一口氣,說:「我去打水,我給您在這兒洗吧。」

    六祖搖搖頭:「我的事,還是我自己做。」

    六祖手持着禪杖,步出丈室。他拿着袈裟走出了山門,打算到曹溪浣洗。

    曹溪彎彎曲曲,曲曲彎彎,飄着爛漫山花,映着藍天白雲,在寶林寺前瀟灑地畫出一條弧線,然後撒着歡兒、唱着歌兒奔向了遠方。

    溪水邊,有幾個小沙彌正在洗衣服。他們也太勤快了,甚至連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洗了——你撩一下,我潑一盆,結果,大家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

    他們無憂無慮,似乎比清泠泠的曹溪水還要歡樂,還要活潑,河灘上大大小小的鵝卵石,仿佛都是他們咯咯的笑聲凝集而成的:

    曹溪水,如弦還如鈎。如弦輕吟菩提曲,如鈎不牽白雲頭,禪韻清幽幽。

    六祖悄然離開。一則,他不想因自己的到來而使得弟子們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二則,這袈裟是由達摩祖師從印度傳來的神聖之物,萬一溪水上游也有人浣衣洗物,污垢順流而下,豈不將袈裟褻瀆了?

    六祖轉身向寺院後面的深山走去,邊走邊觀察,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四五里路程,來到了一片茂密、幽靜的山林。

    這裏,古木參天,綠蔭匝地,芳草茵茵,瑞氣繚繞。不知為什麼,六祖嘴角泛起一縷淡淡的微笑。他神色莊重,站在一塊空地中央,閉目沉靜片刻,然後,將手中的禪杖一振,往地下戳去。

    他似乎並未用力,禪杖卻全部扎入大地深處。更不可思議的是,隨着禪杖的拔出,一股清泉汩汩噴涌,片刻之間便匯聚成了一個清澈的小水潭。

    六祖掬一捧泉水嘗嘗,甘醇清冽,精神為之一振。他蹲了下來,仔細漂洗着袈裟

    「阿彌陀佛。」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佛號。

    六祖回過身,一位年輕比丘合十鞠躬,問道:「請問法師,到寶林寺怎麼走?」

    六祖見他風塵僕僕一副長途跋涉的樣子,手裏提着濕漉漉的袈裟,站起身來問道:「你從哪裏來?」

    誰知,那僧人一見六祖手中的袈裟,驚呼一聲,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激動地喊道:「弟子方辯,拜見六祖大師!」

    六祖有些疑惑:「方辯?你叫方辯?我們倆見過面嗎?」

    「沒有,從來沒有,弟子這是第一次親近大師。」

    「那你怎麼認識貧僧呢?」六祖問。

    方辯說道:「弟子是西蜀人氏,為了求得佛法,前些年遊歷了佛陀的故鄉印度。在那裏,我得遇一位神奇的高僧。弟子請求他傳授佛法。他說,佛祖釋迦牟尼一脈相承的正法眼藏,以及歷代祖師代代相傳的袈裟,早已到了中國。而今,已經傳至第六代,六祖目前正在嶺南曹溪弘揚禪法。他老人家點化弟子回國,前來曹溪求法。所以,我剛才看到這莊嚴聖潔的木棉袈裟,便猜到了您就是六祖大師。大師,您能讓我仔細瞻仰一下袈裟嗎?」

    「當然可以。」六祖一抖袈裟,紛紛而落的水滴,宛若晶瑩的珍珠,恰似袈裟放射出的神奇的光芒

    方辯哪裏還顧得上瞻仰,只是五體投地,磕頭如搗蒜

    六祖微微一笑,說:「方辯,地上有稻穀嗎?」

    方辯一愣,看了看地面,說:「沒有啊!」

    六祖說:「沒有稻穀,你怎麼像小雞吃米似的?」

    方辯明白六祖在開玩笑,不好意思地站立起來。

    六祖若有所思,問道:「方辯,你如此看重這件袈裟,那麼,你一向是幹什麼的呢?」

    方辯不明白六祖的用意,照實回答:「弟子祖輩傳有塑像的技藝。我未出家前,以塑造神像為生。出家後,也經常為善信們塑佛像。」

    六祖說,「難怪你會對一件表法的袈裟禮拜不停呢!那麼,方辯,就請你塑一尊給我看看。」

    其實,六祖的本意是說,真佛無形,實相無相,一個人,怎麼可能塑造出佛的真像呢!

