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徐有功不廢話,霄歸驊緊隨。
匆匆下樓,二人一路策馬狂奔到石府門前。
人還沒到,已聽到一片哀嚎響徹天空。
徐有功和霄歸驊相繼下馬,就看府里跑出一人,邊哭邊喊「報官」。
那人應是認得徐有功,衝過來抱住徐有功大腿——
「大人!徐大人,青天大老爺,你要給我家主人償命啊!」
「給你家主人償命?」霄歸驊一腳踹開來人,「好大的膽子。」
那人摔了個屁股朝天滾了一圈又爬回來:「老奴說錯話了,老奴是這石府的管家,全是讓那個賤人給氣的,她殺了老爺,大人你要讓她給我家老爺償命啊!那花月夜她她她她瘋了!她來了大人救命!」
隨着管家的話,徐有功轉頭看花月夜從府門口走來。
素手提刀,身後跟着不少石府人。
大概迫於壓力和怕死,他們沒人過來抓花月夜。
再往後,是群昨日見過的春江樓攔路人,也是被霄歸驊用毒放倒的人。
滿臉滿身都是血的花月夜,起初面無表情,仿若行屍走肉,直到見徐有功和霄歸驊,微微散神,隨後,淚和笑一起彆扭地出現在臉上。
「你們來了。」她聲音淺淺,穿身白,染血像綻開朵朵梅花,笑着的臉上寫滿視死如歸。
徐有功沉默而眉頭緊皺,眼看她一步步走到面前來,「二哥小心」
霄歸驊怕她又發瘋,花月夜只抬起那雙滿是血的手,刀落地「噹啷」聲中,仰頭笑說——
「徐大人,拷上罪婦…能為您打開在此的第一案,罪婦很知足。」
她說着,笑着,閉眼。
溫婉而任由宰割模樣。
石府門前,天光破曉。
霄歸驊的藥足夠好,花月夜容貌基本恢復。
此舉讓徐有功面色微沉,一旁舞女,樂師等人也紛紛到來,把他們齊齊攔住,圍起,這次不再是攔路,而是護着他們…
「帶着月娘快走!這裏交給我們!」
「對,走!不要再回來了!」
「快走!」
說話的人,徐有功都認得,是昨夜春江樓的。
不過,眼下不是走的時候。
「大人!你看看!他們這是合謀專門來害死我家大人啊!」同樣被圍起來的還有管家,「啊,大人救我!!」
話沒說完,有人回頭,他嚇得抱頭縮緊徐有功的袍子邊,就差鑽到袍子裏。
霄歸驊見此,可笑又驕傲。
可笑他是石通天的人,卻抱着徐有功的大腿。
驕傲是他定也知徐有功秉性純良,剛峻清正。
不管好壞,依律盡責,無可挑剔。
徐有功稍微審度,便看向花月夜染血的臉,再看周圍道:「先去看屍」
徐有功說這,就往外走,不想外面的人是鐵了心的要保護花月夜,「大人還是別出去。」
霄歸驊冷冷道:「看來昨夜你們還沒吃夠教訓,大人需要驗屍。聽不到麼?」
霄歸驊平日少言,可每涉及徐有功從不含糊。
可那群人仍舊沒動:「驗什麼屍!大人,您可別天真,這哪是驗屍的時候!這是誰權力大,誰人多的時候!」
「就是,大人你可知道這石府後頭總之,快走吧大人!」
「走啊!」
「大人你鬥不過他們的!」
最後這句戳到了管家的肺管子,連這群賤民們都知道有人,外面那群石府的廢物們喲——
「你們都是死的不成!!你們以為你們不來抓人,還能活!石大爺能饒了你們?還不抓了他們!將功折罪!」
管家一句話說得眾人腦袋開光。
外面石府的人終於躁動起來,但不等兩邊打起,遠處傳來的嗩吶的聲,伴隨棺材鋪子儀仗隊前來,管家這邊有些淚眼模糊,「哪個小子有心叫了棺材來,賞!」
那躁動要衝進來的石府人突然都安靜了,因為誰都沒有叫。
徐有功靜靜佇立一句,「是在下叫的棺材。」
管家:「」
石府人:「」
都愣了下,管家才看徐有功道:「你大人,難道也參與了殺我家老爺嗎?」
徐有功神情複雜,「不,棺材是給她買的。」
他本以為花月夜必死無疑,沒想到居然石通天死了。
