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沉重密集踏地腳步聲,從數十丈外奔來,凝滯而肅殺氣息令他寒毛倒豎。
徐源長判斷至少有十個厲害的雕像,從玉石柱上被暗處的幻術師激活,他即將要面對一群龐然大物的殘酷圍攻,想一想都覺着恐怖。
像這樣子的雕像,古籍中有記載,有個名號叫「結界守護傀儡」。
他目前眼睛不方便,不能分析這些死物是神道金甲類,還是道家籙紋類,或墨家機關類,不同的守護傀儡有截然不同的應對破解法子。
仗着近乎本能的身法感應,徐源長整個人前後閃躲出一道道殘影,避讓着附近幾個雕像的鐧砸、矛刺和刀斬,頗為狼狽地周旋於夾縫裏求生存,勁風撲面,生死於一線。
造化神光再次放出,金光耀眼,刺穿仿佛虛無的雕像。
然而沒有阻止雕像發起的暴風雨般的攻擊,連一息都沒能爭取。
上空黑暗中那隻俯瞰的無形巨眼,有片刻的隱藏,似乎不敢直視能夠洞穿陰魂的光芒。
徐源長對此一無所知,他拼命運轉法力沖刷雙眼,抽空放出那頭妖猿魂傀儡,飛快打入一張補靈符。
他以一個半折腰的不平衡躲閃動作,刻不容緩避過一支長矛偷襲。
整個人如同陀螺滴溜溜閃出數道殘影,以玄妙莫測弧形變化軌跡,驚險至極躲過接二連三的攻擊,身後留下一陣砍瓜切菜的密集刀光鐧影,「砰砰鐺鐺」聲充斥於耳。
「吼!」
妖猿傀儡變作丈許高,從背後朝着持雙鐧雕像頭顱狠狠砸去。
它不是雕像的攻擊目標,被所有追着徐源長使勁打殺的雕像忽略,當它不存在一樣。
兇猛一拳穿過去打在空處,炸出一片幽黃光芒,卻也成功吸引幾個雕像的仇恨,一時間鐧、矛、劍等武器招呼到妖猿傀儡身上。
「嘭砰砰」,面對面它打不中栩栩如生的雕像,而被雕像攻擊的每一下皆是實打實造成傷害,僅僅三兩個回合,六階傀儡慘嚎着被打得潰散空中。
徐源長獲得寶貴的喘息之機,他將打入體內的補靈符能量一下子耗盡。
使得能夠調用的修為,瞬間達到近五成,短暫衝破此地規則,法力加持陰陽幻火能量沖刷,一下子將眼睛遭受傷害的不適祛除,神識在剎那放出去,察看到總共有十六個形態各異雕像朝他衝來。
他「看到」兩百丈之外的角落,岑侃渾身浴血半蹲地上,傷痕累累,受創不輕,眼神警惕而有一絲茫然。
並沒有找到與岑老二一起捲入此地的丘敏。
這種狀態維持時間極短,在結束之前,他察覺到頂上高處有隻旋轉巨眼。
僅僅驚鴻一瞥,模模糊糊沒能看得太清楚,那隻巨眼隱去,讓徐源長心底有數他真正的對手躲在何方,不至於兩眼一抹黑被動挨打。
眼睛恢復正常的徐源長,藉助身上幻甲和寶衣光華閃爍,如虎添翼,快速穿梭在眾多的巨大雕像圍攻之中,有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灑脫。
他用飛劍、火法反擊,全部穿過雕像,像是打在虛空一樣不能竟功。
「是『神道虛幻傀儡』,只能力敵,不可智取。」
徐源長翻閱的古籍多,判斷出雕像種類,立刻改用龜殼當盾牌,閃過雕像攻擊的空隙,順勢鼓起勁力從側後面狠狠一撞,「嘭」,盾牌光華璀璨。
這一下撞擊在實處,將反手揮刀的雕像撞得踉蹌兩步。
徐源長被勁力反震退出三步,他有所防備,轉過龜殼盾牌擋一下從側邊刺來的長矛,「鐺」,巨力襲來,他身如輕煙,借着攻擊力量化作一溜殘影,從雕像圍堵的空子鑽出去。
他心底有兩分無奈,已經找到這些守護傀儡「只能力敵」的弱點破綻,卻因為自身五階體修和禁法的局限,沒有辦法用蠻力打爛能虛實轉換有六階實力的雕像。
所有雕像都受到上空那隻旋轉巨眼操控,拖延的時間越久,對他將越發不利。
他只能利用雕像的巨大和笨拙,暫時與之周旋對抗,不讓自己身陷重圍。
徐源長突然轉向,往岑侃所在的角落方向衝去。
雁寒林發出飛劍傳訊。
夜幕來臨,他和郭加義盤旋在離海面百丈的高空,兩人束手無策。
見識了海眼的恐怖,他們哪敢下海尋找徐師叔蹤跡?