    方辯不解其中禪機,激動萬分地說道:「弟子何世修來的福分,竟然有幸為大師造像!謝謝大師的信任!」

    六祖帶着方辯回到寶林寺,客堂里早有一位名叫智常的雲遊僧在等着他。

    原來,這位叫智常的僧人是信州貴溪人。他童年出家,立志明心見性,轉凡成聖。然而,儘管他奮勇精進,晝夜打坐,修行不止,但整整十年過去,原來心中一團漆黑,現在仍漆黑一團。開悟見道,那只是夢中的事。隨着年齡的增長,他的煩惱也與日俱增,天天煩躁不安,恨不得將蒙昧的心掏出來,在清清的山溪中清洗一番。心,自然無法掏出來清洗,那就歷練肉身吧。他一杖一缽,飄然出遊。

    片石孤雲映慧日,清泉彎月照禪心;山色天然觀自在,溪聲隨意了圓通。壯麗的山川大地,空靈的清風明月,更激發了他徹悟宇宙人生大道的豪情。他聽說,洪州白峰山大通和尚禪法高明,便專程前去參拜。但是,他滿懷熱望而來,大通和尚卻冷冰冰的,三個多月,沒有為他傳授過一次禪法,只是讓他跟隨大眾打坐念佛而已。

    智常若是為了重複這些日常功課,還用策杖雲遊、千里尋師嗎?

    於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求法心切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闖進方丈,問大通和尚:「學僧我自從來到這裏,已經三個多月了,不蒙教誨一法。大師的意思是什麼?」

    「有疑即問,無疑自修。山僧垂絲,願者上鈎。」大通和尚欲擒故縱道。

    智常急不可耐地問道:「請問大師,如何是我的本心本性?」大通和尚向上指着說:「你能看見虛空嗎?」

    智常道:「能,能看見。」

    大通和尚又問:「你看到的虛空有形狀和相貌嗎?」

    智常回答:「虛空沒有形狀,哪裏有什麼相貌呢!」

    大通和尚這才詳細開示說:「你的本性就猶如虛空一般,空無一物可見,這就叫正見;了無一物可知,就是真知。它沒有什麼顏色,也沒有大小長短,但見空空靈靈,清清淨淨,覺體圓明,即是見性成佛,也就是如來知見。」

    智常聽了大通和尚的這一番說教,好像霧裏看花,水中望月,朦朦朧朧,飄飄渺渺,美則美也,妙亦妙哉,只是模模糊糊,虛虛幻幻,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更無法契入禪機。

    無可奈何,他溯贛江逆流而上,翻越高高的大庾嶺,不遠千里來曹溪參謁六祖大師。

    六祖聽了他的講述,說道:「難怪你不明白呢,大通和尚所說的那些,仍然存在着知見的弊端。現在,我給你說一首偈子,你可以從中體悟。」

    六祖的聲音像二月的春風,滋潤着智常荒蕪的心靈:

    不見一法存無見,

    大似浮雲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

    還如太虛生閃電。

    此之知見瞥然興,

    錯認何曾解方便。

    汝當一念自知非,

    自己靈光常顯現。

    六祖的偈子,猶如慧燈一盞,照破千劫黑暗;春水數滴,融穿萬年堅冰。智常心中慧日迸發,靈光萬丈,豁然大悟。他喜極而泣,邊哭邊說偈曰:

    無端起知見,


    著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

    寧越習時迷。

    自性覺源體,

    隨照枉遷流。

    不入祖師室,

    茫然趣兩頭。

    半月之後的一天晚上,六祖在大殿裏勘驗弟子們的修行體會。

    嬰行發現師父今天十分嚴厲,不好矇混過關,就施展他的另一項絕技——溜之大吉!

    嬰行躲在大人們的身影后,悄悄向大殿門口挪去,接近門檻時,他猛然轉身,向門外串去,差點兒與剛要進門的方辯撞個滿懷。

    方辯小心翼翼護住懷中用布罩着的東西,罵道:「你這個冒失鬼,差點兒讓我半個月的心血化為烏有!」

    嬰行的好奇心被挑逗了起來,忘記了溜出來的目的,追在方辯身後問道:「你護着的是什麼寶貝,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方辯不理他,徑直走到六祖跟前,說:「師父,弟子遵囑完成了塑像,不知能不能入您法眼?」

    嬰行搶上前來,掀開苫布,托在方辯雙手中的是一尊七寸高惟妙惟肖的六祖塑像。

    嬰行驚奇地大喊大叫:「哇!好像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簡直一模一樣!師父哎,是你縮小成了它呢,還是它放大成了你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搶過塑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掰開看一看裏邊是不是也有血肉骨頭。看了好一會兒,他才將塑像遞給六祖。

    六祖不接,奇怪地問道:「嬰行,這是誰呀?」

    「師父,這是你呀。」

    六祖指着這個與自己神形俱同、一模一樣的塑像說:「這個如果是我,你又是獻給誰呢?」

    說着,他敏銳的目光在弟子群中捕捉住懷讓。

    懷讓凜然一顫,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禪意

    六祖追問:「這個若是我,那個呢?」

    行思等開了悟的弟子心裏明白,六祖是在藉機指示禪僧們領悟自性:所謂那個,就是在問佛性。一切眾生都有佛性。雖然凡夫因為煩惱太多而無法顯明,但本身的佛性並不缺少,而且我們的一舉一動,吹鬍子瞪眼,都是佛性的作用。

