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醫生飛快地沖了進來。
這個時候,他們能做的事情也很少,也只是喝一些溫熱的糖水,並且努力按摩腹部。
但這其實沒有多少用處,也不能減緩痛苦。
劇烈的腹痛之後,接下來就是頻繁的腹瀉。
而這個時候,也是阿爾伯特親王覺得最沒有尊嚴的時刻了。
因為許多宮廷醫生就在邊上,女王也在邊上。
他曾經很多次要求,每當他腹瀉的時候,女王陛下能夠迴避,這樣能夠避開他狼狽的樣子。
但是女王卻覺得在這種痛苦的時候,她需要陪伴丈夫的身邊,所以還甚至握着對方的手。
而一旦引發腹瀉,那就會反反覆覆。
基本上是這樣,先劇痛,然後腹瀉,之後劇痛緩解一些。但是用不了多久,這種劇痛又會席捲衝來,緊接着再腹瀉。
如此反反覆覆,讓人痛不欲生。
在這段時間內,親王甚至什麼都不敢吃,連水都不敢多喝。
因為這種頻繁的腹瀉,非常傷害直腸。
宮廷醫生已經判斷了,一旦這種腹瀉更加頻繁的話,可能會出現肛瘺,肛周膿腫。
而今天這一次的發作,註定會很痛苦。
因為,反反覆覆,已經整整四個多小時了。
阿爾伯特親王已經滿臉蒼白,渾身都是汗水,嘴唇幾乎脫水,臉色甚至發青發紫了。
女王握住他的手,親吻着他的臉,仿佛想要分擔他的痛苦。
「可憐的查爾斯,我可憐的阿爾伯特,請上帝讓我分擔你的痛苦吧」
接着,她向宮廷醫生道:「你們難道就沒有一點點辦法,緩解親王的痛苦嗎?大英帝國的富有四海,難道卻解決不了這個病症嗎?」
宮廷醫生無奈,只能默默承受着女王的責怪。
端上來的,依舊只有柳樹葉煮水後的產物,比較原始版的水楊酸。
但是,水楊酸治療克羅恩病是無效的。
阿爾伯特親王強忍着畏懼,喝下了這一杯水楊酸湯。
倒不是這東西很難喝,而是每一次喝下去,會有強烈刺激他的腸子,再一次引發劇痛。
果然
剛剛喝下去!
那種可怕的痛苦再一次襲來。
「啊」他再一次發出痛苦的呼叫,整個人蜷縮在床上,痛苦無比的抽搐。
全身的冷汗,再一次爆出。
這種疼痛,真的是超過忍受的極限,近乎女子分娩。
而且,這一次痛苦的時間,持續得如此之長。
女王拼命抱住丈夫,淚水不斷湧出。
「嗎啡嗎啡,給我嗎啡」親王虛弱地喊道。
女王道:「親愛的,不能用嗎啡啊」
嗎啡雖然能止痛,但是會強烈上癮的。
此時,阿爾伯特親王拼命捂住肚子,拼命乞求上帝,只要能夠降低他的痛苦,他真的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而這個時候,他忽然看到了桌面上的那個瓶子,還有那裏面的淡黃色晶體。
腦子裏面響起了幾天之前巴廈禮的話,這是清國蘇曳爵士聽說親王病症之後,專門研製出來的神奇藥物,對親王的病有奇效。
他經歷悲痛之後,對別人痛苦充滿期待的眼神,尤其能夠感同身受。
所以這個時候,腦子裏面全部都是巴廈禮的眼神。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覺。
原本親王對蘇曳萬里迢迢送來的藥物是不屑一顧的,因為清國的一切,都代表着落後。
但是現在,痛苦到了極致,他真的是任何希望都不想放棄了。
他也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用,用那種藥」阿爾伯特親王用盡力氣,指着桌面上的那個瓶子。
宮廷醫生上前,拿起了那個瓶子,裏面還有非常專業的說明書。
如何使用,每一次用量多少等等。
「親王殿下,這是哪裏來的藥物?」宮廷醫生道。
親王虛弱道:「清國來的。」
宮廷醫生驚呼:「清國?那個腐朽、愚昧、無知的清國?」
