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內,暴怒的聲一點點消失後。
隨着幾名大人散去,官轎離開與暗沉夜色。
同景,徐有功帶花月夜等人回去。
先安葬女童,墓地,棺槨都是徐有功選,花月夜全程沉默,竟是一滴眼淚沒有流。
回去路上,徐有功注意到她嘴角甚至微微上揚,有些擔憂,但周興這時回來,帶了堆吃的,直接轉移了所有人的視線,尤其是元理的。
元理本來對此事憤憤不平,發誓一定要狠狠的給那石通天打到屁尿通天,結果,周興帶着美味一出現,立馬被勾走…
周興有意出去,霄歸驊擔心他會對元理不利,出去跟着。
房內,只剩徐有功和花月夜。
之前的案件把徐有功鍛煉出來了,對一切抱有懷疑。
甚至,從前一步想十步,現在想百步,千步,走得是步步驚心。
花月夜給他沏茶。
徐有功則在安葬女童事後,回憶前後,一想到她還有一份被逼供的口供,雖然今日被撕碎,可也只是抄錄。
真正的筆錄還在對方手上,花月夜就隨時有「死無對證」的風險。
必須儘快找到那一份筆錄,花月夜才是真安全,當然石通天也還要想辦法尋找罪證,女童和花月夜的指證不算,物證屍體倒是可以作為物證,可如果對方咬死了就是女童「自願」和勾引的說法,也是無濟於事。
把這各中情況跟花月夜坦白,徐有功不太會玩轉說辭。
不想花月夜表示都理解,更欠身款款柔柔道——
「大人是在護着民女,也從此哪裏也不去,只要大人不棄,端茶倒水,洗腳燒柴做飯什麼都會…」
徐有功愣住。
他只是為了讓她活,沒想那麼多。
「花姑娘,你誤會了,徐某是」
花月夜眨了眨眼,目光一片熾熱,「大人果真是清正廉潔的好官,是民女不配。」
霄歸驊的藥都是奇效,她已消腫不少,連青紫在她臉上都顯得格外美麗,「若大人嫌棄,民女離遠些。總之,民女仰慕大人,是自願的。做什麼,都與大人無關」
說到最後,她眼底似乎划過去冷意,徐有功感覺她情緒確實不對,可也不再多言,多說多錯!
只是,徐有功有些犯難,因為他還得問!
比如說——
她到底是哪個樓里的。
那份屈打成招的單子上說有許多青樓的人給她作證,說她本就是青樓女子,水性楊花,女兒也從小就招惹嫖客,若想徹底的證明那張「證據」是沒用的廢紙,徐有功還需走訪查驗,獲得新的筆錄!
徐有功還是給花月夜又說了一遍,這次她倒沒顧左右而言他,順從說道:「大人,民女從前在春江樓。」
徐有功就一句:「姑娘先請。」
花月夜依舊順從。
石縣叫石縣,卻臨江。徐有功之前呆的無人縣衙,因為距離水源太遠的緣故,逐漸成為無人區。
臨江鬧市區,終於見大唐風範。
春江樓在鬧市區最高的樓中。
遠遠望去,與月色融為一體的樓,美如畫作。
徐有功看到那宛若白晝一般的樓,便是餘光掃過花月夜的臉龐,月色下,朦朧中更顯嬌柔萬分。
他見過武則天,看到月亮,下意識在心裏想到武則天。
若把武則天姿容比為天神,月亮,神女,傾國華貴,貴不可言;花月夜便是婉如星辰,星星閃閃,似江南水波,風情不搖曳。
更別說,她還懂律,識字麼,去的路上,徐有功明眼看到不少街上的人認得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頓時有些後悔,應該弄輛車來。
徐有功餘光掃過花月夜時,她似乎也發現了,彎彎眼像月亮,「大人,那個手印,是民女自願按下去的。」
徐有功腳步一頓。
時值八月,秋風送爽,桂花掠過月影,飄落倒影在花月夜的眼眸中。
桂花雨後,徐有功看到她露出笑說——
「那時,民女以為必死無疑,鬥不過他,不想挨打。只想去陪女兒」
徐有功記得那一幕。
當時她目光無神,儼然想要赴死,甚至他來幫她都被咬了一口。
心口悶悶的,徐有功無言可說,只是抬手示意往前走,不敢問——
那後來為什麼又要活下來。
為什麼?
他心裏有數。
大概因為他的出現,給了她希望吧。
可他不敢提。
「這案子無論結果是什麼,徐某都會盡力給你公道。」
「民女先謝過大人,無論是救命之恩還是最後的公道。」
花月夜對他拜禮。
徐有功還禮。
周圍人開始多了起來,徐有功趕緊起來,怕周圍有行刺,遭遇不測,喊她快走。
再相繼往前的時候,花月夜仍舊走得很慢,她看月,看桂花,再看遠處春江樓,最後看見霄歸驊三人,一個閃神,腳下就要倒,徐有功就在身旁及時拖住她——
「姑娘小心。」
花月夜臉紅了個透,「嗯」起來,還有些站不穩,徐有功只能再扶
「好哇好哇,他,他他他,看到了嗎,他背着我們去找姑娘!你們可都看到了!」
元理扒拉着窗戶,「虧得我還以為他是個不近女色的君子呢!」
徐有功此刻感覺到注視,一抬頭看到元理三人,驀地臉熱。
花月夜同樣,說着對不住大人,徐有功一句無妨。
再往後的路,誰也沒說話。
卻一路指指點點,詭異的是,等到春江樓里,竊竊私語反而沒有了。
酒樓里,樂師,舞師,戲子,各司其職,甚至跳的更賣力了些,仿佛花月夜只是尋常走進來的客人,而吃喝玩樂的客人們則是因為台上的扭轉,興奮歡呼,根本——沒人發現他們。
穿越過觥籌交錯,徐有功卻還是覺得不對。
就算是台上人沒發現花月夜,那些迎客門童和小二,見到昔日花魁竟也沒有絲毫表示???