    因而,佛性也就是自性、真心、本來面目。可是,我們的佛性不是固定的東西,沒有形狀,沒有顏色,沒有任何實體,所以無從把握。

    同時,佛性是活的,也不能用任何概念、框框來說明,所以禪宗祖師們經常隨機用「這個、那個」之類的虛詞來指代。

    懵懵懂懂的嬰行不知「那個」所指什麼,稀里糊塗說道:「師父,它就是你,你就是它,難道可以分開嗎?」

    六祖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不能分開,你就把它收回去吧。」

    嬰行拿着塑像的手剛想縮回來,六祖輕輕打了他一下,然後笑着說道:「這是勉強分開。」

    一個能打你,一個在你手裏,不就是分開了嗎?能打你的,不就是「那個」的作用嗎!不知為什麼,懷讓感到師父的手,是打在自己的心靈上,他不由渾身毛髮豎立,大汗淋漓

    方辯是個伶俐漢,聞聽師父如此言說,馬上心有靈犀,道:「若是這樣,就必須把塑像獻給師父。一而二,二而一;不一不異,不異不一。」

    六祖說:「我收下了,收下了。」

    六祖拿着自己的塑像,與它相視一笑。接着,他對方辯說道:「方辯,你雖然掌握了活靈活現的塑像技巧,卻不了解真正的佛性。」

    六祖看到他茫然無措,啟發他說:「佛祖釋迦牟尼在《金剛經》中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就是說,真正的佛是無相的,學佛之人不可執着於外在的形象而迷失了自心,我們禮拜的應該是自性本具的天真佛,而不是這些泥塑、木雕的塑像。」

    方辯似乎明白了什麼。

    六祖的大手撫摩着他的頭頂,說道:「方辯,你出家為僧,願你永為人天楷模,永為世人的福田。」

    宛若醍醐灌頂,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從頭頂徐徐流入方辯的心田,像是菩提種子,在他的心裏開着清涼靈明的蓮花

    六祖將平時身上披的袈裟解了下來,鄭重地贈給了方辯。

    方辯手捧袈裟,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兩行熱淚活像決堤的溪水,盡情地、歡快地流淌着。

    他從大雄寶殿走了出來,來到大殿一側,用戒刀將六祖贈給他的袈裟分成了三份:一份披在了六祖的塑像上,一份揣進了自己懷裏,最後一份,他用棕樹皮小心翼翼包裹起來,深深埋在了地下。

    然後,他跪在那個地方,雙手合十,對天發誓說:「以後,若是有人掘土挖到此袈裟,那即是我再生於世。我將住持在這寶林寺,重建殿宇,弘傳佛法。」

    這天晚上,懷讓整夜未曾合眼。他一直在思維「那個」。

    他剛剛來寶林寺的時候,師父六祖問他:「什麼樣的一種東西來呢?」也正是從那一刻起,這個疑團就像一片雲彩漂浮在他的心靈里,不召自來、揮之不去;它又像是囫圇吞棗吞進了一個什麼東西,無法排解,不能消化,還吐不出來,就那樣長久沉悶在他的心中——

    什麼樣的一種東西來呢?

    天長日久,這個疑惑不但沒有消融,反而與日俱增。

    他食不甘,寐不寧,行不知行,臥不知臥,每日與心中的疑團較真,極力想打破這一團漆黑,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

    ——這就是參禪。不疑不悟,小疑小悟,大疑大悟;若是心身疑成一團,機緣成熟,必然會「砰」的一聲爆裂——大徹大悟!

    昨晚,師父那攝人魂魄的一瞥,讓懷讓只覺得身心頓時空空落落,心中只剩下了那個疑團。他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思維,所有的精力,全部撲到了這個已經糾纏他多年的疑問上,讓他東西不辨,南北不分,寐食俱忘

    早晨,懷讓依舊懵懵懂懂。

    大師兄行思在分配一天的勞作時,讓他依舊打柴。於是,他就迷迷糊糊來到了山上,在山上待了整整一天,連中午都沒回寺里吃飯。

    傍晚,他扛着空柴擔往回走,偶然一抬頭,忽然發現又是稻穀成熟的季節,又是夕陽撒金的時刻,一切如他剛來曹溪時一樣。

    八年時光悠然而過,留在他心裏的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他目睹藍天上彩雲悠然,耳聞小溪中的泉聲親切,鼻嗅山徑邊花香清新,身感金秋里果實陶醉忽然,他心底萌生一種歸家的感覺。

    原來如此!他心中豁然開悟,疑團爆裂,絕後再生,宛若放下千鈞重擔——他忘情地拋下肩上的柴擔,一邊開心地呼喊,一邊飛快地向寶林寺跑去

    六祖竟然就站在山門外!

    好像,八年來他從未動過地方;好像,八年時光對他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好像,他一直在等着他!他向他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喊:

    「什麼樣的一種東西來呢?」

    「說似一物即不中!」

    懷讓的回答如虎嘯山林,聲震山嶽。

    宛若巨石投入深潭,甜蜜的喜悅像層層漣漪,連綿不斷地從懷讓心中湧出,充滿了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從開悟的巨大愉悅中平靜下來,羞澀地一笑,向師父解釋說:「人人本有的佛性,無形無相,是不能用語言來描述,也不能用東西來比喻的,所以,如果說它像個什麼東西就不對了。」

    六祖使勁點點頭,與懷讓把臂大笑,同歸寶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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