太陽完全升起,撒落金芒籠罩下,花月夜走出來,那身血衣竟莫名潔淨,她是趁着人都安靜,才有機會道:「主謀是我,沒幫凶。」
她婉婉說下去,一陣風拂面,動人又動聽。
「月娘!別說話!」
前面有人回頭,着急。
但花月夜只看徐有功,再次朝他拜了拜,道:「大人,昨夜你阻攔我,我已刺過你,你其實應當恨我,而今日我又殺了石大人,單這兩個罪,足夠你抓我立功。」
她說起殺徐有功,石管家微愣。
但聽到抓人,他就直接伸出去手,「賤人!你倒是有自知之嗷嗷!」
「誰准你動她。」
徐有功的鐵爪捏着她的手腕。
他從不支持以犯罪的手法來解決和制止犯罪,就算月娘有罪,也不應被人抓走。
「抓人是官府的事,輪不上你。」
抓着管家的手,把他甩後面,徐有功轉身就要去找屍,驗屍。
無論什麼案件,屍體都是第一證人。
可抱着琴的樂師跪下攔路道——
「大人,賤民可作證,是石通天持刀殺她,自己摔倒撞刀上尋死路!他是罪有應得!沒有人殺他!」又一名舞女出來道,「奴家也可作證。並且還要證一件事,」她伸出手指着管家:「就是他!之前故意讓我們簽字畫押做假證對付月娘!我們不願,就威逼,要用燒紅的鐵塊要給我們毀容!打斷手!讓我們活不下去!」
「那份口錄根本不算數!」
「他還說讓我們春江樓開不下去!」
「」
徐有功昨夜就想要得到這一份口供作廢,不想繞了一大圈,一整夜,如今得來全不費功夫,但是這份口錄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一堆人七嘴八舌中,花月夜閉上眼,兩行淚水再次落下,「不要再說了都晚了而且他也死了」
花月夜在眾人的注視下聲音漸高,「你們已經幫我夠多了不要再繼續了。他是被我殺死的,我已經很知足。」
樂師舞娘們再度躁動起來,「月娘!你在說什麼!明明就是他撞上去的!」
「就是啊!」
「月娘你別傻啊!」
「」
徐有功對花月夜所說的早有所料,甚至他能盤算得出來對方為什麼這樣做,因為——
「你不信我。」
徐有功看着花月夜,花月夜也望着他,少頃,點頭:「是,我不信,我不信這世上,還有誰會給我的女兒討公道,也許,你可以,可我覺得就算討公道,也需要很久,甚至你會付出生命,所以,我才擅作主張。可你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徐大人,難道你還要繼續管我?你難道看不出來,我這樣也是跟你撇清關係嗎?這樣後面的一切,就都不會連累大人你了。」
花月夜實在是不理解面前這位堪稱得上少年的徐有功,明明他看起來也不大年紀,可那兩道鋒利濃眉下的眼眸,總透出不符合他年齡的清冷疏離。
少年眉目犀利的瞧過來,仍是一派嚴肅認真,「為何要撇清?」
花月夜陡然心頭震顫。
徐有功冷卻堅定道:「身為朝廷命官,本就要為子民赴湯蹈火,若為官者都不能為百姓肝腦塗地,又有誰能?」接着話鋒一轉,「究竟是自己摔,還是旁人刺,一驗便知,來人,帶路。」
徐有功說到這開始走,霄歸驊見他不再拉扯,也拿出毒瓶,不曾想石府的人和樂師們竟都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
徐有功覺察異常停下,就看花月夜咬唇搖頭,管家眼珠子也要瞪出來,「你個小賤蹄子!你搖頭什麼意思?大人!這事兒你必須問他們!他們是最後見到大人的我去的時候,我只聽到他們說大人死了,可進去屍體已經不見了!」
樂師舞娘們也是張了張,徐有功看過來才道——
「當時,月娘刺完就跑了,我們我們也沒看,真不知道。」
說話的眼神閃躲,而徐有功皺緊眉頭,因聽到人群討論屍體不翼而飛的話題。
隨着後側竊竊私語,後側,撲哧傳來聲笑。
