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蓉小儀如此咄咄逼人,柳貴姬這才嘆息一聲,狀似無奈道:「姐姐,實不相瞞,當初在你吃食里加入紅花一事,雖是毓貴妃授意,但純貴妃卻從頭到尾都知情,她隱忍不發,目的就是為了在最後給毓貴妃致命一擊,所以看似我是替毓貴妃做事,實際上我的一舉一動,都在純貴妃的監視之下不過姐姐,你也別太傷心,左右你的孩子並不存在,純貴妃隱瞞不報,也只是為了除掉毓貴妃,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最高明的謊言,永遠都是五分真,五分假。
紅花一事,從頭到尾都是柳貴姬一人所為——柳貴姬嫉妒蓉小儀有孕,所以想除掉她的孩子,然而在柳貴姬的挑撥離間、添油加醋之下,竟然變成了是毓貴妃下手、純貴妃知情不報。
果不其然,蓉小儀驚愕過後,悽厲一笑:「哈哈哈,原來我的孩子,只是毓貴妃與純貴妃爭鬥的犧牲品,她們踩着我孩子的屍體上位,還要我對她感恩戴德,奉她這樣的狠毒婦人為後嗎?」
柳貴姬扶着踉踉蹌蹌的蓉小儀,面帶憂色:「姐姐,方才若非你攔我,我早已死在你面前,現在妹妹將一切都告訴你,只希望能夠贖罪一二,畢竟純貴妃位高權重,不久之後,還要被皇上封為皇后,我們不過是她眼裏的螻蟻而已」
「那我受的那些苦!便這樣算了麼?」蓉小儀厲喝一聲,眼中狠毒之色,隱隱閃現:「我絕不會就這麼算了!絕不!」
很好,目的達成!
看着雙眼猩紅的蓉小儀,柳貴姬滿意的垂下眼帘:純貴妃,我不動手,自然有別人替我效勞!
皇后之位,一定是我的!
風鈴看着桌上的那一小瓶毒藥,有些害怕:「小主,咱們真的要把這毒藥給蓉小儀麼?」
柳貴姬拈起毒藥,細細打量:「當然,它可是能幫我除掉純貴妃的利器!」
柳貴姬搜集來的這瓶毒藥,喚為「半月蓮」,無色無味,只需半月,便能讓人在昏睡中死去,聽說前朝有位妃子誤食之後,連遺言都沒交代,便直接一睡不醒,因此這「半月蓮」如今在太醫院,已經算是一種禁藥了。
「蓉小儀那個養在深閨的蠢貨,只配做我的踏腳石,等她除掉純貴妃後,我再親自送她上路!」
柳貴姬自覺計劃天衣無縫,風鈴見她心意已決,只能顫顫地接過「半月蓮」,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口袋裏:「小主,那奴婢現在就去了。」
「路上當心些,我總覺得此事沒那麼順利。」柳貴姬交代了一番後,撫摸着脖頸上被金簪刺中的傷口。
為了博取蓉小儀的信任,她施展了一點苦肉計,可該說不說,脖子上的傷口卻是實實在在的。
從柜子裏翻出一條紗巾,柳貴姬仔細的將它纏在了脖子上,遮蓋住傷口——還得去給皇貴妃請安,千萬不能露餡了。
「臣妾(嬪妾)給皇貴妃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
眾人起身後,依次入座,柳貴姬下意識的看向了坐於右邊的沈清漪,卻再一次被她的美貌所震驚。
數日不見,純貴妃的容貌愈發完美。
所謂美人,應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玉為骨,以雪為膚,以水為姿。
純貴妃,便當如此。
日色之下,女子一襲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逶逶迤迤,散成水霧。如瀑的長髮挽成流雲髻,簪了一支玲瓏步搖,墜下的銀絲鳴環作響。她遠山的黛眉似畫非畫,恰似天邊穹月;流盼生光的雙眸碎星琳琅,漾盪着令人迷醉的風情神韻,微微回眸,顧盼之間,竟有一種「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的傾城之態。
姑射神女、麗質天成。
不僅僅是柳貴姬,便是其他妃嬪,看着沈清漪的容貌,也是驚住了。
如此容色,難怪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
「嬪妾入宮時間尚淺,早就聽聞純貴妃花容月貌,今日一見,娘娘當真美麗!」一位秀女感慨一聲,引得眾人紛紛附和。
沈清漪清淺一笑:「諸位妹妹也是花一樣的年紀,實在不必與本宮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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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沈清漪這個地位,一般的恭維想必是聽膩了,定不會將別人的奉承放在眼裏,然而眾人卻沒想到,純貴妃不僅沒有如此,反倒安慰了旁人,這叫后妃十分開心,覺得她是個好相處的。
角落裏的蓉小儀,見沈清漪只三兩句話,便不動聲色的收買了其他人,不由暗暗冷笑。
純貴妃,你當真是好手段!