此時,親王覺得每一秒鐘都是煎熬,用盡左右的力氣道:「快,快」
因為,他覺得痛苦加劇了。
鈍刀在他的腹部裏面拼命地絞,拼命地絞。
使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宮廷醫生立刻將目光望向女王陛下。
女王道:「先測試,快。」
接下來,宮廷醫生立刻做人體測試,老鼠測試。
先要確定這種藥物沒有毒副作用。
「啊啊」親王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都沒有,口中不斷高呼着上帝。
人體測試沒事,老鼠測試也沒事。
宮廷醫生立刻取了一個單位的甲硝唑,然後用生理鹽水融化,抽取到注射管中。
最終他忐忑不安道:「這個藥物,完全來歷不明,真的確定要用嗎?」
「快快快」親王顫抖道。
宮廷醫生充滿了不安,將這管藥水緩緩注射到親王的血脈之內。
然後
所有人靜靜地等待反應。
針對克羅恩病的炎症反應和劇痛,甲硝唑消炎效果還是很強,很快的。
接下來,就是腹瀉!
而這個時候的腹瀉,也是一種折磨了,直腸處火辣辣的痛苦,也仿佛用刀子割一般。
按照以往的經驗。
腹瀉之後用不了多久,這種痛苦又會再一次反覆。
接着,持續性腹瀉。
直接讓一個人虛脫。
但是這一切卻沒有發生。
親王膽戰心驚地等待着下一次劇痛,然後頻繁的腹瀉。
可是
下一次疼痛是來了,但是不劇烈,反而溫和得多。
下一次腹瀉也來了,但是也溫和了許多。
然後下下次的腹痛,沒有再降臨。
反而他覺得腹部原來劇痛的地方,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在反覆劇痛之後,隱隱覺得有些舒服。
就這麼神奇見效了。
把他從痛苦深淵拉了回來。
終於,他的精力再也支撐不住了。
整個人沉睡了過去。
女王顫聲道:「這,這藥物是見效了嗎?」
言語中,充滿了期待。
宮廷醫生激動道:「應該,應該是的。因為按照往常情形,親王殿下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痛苦減弱,發作頻率減緩,直到慢慢消失,需要好幾個小時以上。然後需要一周左右的恢復期。但是現在,他的腹痛和腹瀉完全是斷崖式緩解,直接消失。」
「很顯然,是這個神奇的藥物起效了。」
女王道:「那是不是像嗎啡那樣,只是麻痹了痛苦?」
宮廷醫生道:「顯然不是的,女王陛下。痛苦是附屬品,腹瀉才是最直接的症狀。嗎啡可以改善痛苦,但是卻止不住腹瀉。而現在不但痛苦止住了,腹瀉也止住了。」
「所以,完全可以肯定,是這個藥物起效了。」
女王道:「快拿給我看看。」
宮廷醫生把這個玻璃瓶遞給了女王,女王拿在手中,頓時小心翼翼,如同無價之寶一般。
女王道:「這是什麼藥物?」
宮廷醫生道:「Metronidazole。」
他實在無法想像,整個倫敦最精英的醫學界都對親王殿下的病症束手無策,結果竟然被萬里之外一個清國的貴族治療了。
這太神奇了。
太不可思議了。
而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
宮廷醫生們退了下去,本來應該讓僕人給丈夫清洗一下身體再睡覺的,但看到熟睡的丈夫,女王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脫掉衣衫,躺在丈夫的身後,蓋上薄被子。
外面淅淅瀝瀝的雨點聲,此時也方才清晰了起來。
女王輕輕擁着丈夫,也不嫌棄他充滿了汗臭味,柔聲道:「親愛的,我們的上帝注視到你了,開始響應我們的祈禱了。」
次日中午!