徐有功一回頭,看到周興
-
數個時辰前,夜。
霄歸驊的毒粉消失藥性沒多久,周興沒跟眾人一起爬起來,佯裝昏昏欲睡的樣子,看到那群人紛紛戴上面具,交談着說要去石府,這個時候正是石通天逍遙快活的時候。
周興故意咂摸嘴,好像睡的很踏實,而那群人也沒注意他,匆匆走出去,說時間抓緊。
他等人走了立刻跟過去。
外面,徐有功尋找的月娘就在路口招手。
繼而他們戴上面具,周興就聽他們說,要一起去趕夜場,給石府獻舞,然後藉機刺殺。
周興哪能錯過這好戲,不說上頭吩咐了,留他在這拖延時間,匯報情況就說,他還有個任務,也跟石通天有關。
於是,一路尾隨。
石府內,歌舞起來時,周興就在屋檐上。
看那石通天喝醉了酒,沒用吹灰之力,從瓦片上往下投毒,他剛喝完,花月夜就拔刀過來隨後,二人上演了一出報仇的鬧劇。
不過石通天腳步踉蹌,舉着更大的長刀,把花月夜摁下來。
當時他是要殺花月夜的,可就在舉起刀的時候,毒性發作了。
花月夜則趁機舉着短劍,然後,還沒刺——
他就那麼舉着大刀倒下來,死了。
花月夜身上的血不是她的,全是拔出來石通天胸口的匕首,茲出來的血…
血,到處都是。
那些舞娘,樂師都傻了。
花月夜感覺到他還抓着她的衣擺,於是拿起刀,手起刀落——
給他胳膊砍下。
還不夠…
又發了瘋地砍了好一會兒。
周興在上頭嗅着血腥味,肉味,終於受不了了。他因小時生病,吃人是落下病根,必須吃,但後來,確確實實是真喜歡吃。
這血腥味一衝,哪兒受得了,更別提一直在徐有功這裏根本沒吃過一次「合口」的,於是在樂師他們去密謀怎麼解決這事兒時,他從窗戶過來,把石通天偷偷打包帶走。
正好,人是讓花月夜給剁碎了不少,一個大桌布包攬以後,出去挑挑揀揀,簡單過個嘴癮,就沒想到——
等吃完回來,這邊才結束!
這群樂師和舞娘當真是厲害,為了防止外面的人發現異常還在裏頭把現場解決了,但是他們好像忘記了屍體,也忽略了花月夜的決心。
之後,石府的人來,就有徐有功見到的一幕,花月夜一心赴死,所以走出去在最前面,石府人在次,樂師和舞師在最後
只是——
「屍體都沒有,怎麼破?嘖,你說這屍體,怎麼會沒有呢?誰藏起來了?」
周興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徐有功沒覺察到他吃人,霄歸驊一陣作嘔,看得出來,這死玩意,剛肯定是吃飽。
「少廢話,跟我來,你的毒,還沒解完!」
霄歸驊沒好氣地說,周興就屁顛屁顛跟。
徐有功沒理他,看這邊樂師等人都是一臉迷茫,石府的也是一臉蒙。
「所以,先別吵了,現下是沒有屍體?」
最先出聲的,不是兩撥人,是儀仗隊和棺材鋪老闆,他這大清早過來,還一直抬着棺材,挺累。
聽聞是石家出事,不知道是誰還帶了倆,巨沉。
管家這會兒苦不堪言,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其實這麼着急也是為了找屍!
而樂師舞娘等人則在互相試探,「屍體真不是你藏得?」
「我真沒有我掃地呢!」
「我也沒有我擦桌子呢!」
一群人說時,花月夜看着自己的手,也陷入疑惑——
明明確實殺了他
怎麼會不見?
左右「對賬」的結果不同,管家也要哭了,「我的老天爺,你們到底把我家大人怎麼了他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給個準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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