若不是提前知道了你的真面目,我還真會被你騙過去,不過你放心,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似是察覺到蓉小儀神色有異,沈清漪關切地問了一句:「蓉小儀怎麼了?怎麼看上去臉色不好?」
被突然點名,蓉小儀捏着「半月蓮」瓶子的手,突然燙了一下,立即扯謊道:「想必是昨夜沒睡好。」
「蓉小儀前些時日受苦了,雖然本宮與皇貴妃在極力勸阻毓貴妃,但還是有不少人深受其害,待請安結束後,本宮會給你送一些藥材的。」
「多謝純貴妃。」蓉小儀虛虛行了一禮。
沈清漪與皇貴妃相視一笑,昔日因柳貴姬挑撥而產生的對立,蕩然無存。
柳貴姬見狀,暗暗扯了扯手帕:自己辛辛苦苦,貼了那麼多錢才買通了內務府主管,讓他布下「炭火」之局,沒想到一點用都沒有,純貴妃跟皇貴妃的感情,還是這麼好,那她的那些銀子不是白花了麼?
越想越不甘心的柳貴姬,狀似不經意的插了一嘴:「最近時日天冷,蓉姐姐可曾在屋裏點了炭?」
蓉小儀明白她的意思,虛虛道:「我福分薄,內務府只送了半筐炭,自然不敢一下子都燒完,只能留在最冷的時候用了。」
「姐姐這般節省,實在叫妹妹汗顏。」柳貴姬說到這裏,突然陰惻惻道:「妹妹聽說,前段時日,內務府往朝陽宮送了十筐炭,想必這個冬天,貴妃姐姐必然是高枕無憂了。」
那日沈清漪與皇貴妃,因為十筐炭火差點鬧翻的事情,宮裏人盡皆知,柳貴姬此刻舊事重提,顯然是想挑撥離間。沈清漪眉頭一皺,滿臉不悅,正待發作。
誰料這時,蘇貴姬突然嗆聲道:「柳貴姬若是當真心疼蓉姐姐,不如把你屋子裏的炭借給蓉姐姐!少在這陰陽怪氣的!知道的,會說你姊妹情深,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嫉妒貴妃娘娘得寵呢!」
蘇貴姬突然搶白,柳貴姬立即反駁:「娘娘明鑑,嬪妾絕無此意。」
「是不是有意,你自己心裏最清楚!幸好毓貴妃死得早,若是還活着,你們倆說不定就得穿一條褲子了!」蘇貴姬這話,可謂是相當不客氣了,但不得不說,也確實解氣。
沈清漪頗為讚賞的看了蘇貴姬一眼。
她為貴妃,位份遠在柳貴姬之上,若是她出面斥責柳貴姬,定會留下話柄,蘇貴姬這番話,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蘇貴姬侍奉皇上久了,人也妥帖,皇上前日還跟本宮說,會在下個月給你抬一抬位份。」
前日剛封了「貴姬」,現在又要晉位?
蘇貴姬見自己仗義執言,還有意外之喜,立即謝恩:「多謝娘娘!」
「這也是你自己爭氣。」沈清漪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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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純貴妃馬屁的人,晉封的如此之快,可如柳妹妹一般的直爽之人,反倒鬱鬱寡歡蓉小儀不動聲色的看着眾人虛偽的面孔,暗暗握緊了「半月蓮」的瓶子。
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讓純貴妃這般陰險歹毒的女子,成為大燕皇后!