阿爾伯特親王才起床,沐浴更衣後,喝着牛奶,吃着柔軟的食物,唯恐刺激自己脆弱的腸胃。
甚至現在他喝牛奶都小心翼翼,唯恐哪一個不小心,就觸發了病症,讓那種痛苦繼續襲來。
宮廷醫生再一次進來,道:「親王殿下,按照這份藥物的說明,我們應該再為您注射兩次,請問是否需要?」
阿爾伯特親王道:「這是萬里之外那個神奇醫生的醫囑嗎?」
宮廷醫生道:「是的。」
阿爾伯特親王道:「在病人面前,醫生最大,所以我當然服從。」
接下來,恭聽醫生再為他注射了一個單位。
「如果您有任何的不適,請立刻通知我。」宮廷醫生道。
然後,他行禮離開。
作為宮廷醫生,他心情也非常愉悅,因為阿爾伯特親王的痊癒會帶來很多美好的情緒,至少對這個宮廷之內是這樣的。
親王謙遜,柔和,有他在的時候,整個宮廷都是和風細雨的。
他就如同整個宮廷的,如果他會中文的話,應該會知道定海神針這個詞。
阿爾伯特吃完所謂的早餐後,虛弱的他,今天不打算處理政務,也不打算接見任何使臣。
拿着手中的瓶子,看着上面手寫的說明書。
內心充滿了詫異。
真的沒有想到,一個萬里之外的清國貴族,竟然把自己從痛苦的深淵中挽救了回來。
而大英帝國的國會,卻剛剛通過了對清國的戰爭協議。
這還真像是一個天方夜譚裏面的故事。
接下來,他敲了一下桌面上的鈴鐺。
頓時,一個內官走了進來。
阿爾伯特親王道:「正式向包令爵士和巴廈禮爵士發出邀請,我將在1844房間接待兩位爵士,時間定為」
阿爾伯特思考了一下,現在他的精神狀態太差了,大腦也運轉得不快,可能無法承受長時間的會談。
「時間定在三日之後的中午一點鐘。」
「請伱們事先安排好,確保1844房間那個時候是空閒的,而且有足夠的禮儀接待兩位紳士。」
內官道:「是,親王大人。」
接下來,阿爾伯特親王讓自己維持一個舒適的狀態,拿起桌面上的那個文件,緩慢地閱讀着。
這份文件,表面上是包令和巴廈禮寫的。
但,裏面的內容全部都是蘇曳所寫。
從另外一個角度,闡述了中英之間關係的另外一種可能。
或許,當這位大英帝國的無冕之王拿起這份文件的時候,歷史的車輪就稍稍分開了一條岔路。
離開天京!
蘇曳乘坐英國的武裝貨輪,返回九江。
這次,他只能短暫停留九江,接着又要馬不停蹄,去下一個地方。
接下來的時間,他都會非常的忙碌。
去和各個地方的封疆大吏見面,談判。
一切為了九江經濟實驗區。
儘管倫敦那邊的巴廈禮和包令還沒有談下來,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但蘇曳這邊,卻已經全力以赴,破釜沉舟。
總不能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兩國密約完全簽訂之後,再去做這些準備工作。
那樣會浪費多少時間?