唯有在此地等着曹師叔前來。
東遊域界,名山州,大川河畔的一座小鎮。
彥山道長在街邊擺着寒酸的算命攤,半眯眼睛坐在矮凳上打盹,享受初冬陽光照灑。
路上行人呵着白氣,雙手籠袖內,瞥一眼「鐵口神算,三文一次」的幌子,沒有一個停下與老道搭話,這年頭誰手上都不寬裕,哪有閒錢算命?
用三文錢去賭場鋪子,賭一把運氣不好嗎?
或者買一碗散酒,喝着不暖和舒坦?
小鎮除了碼頭處繁華熱鬧,就一條主街從東到西,外鄉人不怎麼停留。
算命老道在鎮上客棧落腳住了小半個月,卦攤生意冷冷清清。
一個穿着華麗錦袍的俊俏少年,從碼頭下船,擺手拒絕了幾批拉客的漢子,走上古老的麻石街道,直奔街尾孤零零的卦攤。
少年笑得很燦爛很開心,隔得老遠便大聲招呼:「老神仙,可尋到您了,您的卦算得可太准了,葉某特意給您送酬勞。」
跑到近處,朝着坐直身體的老道躬身行了一禮。
又自顧自在老道對面的小凳上坐下,兩人隔着一張鋪地上的半舊卦布。
街上來往行人,似乎沒有看到少年。
老道笑着打量少年,道:「你不在金荷宮納福,數萬里迢迢尋貧道有甚麼事?要不要貧道給你算一卦?三文一卦,很便宜的。」
少年還真從袖內摸出三文銅錢,伸手遞向對面的老道。
彥山道長收下卦金。
少年將腦袋湊近一點,笑得一臉的討好,拱手問道:「煩您幫我算算,將來我八破九的契機在哪裏?最好是具體一點,您說的我肯定信。」
彥山道長拋了拋手中三枚銅子,往上空一指,壓低聲音道:「九霄雲外,證道之機。」
少年伸手要將剛才給的卦金搶回去,抓了一個空,憤憤不平叫道:「老頭,虧我在名山州跑上跑下尋了你十年,還是不是老朋友,就這樣消遣葉某是吧?」
「天機不可泄露,你愛信不信,貧道今日的素麵錢有着落了。」
彥山道長一臉的鄙視,他若是不想讓別人找到他,即便是九重樓大能面對面,也看他不到,見他不着。
少年抓着頭皮,皺眉思索,口中念叨幾次「九霄雲外,證道之機」,臉上出現豁然醒悟神色,他明白契機在何方了,哈哈笑道:「老頭,你以前兩次誑騙我的舊賬,咱們兩清了,山高水長,從此以後是朋友。」
「貧道從不打誑語,你小子休得污衊貧道清白。」
彥山道長義正詞嚴,道:「也別亂拉扯關係,貧道方外之人,這世上哪裏還有朋友?」
少年不和老道掰扯辯不清的道理,起身邀請道:「走,今兒心情痛快,想請你喝酒,給不給面子?」
聽說有人請喝酒,彥山道長必須要給一個薄面,手腳麻利收撿東西,道:「貧道知道一家老鋪的酒水不錯,豆乾和滷水做得地道,再紅燒一尾大川河鯉魚,坐在二樓臨河閣樓,邊喝酒吃魚邊賞河景,美得很咧。」
少年拿着凳子,背着包袱跟着老道走,他們之間說的話,凡人聽去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老頭,我陪你走幾十年江湖,咱們爺倆喝酒說說閒話,如何?」
「遇到了喝一場酒,足矣,貧道不是貪得無厭之輩,怎麼好意思天天吃白食?」
彥山老道委婉拒絕了,和他攪合在一起,並非好事啊。
他出言指點少年一句「天機」,是下界欠下的人情,當還則還。
走進鋪子,老道熟門熟路點了酒水、豆乾、滷肉和紅燒大川河鯉魚,兩人走上二樓,選一間寬敞廂房,推開臨河窗戶,看河水東去,白帆點點。
少年殷勤倒茶水,道:「十多年前,流雲域出了一件大事,突然冒出一名沒有任何跟腳來歷的八階神道幻術師,做案三年,悄無聲息幹掉十五家宗門的七重樓高手,將其宗門數千年的積累收刮一空,手段狠辣,肆無忌憚,要與天下為敵啊。」
「流雲宗的鐘老怪發出了『流雲追殺令』,酬金豐厚,我聽了都挺心動,老頭,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誰?」
