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首詞的上半闕,羅貫中根據雙調,押平聲韻,六十個字。
就大概猜出這首詞是臨江仙了。
謀士出身的他,自然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把舞台讓給大人物。
羅貫中始終有一點想不明白,只好開口問道:「王爺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怎麼會寫出這樣慷慨悲涼,還帶有看破紅塵之感的一首詞?」
在羅貫中看來,這首詞的作者應該是一個經歷了宦海沉浮,仕途坎坷的中年人。而不應該是朱樉這樣順風順水的青年藩王。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當文抄公,結果當場被人抓住了雞腳。
朱樉絲毫沒有驚慌失措,而是神情淡然將前幾年的經歷娓娓道來。
羅貫中聽完只有一個感受,秦王的經歷比他寫的話本還要離奇。
「怪不得王爺能寫出如此感傷的詩詞,原來是經歷了生死難關。才會有參透人生的感悟。」
秦王死而復生這件事,羅貫中是有所耳聞的。
聽見朱樉親口描述,還是有些感到不可思議。
「王爺離世六年在棺材裏還陽這件事,在下聽起來怎麼總感覺有些過於兒戲。」
「其中好像是還有什麼隱情?」
羅貫中是謀士出身,善於抓住細節。
又是個話本作者,下意識的察覺其中的一些不合理之處。
朱樉抿着茶,面無表情地說道:「羅先生聽過一句話嗎?」
「在下不知,洗耳恭聽。」
「好奇心害死貓。」
羅貫中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很神奇。
下意識的問道:「請教王爺何謂好奇心害死貓?」
「人們常說貓有九條命,一隻從三層塔上掉下來,都沒有摔死的貓,你知道最後死於什麼嗎?」
羅貫中搖了搖頭,朱樉望着他說道:「因為主人將一個罐子裝上熱湯端上桌,關鍵是還蓋上了蓋子。」
「那隻貓很好奇就打開了蓋子,最後那隻貓掉進罐子裏面,被活活燙死了。」
羅貫中聽完以後,沉思了片刻。
猛然抬起頭說道:「王爺說的這個故事很不合理,那隻貓只要將罐子踢下了桌,不就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麼呢?」
「還有哪個正經人家會用罐子盛湯呢?」
朱樉滿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槓精羅貫中。
「我就隨便講個故事,你那麼認真幹嘛?」
羅貫中一臉正色道:「非也,王爺講的故事,起碼要邏輯通順才會讓人信服。」
「這一點都不重要。」
「王爺錯了,故事的邏輯性非常重要。」
「如此荒誕離奇的故事,講出去只會貽笑大方。」
朱樉的拳頭都快擰出水了,正在這個時候。
房門被人敲響,朱樉悶聲道:「進來。」
剛吃完晚飯的劉伯溫閒着沒事,到處溜達。
曠工回家小半個月了,眼見要過年了。
該放年假了,劉伯溫想起還拿秦王府的俸祿。
良心有些過不去,於是來順道突擊檢查一下老闆的功課。
由於是傍晚時分,劉伯溫穿着很隨意,披着一件寬鬆道袍。
剛洗了頭,還沒紮起頭髮。
就這樣披頭散髮,像回自己家一樣來到了秦王府。
一進門發現除了老闆,還有一個生面孔。
劉伯溫問道:「這位朋友是否方便通報一下姓名?」
羅貫中見來人年紀比自己大十來歲,連忙拱手作揖。
「晚輩杭州人士羅本,不知老丈尊姓大名?」
劉伯溫神色淡然,撫須一笑。「老夫青田人士劉基。」
「什麼,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青田先生?」
羅貫中滿臉狐疑的打量着這個有些邋遢的乾瘦小老頭,沒有半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朱樉接過話頭,非常肯定的說道:「他就是以前的誠意伯劉伯溫。」
見到羅貫中神情沮喪,一副偶像濾鏡破碎了的模樣。
讓朱樉不由得有些懷疑,演義里赤壁之戰諸葛亮借東風這一虛構的橋段。
不會是以鄱陽湖之戰,劉伯溫站在船頭跟朱元璋預言了天象。
當夜果然起了東風,用火攻陳友諒艦隊為原型的吧?
見到羅貫中的表情,朱樉覺得有很大的可能。
畢竟三國志正史里的諸葛亮沒那麼多裝神弄鬼,反而劉伯溫一天到晚恨不得在街上擺個攤算命一樣的招搖。
羅貫中之所以有些失望,是因為在他的固有印象里。
劉伯溫這樣的大軍師應該是衣着羽扇綸巾,不苟言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而不是像這樣邋裏邋遢,一個走街串巷的鄰家小老頭樣子。
羅貫中低垂着腦袋,躬身說道:「晚輩羅本見過青田先生。」
劉伯溫人老成精,一下子就看穿了羅貫中眼底隱藏着失望。
劉伯溫笑着說道:「我與你的老師施耐庵先生是同年,是不是經常聽你的老師提起老夫?」
施耐庵的原名施耳,劉伯溫二十三歲時和三十六歲的施耐庵同榜進士。
「老師提起和青田先生認識的時候,都是一臉神往。
說先生是世外高人,神仙一般人物。」
劉伯溫聽到羅貫中的回答,笑容滿面說道:「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過了年關老夫就七十有三了。」
「遠離了朝堂紛爭,理所應當回歸本源,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樣成天端着。」
羅貫中恍然大悟,恭敬的回答。
「晚輩謝過先生教誨。」
劉伯溫回憶着往昔,嘆道:「你的老師一身才學不亞於我,老夫只是境遇比他好一些罷了。」
施耐庵同樣是詩詞歌賦、天文、地理、醫卜無所不精,而且難得一身武藝還有俠義心腸。
可惜一生都未逢明主,錯投了張士誠的帳下。
導致施耐庵晚年,只能寄情於山水之間,將滿腔抱負揮灑在筆墨之上。
想起一生都仕途坎坷,鬱郁不得志的老師,羅貫中的眼淚止不住流淌。
「老師生前最大的遺願就是完成這《忠義水滸傳》一書,可是因為曾經的經歷這本書出版之日遙遙無期。」
羅貫中說完已經淚流滿面,神情悽然讓人動容。
能在這件事上唯一幫的上忙的朱樉,心中糾結不已。
若論文學性,《水滸傳》在後世的評價不亞於《紅樓夢》。
雖然這本書描寫的北宋末年梁山好漢的起義,對元末群雄並起的亂象可以說諷刺性十足。
歷史上的《水滸傳》可是一直從明初刪改到清初,最後是金聖歎把《水滸傳》給一刀刪減五十回。
奇怪的是有明一代,只有崇禎十五年下令銷毀《水滸傳》,萬曆皇帝甚至還閱讀過全本。
歷史上的明朝其他皇帝,仿佛不知道有這本書存在的一樣。
反觀我大清將《水滸傳》一書,視為洪水猛獸。
從康熙年間到宣統年間,幾乎每一任清帝都得發表一篇要求禁毀民間私藏《水滸傳》的聖旨。
《三國演義》這事,他一個人就能拍板。
這本堪稱平民百姓造反指南的《水滸傳》能不能夠出版?
他真的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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