在艙房之內,蘇曳的面前,擺放着厚厚的一疊文件。
這些東西,都需要他看完,並且簽字。
每一份文件簽下去之後,都要花出很多很多的銀子。
一千萬兩銀子在麗如銀行抵押三個月,不能動彈。
之前蘇曳籌集了一千兩百萬兩銀子,抵押了一千萬兩,還有二百萬兩。
而現在這二百萬兩,又所剩不多了。
他每天都在海量地花錢。
這段時間,他每天都在連軸轉。
先是和曾國藩談判,然後去上海和威妥瑪、亨利爵士進行了一次不算太成功的談判。
接下來,又和兩江總督何桂清,江蘇布政使王有齡進行了會談。
非常深層次的會談。
接着又到天京北邊和洪秀全特使林紹章進行談判。
接下來,又要去成都和四川總督會談。
然後又要去昆明,和雲南巡撫會談。
成為江西巡撫的位置之後,蘇曳的角色瞬間就完成了大轉變。
他當然知道,戰爭的腳步越來越近。
他要確保,自己的九江經濟試驗區要成功。
所以,需要很多很多資源,還需要很多市場。
這些市場,等到工廠開辦之後,再去奔波已經來不及了,需要提前去開拓,需要提前去和各省督撫進行會談。
還有很多原材料,許多物資,都需要和各省周旋。
甚至在戰爭來臨之前,蘇曳也要和各省封疆大吏構建出足夠的默契。
甚至連太平天國的轄區,蘇曳也不會剛過。
此時的天京,別的物資或許很緊缺,但是銀子不計其數。
而且很奇妙的是,這些行省督撫都是自成體系的,和京城朝廷的關係不小,但是卻有着強大的獨立性。
之前蘇曳寵臣的身份,對於他們來說,用處不是很大。
而現在蘇曳失去了聖眷,影響也不算大。
只要有利益,大家就能合作。
而且這些封疆大吏都非常傲慢,以蘇曳之前的身份上門拜訪,人家是不大願意搭理的,哪怕你是皇帝的寵臣,但是你級別不夠。
但是現在以江西巡撫的身份,那就完全足夠了。
幾乎所有的封疆大吏,都會用足夠的禮節接待你。
曾國藩,駱秉章也不例外。
之前曾國藩儘管親自蘇曳家中進行談判,但骨子裏面還是高高在上的,覺得雙方不是平級的。
而這一次,曾國藩的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完全是平級的尊重態度。
而蘇曳這一路奔波,有一個人始終跟隨在旁邊,那就是胡雪岩。
他什麼都沒有說,就只是一個旁觀者。
從京城到天津,然後再到上海。
他看着蘇曳拿着一千萬兩銀子的匯票,進入了麗如銀行。
看到了他和巴廈禮爵士為了中英關係新的路線,進行瘋狂的奔波。
看着蘇曳登上額爾金伯爵的戰艦。
看着蘇曳和兩江總督,湖南巡撫,湖北巡撫的談判。
看着蘇曳和天京洪秀全特使的談判。
有些東西,他看明白了。
但有些東西,他沒有看明白。
他的視野還沒有到那麼高層級。
但是,他依舊感受到了無比強烈的震撼。
之前,他覺得自己跟着王有齡,他去上海和洋人合作,已經開了眼界了,已經算是大清之中很了不起的人了。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井底之蛙。
蘇曳帶着他,看到了一個更高層級的世界。
那種不僅僅是在兩江,也不僅僅是在整個大清,而是在整個世界層面的佈局。
那種縱橫捭闔,那種四處落子,那種山雨欲來,那種大事將近的佈局感。
讓胡雪岩深深的沉醉。
相較而言,他的靠山江蘇布政使王有齡,甚至兩江總督何桂清,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層級相差得太遠了。
此時,見到蘇曳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胡雪岩深深覺得,蘇曳的世界太孤獨了,因為幾乎沒有人跟得上他的腳步,也沒有人能為他分憂。
僕人煮好了一杯咖啡,胡雪岩接了過來。他之前完全不知道,蘇曳為何會喜歡這種東西,簡直太難喝了。
而現在他知道,因為只有這東西最提神,比濃茶還要提神。
「大人!」胡雪岩上前,把咖啡放在蘇曳的面前。
蘇曳醒來,然後拿起咖啡狠狠灌了一口。
「光墉,你來一杯嗎?」蘇曳道。
「不用了。」胡雪岩道:「至少現在不用。」
接着,稍稍猶豫了片刻。
胡雪岩忽然單膝跪下道:「大人,從今以後,雪岩願意鞍前馬後,效忠大人。」
蘇曳一愕,然後上前攙扶道:「好!」
「不怕你笑話,我早就盯上你了,但你又是王有齡的人,我也不好開口。」蘇曳道:「但是你的才華,我太看重了,而我身邊能用的人,太少了。」
「現在你既然說破了,那我也直截了當告訴你。跟着我,你以後操縱的是世界級的貿易。」
「那些你現在需要巴結的那些英國商人,銀行家,以後全部都要匍匐在你的腳下。」
「未來,你稍稍出手,就可以封殺一個亞洲國家的某個產業。」
「只要你表現得足夠出色,將來朝廷一品大員,有你一位!」
這一連串話,直接把胡雪岩擊蒙了。
這些東西,他完全不敢想像。
真的想都不敢想,這是一個官本位的國度,胡雪岩哪怕做一個商人,但也做夢得到官僚的待遇。
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捐一個虛名官。
一品大員?!