今日的請安,便以「蘇貴姬即將晉位」這件事,畫下句點。
眾人三三兩兩、退出泠雪居時,沈清漪眼尖,恰好瞧見柳貴姬脖頸上纏了一道輕紗:「柳貴姬留步!」
被純貴妃叫住,柳貴姬儘管不願,卻還是停了下來:「娘娘萬安。」
沈清漪上前兩步,打量一番道:「柳貴姬脖子上的這道輕紗倒是特別,是什麼時興的裝扮麼?」
見沈清漪問的居然是這件事,柳貴姬提着的心倏然放下,強顏歡笑道:「娘娘謬讚了,不過是嬪妾覺得今日天冷,所以才戴着了。」
「原來如此。」沈清漪恍然大悟,隨即意味深長道:「本宮還以為,是柳貴姬脖子受了傷,所以才想着用薄紗掩飾一二,看來是本宮誤會了啊。」
被沈清漪一語猜中,柳貴姬無聲的張了張嘴,訥訥道:「娘娘怎麼會這樣想?」
「本宮瞧你脖子上滲了點血,你瞧」
聽着沈清漪這番話,柳貴姬大驚失色,立即伸手朝着傷口探去。
然而就在柳貴姬剛剛動作時,沈清漪忽而道:「瞧我這眼睛,妹妹莫怕,是本宮瞧錯了!」
伸出去的手,凝滯在半空,柳貴姬不可思議的看着沈清漪,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做。
沈清漪卻掩唇一笑:「本宮與妹妹開玩笑呢,妹妹脖頸上的這條薄紗,看着太單薄了些,本宮回頭便到庫房中,給妹妹多選幾條厚實的,贈與妹妹。」
虛驚一場,任誰都沒什麼心思,再考慮什麼配飾了。
柳貴姬扯了扯嘴角,尷尬的謝恩。
沈清漪瞥了她一眼,同綠蘿離開:「本宮猜得沒錯,柳貴姬果然耐不住了。」
綠蘿回頭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柳貴姬,忍不住道:「小主,剛剛您是在故意試探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柳貴姬拼命想遮掩脖子上的傷口,一定是因為那個傷的來源,不能告訴別人,本宮既已知道,焉能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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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沈清漪猜得不錯的話,「炭火局」便是柳貴姬設下的,她利用內務府這個漏子,挑撥自己與皇貴妃之間的關係,誰料自己察覺的早,及時與皇貴妃重歸舊好眼見一計不成,柳貴姬又生一計,只不過這一次,沈清漪卻猜不到她的幫手是誰了。
「娘娘,您說會不會是蓉小儀?方才奴婢見蓉小儀一直魂不守舍的」綠蘿適時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但是此前柳貴姬曾給蓉小儀下了紅花,蓉小儀應該沒那麼輕易原諒她吧?」
綠蘿說的這番話,恰好是沈清漪心中所想。
沈清漪略一思忖,堅決道:「無妨,既已有了線索,順藤摸瓜往下查便是,查出來不要聲張,先來告訴我。」
「奴婢遵命。」
因為之前請安時,蘇貴姬幫沈清漪說了話,所以近些時日,蘇貴姬在皇上面前十分得臉,內務府有什麼好吃的、好穿的,全都一股腦抬來了茗湘苑。
蘇貴姬好好打扮了一番,準備去給皇上請安。
上好的綢制木蘭青雙繡緞,配着烏金雲繡衫,於豐腴處,顯示出幾分瘦削的飄逸。丟珠卻月釵挑起三千青絲,挽成纈子髻,髮釵上垂下淡藍的纓絡墜,鳴環作響。
此刻的少女雙頰紅扉,秀眉如柳,亦喜亦嗔,嬌美萬分。
「小主,您今天真是漂亮極了。」蘆葦由衷的誇讚了一番。
蘇貴姬愈發洋洋自得:論容貌、才華,她是秀女中頂尖的,柳貴姬那個小門小戶,連她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皇上這會該下朝了,咱們現在去吧。」
蘇貴姬理了理雲袖,帶着蘆葦朝着紫宸宮出發,怎料走到半道上,卻看見蓉小儀身邊的婢女青桔,鬼鬼祟祟的朝着朝陽宮的後門走去。
蘆葦訝然道:「小主,那不是青桔麼?」
蘇貴姬雙眸微沉:「我們跟上去!」
正值傍晚,宮人都在主殿伺候純貴妃用膳。
青桔來到後門,跟一個小太監交換了東西後,便匆匆離開了。
「小主?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看到這一幕的蘆葦,立即察覺到不對勁。
蓉小儀與純貴妃交情不深,就算要將東西交給純貴妃,也該由綠蘿轉交?何必偷偷摸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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