老道喝着粗糲茶水,吹着冬日河風,眯縫老眼觀賞河景,道:「事不關己,貧道不知道。」
少年不依不饒追問:「我怎麼聽你的意思是知道呢?俗話說吃人的嘴短,閒着也是閒着,說說嘛,我還真是好奇那傢伙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太狠毒了,徐小子新晉不久,可別遇到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歹人,我還打算去一趟流雲域。」
他心底清楚,以老道的本事,只要想知道的事情,上界九域沒有任何事能夠瞞過去。
酒水和豆乾、滷肉送來了。
少年張羅着倒酒舉盞相敬,熱情洋溢,仿佛他從來不曾背後罵過彥山老怪。
老道一杯酒水下肚,舒服得眉頭展開,道:「修真界每過那麼些年頭,總會出現一些劫數,你所說的八階幻術師,便是三千年一遇的『殺劫』,也叫『替天行道』,這個『道』不是大部分修士認為的道,而是平衡的天道,明白了吧。」
他省略了幾個關鍵字。
葉長夢聽懂了,「殺劫」亂世,不知有多少宗門要遭殃。
老道夾起滷肉細細品嘗,半晌後,嘆了口氣道:「那位『殺劫』與你我皆熟識,數千年不見,沒想到他竟然成了唉,一念之差,一念成魔。」
「啊?誰啊?」
葉長夢有些傻眼,是他們的共同熟人。
老道卻不肯再說,因為說之無益,他已經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有些事情,他真不能插手。
每個人為自己選擇的路負責,再苦再難,跪着也要走完。
黑暗地宮。
徐源長從圍追堵截之中跑出,一口氣衝到角落,除了地面有未乾的血跡,哪裏還有岑侃的人影,早就不見了。
他隨即往柱子中間跑去,不能被那群大傢伙堵在狹窄的角落,自討苦吃。
空中旋轉的巨眼俯瞰縱攬全局,他想藉助岑侃的力量,聯手對付雕像的意圖被識破,只能另想它法了。
往身上拍一張特製補靈符,徐源長與分散開追殺他的雕像躲貓貓。
他還嘗試攻擊玉石柱子,結果如他所料,玉柱也是虛實不定,與雕像為一體,除非破掉雕像,方能面對柱子一關。
繞着地宮不知跑了幾圈,徐源長突然想起,空間內有一件閒置了百多年的寶貝沒用過,死馬當作活馬醫,他將那座「天書銅碑」給請了出來,對着追在後面單獨一個雕像猛然砸去。
「轟」,塵土伴隨碎石飛揚。
讓徐源長無計可施又硬又恨的雕像,被丈許高的銅碑直接爆頭砸碎。
眼見着一地碎塊化作虛無,徐源長撿起一顆無形無色的珠子,似乎是典籍中記載的「虛幻珠」,屬於高階天材地寶,即使在上界也是極為珍稀的寶物。
能夠用來輔助煉製法寶,增加寶物的虛幻屬性。
他心頭大喜,終於找到對付難纏的雕像辦法了,天書銅碑沉重如山,堅硬超出六階材料,他用造化神台祭煉過,無動於衷,後來便做罷。
「哈哈,硬碰硬,誰怕誰啊?」
徐源長仗着他將天書銅碑祭煉得能夠輕易搬起使用,抱着粗大的銅碑,蠻不講理朝着追來的雕像橫掃,那叫一個痛快啊。
「嘭嘭轟隆」,三五下砸爛幾座雕像,撿起幾顆虛幻珠子。
徐源長將碩大銅碑收進空間,發揮他的靈活優勢,追上亂逃的雕像便從背後砸去,幾乎一砸一個準,雕像塊頭巨大,相對來說靈活性差了,特別是逃跑過程。
酣暢淋漓砸毀十座雕像,收撿了十顆珠子。
剩餘的六座雕像,找到各自玉石柱子,恢復成柱子上兇惡的死物。
徐源長抗着銅碑朝空中叫囂:「嘿,下來咱們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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