幾輩子都不敢想。
但蘇曳還真不是畫餅,盛宣懷做的,胡雪岩就做不得?
是他蘇曳不如李鴻章嗎?
胡雪岩道:「小人見識短淺,只想跟着大人去見識更高的世界。」
等蘇曳的武裝貨輪到達九江的時候。
整個見面上,不計其數,浩浩蕩蕩,全部都是大船。
幾百艘大船。
他購買的天量物資到了。
一萬五千名,第二批移民到了。
此時,正在下船。
整個碼頭上,熱鬧非凡,人聲鼎沸。
蘇曳道:「去另外一個碼頭登陸,不要驚擾了這些移民。」
然後,火輪前往另外一邊的碼頭登陸。
蘇曳輕衣簡從,從另外一個城門進入九江城。
此時的九江城內,呈現出了另類的,幾乎畸形的繁榮。
原本的新軍,加上林啟榮麾下,總共近萬人。
加上第一批移民,第二批移民,人口超過了三萬。
又加上了不少居民,小心翼翼地從山上下來了,進入了城內。
另外還有更多的一群人,那就是商人!
知道九江有生意做,無數的商人蜂擁而至。
糧食,衣衫,棉被等等。
無數的物資,洶湧而入。
而九江就如同一個貪婪的巨獸,來多少物資,全部都吞下了。
每一天用出的銀子,都是驚人的數字。
所以,整個九江呈現出了短暫的,驚人的繁榮。
蘇曳往麗如銀行存入了一千萬兩銀子後,轉身就貸款了近百萬英鎊。
否則,他的錢已經花完了。
目前九江城內管錢的有懷塔布,還有白飛飛的父親,白岩老爺。
兩個人花錢花的膽戰心驚。
白岩老爺,也算是經歷過大世面的,經過一些列殘忍血腥的鬥爭,奪取了百萬家當。
但是,他這幾百萬家當,整整花了幾代人才賺來的。
而現在短短一個月左右,從他手中就花出去了幾百萬。
這如何不讓他膽戰心驚?
天文數字的糧食,天文數字各項物資,天文數字的鋼鐵,源源不斷湧入九江。
不計其數的木材,不計其數的石材等等等等。
他甚至都不知道,蘇曳為何要買這麼多的糧食。
整個九江城,正在以一種誇張的速度,向前狂奔,
這完全是用海量金錢堆出來的繁榮。
在很多人看來,完全是不可持續的。
另外一個充滿不安的人,就是九江知府沈葆楨。
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內政一流的人,但這段時間,他沒有插手政務。
因為他也看不懂,他也很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急,這麼快?