似乎這裏的所有人都沒有因為花月夜,因為女童,而有所改變。
徐有功掃一眼花月夜,她也只是腳步輕輕的繼續走着,一直上樓,中途對着走下來的小二說要一壺桂花酒,然後,就帶着徐有功找到霄歸驊他們。
徐有功過去匯合時,元理氣呼呼坐下,抱着手臂看着兩個人,然後哼了一聲,別開臉去,「壞官!」
徐有功沒理會他,只記起上回喝酒,那個時候武則天謠言四起,也不知現如今又發展到怎樣。
還有汝陽。
但讓徐有功目光錯愕的是,原本他是在想汝陽案,可驀得腦子裏一陣眩暈頭痛,到底最後是怎麼不了了之,竟想不起,深入思索,就一陣頭痛欲裂。
「嘶!」
「二哥!」
他倒抽氣,霄歸驊就趕緊過來,花月夜也是同樣:「大人!」
徐有功左右手袖被拉住,一下顧不得疼了,趕緊道:「沒事」起來,卻其實還是暈,詭異!他這腦袋到底是怎麼了?
但左右關切,連帶元理的目光都過來,他只能暫時放棄思索,粗喘道:「沒事,都坐下吧。」
元理看他臉色白白,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心裏還不爽:「疼就是對了,讓你好色!」
霄歸驊最近已經對元理不再搭理,可涉及徐有功還是反駁:「二哥是正人君子,斷然不會是你說的那樣。就算真是二哥這麼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
這一番強行信任,徐有功很是感激,周興則是哼了一聲,本來只是看戲,悶頭喝了一口酒!
徐有功倒是解釋自己和花月夜什麼都沒有,他不再想案件,腦子便舒服些,可元理沒想通:「既然,沒有你們為何結伴走過來?還到這個地方?」
周興眼看着霄歸驊目光閃爍,直接奪過話題——
「你真是除了數外,一竅不通,這肯定是怕石通天真手眼通天,滅口了花月夜,那此案就真無解決辦法,至於來這是為了反口供!徐有功撕壞的那份口供寫了,這裏的人給她做證,說了很多不利於她的話。我說的對吧?徐有功。」
周興的搶話讓霄歸驊臉色恢復冷冷,元理終於反應過來,給徐有功敬酒,但徐有功婉拒,「辦案不喝酒。」
「是嗎?也不知道是誰喝了個爛醉被崔將軍給送回來。」
周興意味深長的盯着徐有功時,被霄歸驊桌子下踢了好幾回,並不收斂!
徐有功的注意力卻全在那句「崔將軍」,「你認得他?」
周興意識到說漏嘴,立刻閉嘴,不過,花月夜畢竟是女子,她總有不方便和徐有功在一起的時候,起身靠着霄歸驊,說想要她陪着去如廁。
霄歸驊一愣,抬眸看她,目光冰冷。
花月夜卻仍是一派溫婉笑意,欠身:「麻煩了,霄大夫。」
元理離得近,聽到這話不樂意了,「啥意思啊,三哥就能看你如廁了?」
沒說完,被徐有功拽過來,「你少說幾句,醫者病不羞醫!」
實際上徐有功看花月夜也是目光沉了沉。
她莫非是看出來霄歸驊是女人?
霄歸驊跟着去了,元理看着她們背影,終於腦袋轉了一圈,道:「徐有功,我就是覺得,這花月夜好像有什麼瞞着我們似的。她今天埋女兒,你沒發現她一直在笑嗎?要不是長得好看,真怪瘮人的,不對,好看也滲人。」
徐有功深吸一口氣,這會兒徹底不頭疼了,道:「你都看出來了?那她就真沒想瞞着,也許她真要做什麼」
徐有功心裏微微有點不好的念頭,朝着兩個方面,一,是這個花月夜都是裝的,演的,之前他一路走來的案件里,已經太多會變臉的人了,如果花月夜也是的話,他一點都不意外;二,是花月夜受了很大刺激,一時沒有走出來。
徐有功不知道怎麼了,既希望她是前者,又希望她是後者。
元理哼哼道:「還有,可奇怪呢,就在你們來之前,這樓里還在討論她,可是你們來了,就一聲不吭了。」
徐有功當然也發現了,也覺察出不對,但還沒想明白這一點。
畢竟,這樓以前跟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的身份,石通天的身份!怎麼着,她在這是家喻戶曉,如雷貫耳。
周興餘光掃到她們回來的身影,故意一仰下巴道——
「我打聽了一點,這花月夜是光賣藝不賣身的花魁。之前,是布商的女兒,因路上遇到一夥土匪,全家死絕,丈夫也慘死,帶着遺腹子流落到了春江樓。而她家中的一切,全都被官府霸佔,理由是她家裏沒有人繼承而她家裏之前還欠了債務,據所謂的『官府』查驗,她家的舊宅,房子被抵押了也不夠,這才讓她落入賤民,連帶女兒也為娼為奴,為婢做起了這勾欄的活。」
他說到這裏,元理就是皺眉,「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元理說的鼻尖嗅着,「你該不會是背後的人派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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