作為一個成熟的官僚,他非常害怕這種近乎誇張的躍進。
他害怕這種不踏實,不落地的畸形繁榮。
他每天都在知府衙門等待蘇曳,但蘇曳一直都很忙,一直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去哪裏。
今天,蘇曳終於回來了。
沈葆楨雙眼通紅地來到蘇曳面前,道:「撫台大人,我們需要談談。」
蘇曳風塵僕僕,但依舊點頭道:「好!」
然後,關上了房門。
蘇曳和沈葆楨,進行了密談。
「撫台大人,江西巡撫衙門在南昌,而不是在九江。」沈葆楨道:「您為何不去南昌?」
蘇曳道:「我不會去南昌的,我就留在九江,我接下來所有精力,都會放在九江經濟試驗區,都會放在工廠上。我把江西所有的政事權,綠營兵權,都交給了湘軍。作為交換,他必須幫我搞定六百多萬畝的良田手續,三十萬移民,還有六百萬畝良田所需要的耕牛和農具。」
就單純這一段話,便讓沈葆楨驚呆了。
你費盡了所有的計謀拿下了江西巡撫,結果卻把最寶貴的政事權,綠營兵權全部交出去了?
這這是為什麼啊?
「撫台大人,在離京之前,皇上秘密召見了我,給了我密奏之權,讓我盯着你,看你是否有異心,並且隨時準備匯報。」沈葆楨道:「但是我沒有任何動搖,因為我知道皇上是最大的靠山,但卻未必是我的靠山。」
「我若再一次背叛,那就成為三姓家奴,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為了向您表明心跡,我甚至打算進一步和您捆綁。」
「但是,我現在卻猶豫了,因為我完全看不懂眼前您的舉動。」
「您扔掉了江西巡撫幾乎所有的權力,您好不容易借來了一千萬兩銀子,卻在短短几個月,花掉了幾百萬。」
「整個九江,進入了一種畸形的,可怕的繁榮。」
「您在全國到處跑。」
「仿佛一切在狂奔,然而我看不懂,也不明白為什麼。」
「我害怕了!」
「所以撫台大人,我想要知道為什麼?如果我得不到這個答案,我也不敢在九江呆了,我直接告病還鄉,退出仕途。」
「我原本真的打算徹底和您捆綁,哪怕您失去了聖眷。但是您的戰車仿佛在向一個無盡的深淵狂奔,我非常害怕。」
「您給我一個理由,這樣我才能完全為您效忠,全心全意為您做事,我害怕那種被蒙着眼睛,騎在烈馬之上,奔向懸崖的感覺。」
蘇曳沉默了一會兒,道:「幼丹先生,這個理由就是,戰爭馬上就要來臨了。」
「大英帝國,法蘭西,甚至還有美利堅,可能還有沙俄帝國,會直接撲上來。」
「這一次戰爭,會徹底打斷清廷的脊梁骨,會給大清皇統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我需要在戰爭來臨之前,完成很多佈局。」
「等到戰爭爆發之後,我這裏成為絕對的安全區,進入飛速的發展。」
「我需要在這兩年時間內,構建和大英帝國的,甚至和整個世界列強,建立另一種秩序。」
「這種秩序,將挽救中華。」
頓時,沈葆楨渾身顫抖。
足足好一會兒,他沙啞道:「會,會打到什麼程度?比十幾年前,還厲害嗎?」
蘇曳道:「不可同日而語,國體動盪,甚至在很多人看來,仿佛有亡國之危。」
沈葆楨顫抖道:「可是,廣州那邊英方軍隊已經完全撤退了啊。」
蘇曳道:「包令公使被解職了,不久之前,我剛剛登上了新公使額爾金伯爵的戰艦,他曾經是北美總督,權力和包令不可同日而語。海軍司令西馬糜各厘和我切斷了幾十萬英鎊的利益勾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英國議會應該已經批准了對大清的全面戰爭決議。」
「接下來,會不斷有戰艦,源源不斷加入遠東艦隊。」
「大英帝國會從各個殖民地調派軍隊來到東方。」
「天神來了,也阻止不了戰爭的腳步。」
沈葆楨沉默了良久良久。
足足好一會兒後,他拜下道:「下官願意徹底效忠撫台大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下官之女沈寶兒,願意嫁給大人為妾,請大人納之!」
註:第一更送上,寫到上午九點半,我去睡覺了。
諸位恩公,如有月票的話,記得投給我啊,糕點真的竭盡全力了,謝謝大家,鞠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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